第三卷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 第九十五章 長發為誰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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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為參加晚上亞澤王的宴會,阿多便忙前忙後地幫我梳洗打扮起來。她先幫我穿上長袍,然後將我的長發散開來,細細的梳起一根根小辮子。
在吐蕃國的習俗裏,女孩子在小的時候,梳兩條辮子,十三四歲梳三條辮子,十五六歲梳五六條辮子,到了十七歲時,便得梳幾十條辮子,俗稱‘上頭’。這種裝扮,象征已經成熟,可以被男青年們追求的一個標誌了。我素來並不喜歡這樣的繁複的東西,平日裏在大論府裏,我隻是將頭發鬆鬆的攏起,用一根發帶紮起便了。不過今夜要見亞澤王,雖我是大周人,也得遵守這吐蕃禮俗。
阿多邊幫我梳頭,我邊和她閑聊些家常趣事。正聊著,忽覺身後有人。
銅鏡中,除了我和阿多外,又映出一張俊秀的臉龐。
“讓我來罷。”宿遷接過阿多手中的木梳,又吩咐她道:“你去準備姑娘今夜宴會上要用的東西,去吧。”
阿多依命出去了。
宿遷將我還披散著頭發,用木梳挑起一縷,慢慢的編了起來。
他冰涼的手碰到我頭皮,我被激得一個輕顫。
“手怎麼這樣冰?”
“今日帶‘白雪’出去走了走,它怕是被悶壞了。”
‘白雪’和‘陽春麵’這兩匹馬兒,這三年來,儼然成了一對最親密的情侶。不過,‘陽春麵’時常有機會陪著宿遷馳騁沙場。‘陽春麵’卻隻能呆在大論府裏,百無聊賴的陪著我。
“是嗎?”我也輕笑,“這幾月飛雪不斷,我也隻能將它關在馬廄裏,也難怪它悶得慌。它本就該是匹戰馬,好好訓練,絕不比‘陽春麵’差呢。”
“可惜,‘白雪’怕是沒機會上戰場了。”宿遷輕笑。
“為什麼?”我轉頭看著他。
宿遷將我的頭扶正,道:“別亂動。”
說完,又笑,“它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什麼?”我不敢動,隻得僵著脖子,對著銅鏡驚喜的叫道,“怪不得呢,我說它最近怎麼食量比過去大了好幾倍,這陣子,肚子也仿佛比過去鼓了些,原來是懷孕啦。”
“哎呀,‘白雪’和‘陽春麵’要當爸爸媽媽啦,真是有趣得緊。”我拍手大笑,催著要去看這兩匹馬兒,正欣喜間,卻見宿遷開始激烈的咳嗽起來。
自三年前他在這雪域高原病倒後,便落下了病。一到春秋兩季,便時常咳嗽。吃了許多藥,卻也不見好。我曾懷疑這是肺炎,可很多症狀卻又和我所知的肺炎症狀不符。
我轉身將咳嗽不止的宿遷扶坐下,噌怪道:“你才行軍回來,身子虛得很。這雪才化的時候,是最寒,最傷身的。這陰寒入了體,可不得了。你呀,就是不聽勸。今晚我就奏請亞澤王,讓你好好休息幾日。真真是累壞了身體,不值當的。”
我邊嘮叨,邊倒出一杯我才泡的寶雲茶,將藥和在茶水裏,又添上些紅糖,讓宿遷喝下。
這寶雲茶,為我今世的故鄉杭州所產。是西湖群山生產的,最為珍貴的三種茶,寶雲茶、香林茶、白雲茶中的一鍾。這寶雲茶,為此三種茶之上品。也是我今生的父親,沈子俊的最愛。本來這是大周天子的貢茶,可因著提供這種貢茶的茶坊老板,是我父親的至交。於是,家裏這種茶,便從未斷過。因為父親,我也這種茶有些特別偏好。
此事,我不過偶然對宿遷提起過一次,不想他卻記在了心裏。不出半月,我的屋子裏便放上了好幾罐這種茶葉,從此,便再沒有斷過。
“你本就是個懂醫理的,為何卻如此不知愛惜自己。”我輕拍著他的背,希望他能好受些。
宿遷將和著藥的茶水喝下後,咳嗽便漸漸的止住了。他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我,眼裏卻滿是盈盈笑意。他的臉,因為咳嗽,微微有些紅潤,卻愈加的顯得俊美無雙。
“姑娘別擔心,我很好。”
“都咳成這樣了,還敢說好……”我還想嘮叨,卻見他變戲法似的,從袍袖中掏出一個淡紫色的紫檀木小盒,他將盒蓋打開,遞到我鼻子,輕笑道:“喜歡麼?”
“玫瑰花油,”我接過盒子,驚喜道:“你從哪裏弄來的?”
這陣子,因為遼夏聯軍對大周的征戰,從大周運送貨物到吐蕃的絲綢之路早已斷了,這樣的時節,宿遷竟然還能弄到這樣珍貴的東西。
宿遷將玫瑰花油從我手中接過,將我按回方才梳頭的銅鏡前坐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玫瑰花油抹在我的頭發上,道:“這對頭發很好,姑娘多用。用完了,我再幫你要。”
“這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好奇地問。
“過去姑娘一直用的,出征前忽見你斷了,我今日去宮裏討的。”
玫瑰花油抹在我的頭發上,散發著談談得玫瑰香。宿遷幫我梳頭的手,輕柔而細致,我舒服地眯起了雙眼。
“宿遷。”
“嗯?”
“你……不要對我太好了。”我輕輕地歎息。
宿遷沒有回答,手上微微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為我編發。
“大周……和遼夏聯軍的戰事,如何了?”
“遼夏軍隊率大軍,已達大周國都,西京。大周新帝攜百官,棄城逃往杭州。耶律齊所率大軍,已攻陷大周長江以北大片土地。這大周王朝,看來氣數已盡矣。”
這靖和皇帝,在他還是太子時,我便知道他不是做皇帝的材料。沒想到,竟如此窩囊。
杭州,是我爹爹娘親呆的地方呀,“你說,遼夏大軍會不會繼續攻往杭州?”宿遷剛將我的發辮梳好,我便猛然轉頭,抓住宿遷正給我梳頭的雙臂,急問道。
宿遷將木梳放下,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上一杯寶雲茶,這才慢條斯理說道:“我三年認識耶律齊時,便覺此人非同一般。他要的,是將大周的土地盡納囊中。他要的,是天下。可惜,他的父親耶律邪,如今老了,他要的和他兒子不一樣。他要的是黃金珠寶,牛羊美酒與女人。大周的土地,對他來說,搶光了,便沒有什麼重要。如今的大周皇帝占據江南,江南向來富庶,隻要他能滿足耶律邪想要的全部東西。縱使耶律齊如何滿懷抱負,雄才大略,也別無他法。隻能聽他父親的話,乖乖撤軍罷了。畢竟,他還不是大遼國的皇帝。若是他想要盡早施展抱負,隻能……”
“不會吧。”宿遷是說,耶律齊會弑父!
“以我對耶律齊的了解,他不會。”我輕輕搖頭。
宿遷又喝了口茶,“是的,他不會。所以,便隻能占據長江以北,之後的,便隻能看耶律邪還能活上幾年了。”
我微微皺眉,三年前,離開大周後不久,便聽到了他與綺蘿公主成婚的消息。看來聯合西夏攻周,以是他計劃以久的事情。不過,看他攻打大周的速度,確實是很急了。
談到耶律齊,我不禁又想起了小熙。他,是否還好好的活著?
這樣想著,又是一陣輕微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