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第七十六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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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山寨中異常的熱鬧。到處張著燈,結著彩。宿遷被山寨王的八位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坐在大紅喜床上。
這群山賊,他們借著高山險峻的優勢,平日裏隱藏在這山穀之中。一旦需要錢財吃喝及女人時,便成群結隊悄悄下山去,阻截過往的商隊與旅人。男人全部殺光,女人則搶到山寨中來。玩夠以後,便將她們丟下山去,再也不管她們的死活。這位山寨王是個異數,他喜歡收集女人,每次都將搶來的女人中最美的一個占為己有後,便娶為夫人,養在山寨中。
我看這八位夫人,各個長相各異。裏麵既有漢人女子,也有黨項,維吾爾及契丹長相的女子。雖然穿著衣飾華麗(估計都是山賊從商隊中搶來的),卻個個形容憔悴,麵色蠟黃。想來長期生活在這樣的鬼地方,想不憔悴也難罷。
八位夫人將宿遷打扮好後,便立在一旁,說是陪伴,意在監視。
我站在宿遷身邊,隻見他忽然牽過了我的手,緊緊地握住,嬌目含淚地看著我道:“妹妹,咱們姐妹孤苦伶仃,四處飄泊。現下姐姐要嫁了,卻不能給你個好歸宿,實在是……”說完,便嚶嚶地捂著袖子假哭了起來。
看著她這副不勝嬌弱的樣子,我心裏又一次歎息她要是不做女人,實在是一件極其可惜的事情。
卻見旁邊的八位夫人竟也跟著她哭了起來,紛紛泣道:“好妹妹,咱們都是那苦命的人兒。即入了這賊窩,便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嗚嗚,好妹妹們,以後你們和姐姐們一處,咱們都是女人。相依為命的,總是個伴兒。”
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
有山賊闖進來,咒罵道:“今天是大當家大喜的日子。臭娘們兒,你們嚎什麼嚎。再嚎,老子現在就告訴當家的去。”
他這一番威脅,唬得幾名女子立時安靜了下來。驚恐以極地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出聲兒。
山賊這才出房門去。不一會兒,卻又回來了,說是山賊王命八位夫人到酒席上伺候。我猜大概是山賊王害怕這八名女子再和宿遷說些什麼,生出事端。宿遷這陣假哭,還真是成功的起到了將她們引開的作用。
待八名女子離去後,宿遷這才鬆開我的手,微微一笑,我一時有些呆滯看著宿遷,他竟有這樣的本事,將那殘暴的山賊迷得七暈八素。他那一笑,更是百媚從生。
一直以為他是個安靜美麗的神秘少年,現在,卻覺得更加的陌生。
“姑娘,這枚藥丸,一個時辰後服下。”他將紅唇輕輕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道。
他口中的熱氣噴到我的耳邊,有些酥麻的感覺,我的渾身一顫。離他遠些,點點頭。
不多時,那幾位夫人中的兩位又回來了,道:“妹妹,吉時已到,要開始拜堂了。”邊說著,邊給宿遷蓋上紅蓋頭。
“人可都到齊了?”我邊幫著她們準備,邊裝做不經意地問其中一名女子。
“除了幾個守門的,全山寨的人都到了。”
我點點頭,同她們一起將宿遷扶了出去。門外立時放起了鞭炮,而那豬頭山賊王早已穿好大紅喜袍,站在外麵等著了。
他的身體十分肥胖,再加上圓滾滾的肚子。本來寬大的喜袍,被他套在身上,正如一片抹布,罩在一顆碩大的雞蛋上麵,滑稽以極。再看看身邊帶上喜帕的宿遷,這樣的組合,引得我不禁‘噗哧’一笑。眼角不經意譬見站在山賊王身後的顧秋朝,卻見他雙眼含笑地看著我,頗具深意。我忙轉開頭去,不再看他。
接下來,便按照中原的規矩,開始拜堂儀式。
我看著這群烏合之眾,心道:這群山賊,竟全是從大周來的漢人。
宿遷和豬頭王拜堂,看在我眼裏,實在是可笑得緊。這也成了我日後調笑他的談資。
拜完堂後,宿遷和山賊王坐在主席上首,身邊依次坐著其他幾名山賊首領,而我,卻被安排坐在了顧秋朝身邊。
隻見那猴臉老三第一個站了起來,祝道:“大哥今日娶得如此嬌妻,兄弟真替大哥高興。老三我是個粗人,不懂說話,都在這酒裏了。”說完,便自己抓過酒碗,一口喝下。
接下來,眾人也開始紛紛敬酒。山賊王臉泛紅光,心情大好。一碗接一碗的喝下。
有人要敬宿遷,卻被山賊王擋下了,隻見他淫笑道:“可不能將我這小娘子灌醉了,晚上還要留給老子享用呢,醉了可不成。”說完,肥嘴便湊在宿遷臉上狠親了一口。
我看向宿遷,他不動生色地坐著,臉上的表情甚是平靜。
山賊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一會兒,便醜態畢露起來。
我怕被人逼住喝酒,便借尿急,暫時離席,竟也沒有一個人阻攔我。
離山賊們遠些,估摸著也差不多快一個時辰,我正要掏出藥丸吃下。卻見顧秋朝走了過來。我隻得將藥丸又裝回衣袋中。
“姑娘怎麼獨個兒出來了。”
“酒味兒太重,出來透透氣。”我不冷不熱地回答。
“哦?”顧秋朝笑笑,道:“我也覺得悶,陪姑娘一起透氣,如何?”
當然不行,我在心裏想。於是轉過身,道:“可是我現在又想回去了。”
正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還不待我反應過來,臉上的人皮麵具已被他一把撕下。
“你……你要做什麼?”我頓時大驚失色。
“嗬嗬,姑娘比我想象的還要美。”
“姑娘,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含笑看著我問。
“你……你放開我。”我想要掙脫他,手腕卻被他抓得更緊。
他揚了揚手中的人皮麵具,“姑娘,這東西現在我手裏,你以為,你這副模樣回去,我那群兄弟會將你如何?他們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奸淫擄掠的壞蛋。”
我惱怒地瞪著她,道:“你…你想要做什麼?”
“不幹什麼,”顧秋朝將我拉入懷中,複又將人皮麵具在我臉上戴好,道:“就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說完,他放開我,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我氣惱的轉身離開他,回到酒席後,便見他又跟過來敬酒,我推不過,隻得喝下。喝酒的過程中,我偷偷將藏在口袋中的藥丸取出服下。
酒過三巡,隻見幾名山賊押了十幾名衣衫襤褸,渾身是傷,形容憔悴的人過來。這群人,有老有少,皆是男子。
山賊們將他們綁在不遠處的木樁上,便聽豬頭王對這宿遷道:“小心肝兒,今天給你看個表演。”
說完,便見幾名名山賊提起一柄大刀,手起刀落,便有幾名男子的人頭落了地。
我‘啊’的尖叫一聲,卻被顧秋朝輕捂住了嘴,示意我安靜下來。
隨著那幾名男子的人頭落地,眾山賊都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喝酒喝得更歡了。豬頭王更是笑得大聲,一把摟過宿遷,又親了一口,道:“小寶貝,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別害怕,一切有老子撐著。你隻要好好伺候老子舒服,就是老子的女人。隻用看著老子殺人,沒人敢殺你。”說完,爆發出一陣更加狂妄的笑。
我看向那群可憐的犯人,他們像是都被點了啞穴,個個隻是一臉驚恐地看著被殺的同伴。
接下來,又有兩名山賊在這群人身上摸上黃泥,並點燃了兩名較年幼的孩子身下的木樁,孩子驚恐的掙紮著,不一會兒,便被烈火湮滅了。
“哈哈哈哈,小寶貝,這叫‘叫化人’,等會兒烤熟了,便給你做下酒菜。這烤小孩的味道,最香了。”山賊王哈哈大笑著,殘忍地看著被燒烤的孩子。
我的胃,一陣翻江倒海的疼,差點就要幹嘔起來。看向宿遷,他的眉頭微皺,卻依然不動聲色。“
當山賊王還要繼續想出法子屠殺剩下來的幾個人時,卻見顧秋朝突然站了起來,勸道:“大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苦再開殺戒。咱們背井離鄉地從大周逃難出來,是因為周王無道,斷了大家活路,不得不逃到這荒山野嶺中,落草為寇。為的,不過是求溫飽。平時裏搶劫殺人便罷,現在卻把殺人用來取樂,這樣子,若是壞了江湖規矩,反為咱們黑風寨招來禍端,也失了大哥在兄弟們中的威信。”
聽顧秋朝這麼說,幾個首領也跟著附和起來,隻有那猴臉老六跳起來罵道:“顧秋朝,你不要以為老四老七他們都聽你的,便不把大哥放在眼裏。什麼叫失了弟兄間的威信,我看你是早就想著這大當家的位置了吧?”
顧秋朝臉色一沉,冷傲地看了猴臉老六一眼,道:“老六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這是為著大哥好,你反乘機在這裏離間我們的兄弟感情。”
那老六還想罵,卻突然身子一軟,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叫道:“老子身子為何這麼軟。”接著,便伏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的力氣。眼睛卻瞪著顧秋朝,“姓顧的,你在老子酒裏動了什麼手腳?”
卻見顧秋朝等人並山賊王與眾山賊都紛紛倒了下去。隻剩我和宿遷完好無事地站了起來。
隻見宿遷一把扒下身上的喜袍,露出身上的男裝,有將頭上的珠寶釵環盡數摘了下來,扔在豬頭寨主臉上,拉過我的手,道:“咱們走吧。”
豬頭寨主目瞪口呆地看著宿遷露出男兒本色,有氣無力地哼哼道,“你,你原來是個男人。”
宿遷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並不回答,隻拉住我頭也不回的往前大步疾走起來。
“宿遷,咱們先放了綁住木樁上的那些人罷。”我邊被他牽著往前走,邊說到。
宿遷點點頭,便要同我去解下那些木樁上的人。
卻聽顧秋朝的聲音在後麵有氣無力的響了起來,“姑娘,這些人放不得,他們都是些西夏流放的犯人。現在我們皆動彈不得,姑娘若放了他們,他們必然會將我們全數殺光,不留活口。”
“那又關我何事?”我看向他,“你們這群山賊,無惡不作,死了倒也幹淨。”
“姑娘,顧某也一直看不慣大哥一直以來的行徑,早已厭倦了這殺人擄掠的日子。這次姑娘若是放過我們,顧某以性命人格擔保,必然帶眾兄弟改邪歸正。那幾個犯人,顧某也決不會為難他們。姑娘放我們一條生路,也是給顧某及眾兄弟們一個改惡向善的機會。”
那豬頭寨主也跟著附和,道:“秋朝說的是啊,姑娘,隻要你給我們解藥,我一定改惡向善,一定改惡向善。”
我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卻聽宿遷淡淡地說道:“這是你家的事情,與我們何幹。”說完,便將眾犯人解開來。
那些犯人向我們千恩萬謝的跪下,看向顧秋朝等眾山賊的眼神卻要噴出火來。
我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宿遷的衣袖,道:“宿遷,若是這群山賊真的想要改邪歸正……”
正說著,一名犯人已撿起山賊們掉落在地上的鋼刀,向豬頭寨主撲去,還不待豬頭寨主叫出聲來,人頭便落了地。
而另幾名犯人也向顧秋朝等人撲去,我剛要出聲求宿遷救助,卻見他已從袖中甩出了些粉末撒向那幾名人犯,幾名犯人馬上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最後一點兒藥,本來打算路上用的。”宿遷淡淡地搖搖頭,平靜地看向我道:“姑娘,咱們走吧。”
我點點頭,便隨宿遷一起上路,離開了黑風寨。
到了寨口,隻見幾名看守也已倒下,身邊還散落著幾個酒壺。我和宿遷從他們身上摸出開城門的鑰匙。宿遷施展輕功,拉著我行了幾步,便見‘白雪’和‘陽春麵’歡快地從城門裏向我們飛奔過來。
我高興地抱住‘白雪’的頭,白雪親昵地噌著我的衣服,歡快的叫著。
我和宿遷躍身上馬,卻見顧秋朝也騎馬奔了過來,我一臉狐疑地看向他,驚道:“你怎麼這麼快就沒事兒了?”卻覺身子的一軟,幸而宿遷將我一把接住,沒有落下馬去。
“你偷了我的解藥?”宿遷皺眉看著顧秋朝道。
“我看這位姑娘鬼鬼祟祟的將一枚小藥丸從口袋裏摸出來又放回去,便順手摸了去。”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方才在摘下我臉上人皮麵具的空檔,他偷換了我的解藥。他明明沒有中毒,方才卻一直不動聲色。我回想這幾日在這黑風寨中看見的情景,難道,我心中一驚,他竟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豬頭寨主!
宿遷抱起我來,往我口中塞入一枚藥丸,我便覺力氣漸漸地恢複了過來。
宿遷將白雪與陽春麵拴在一起,便要離開,卻見顧秋朝又趕了上來,道:“這位公子別走,我的那些弟兄們皆中了公子的毒藥,還望公子交出解藥。”
“那隻是些迷香,三日後,便會自動解開。”宿遷頭也不回的答。
“多謝公子,隻是顧某還有一事相求,還請神農毒聖的弟子幫忙。”
我倏然一驚,這顧秋朝竟認出了宿遷的身份!
卻見宿遷依然不動聲色,繼續騎馬趕路。
“公子看來是不願幫忙,那麼,顧某隻能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