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第六十八章 初秋時節花易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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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出園子,竟與人撞了個滿懷。我‘唉喲’一聲,抬頭一看,與我撞在一起的人,竟然是宿遷。
我顧不得疼,便匆匆往前走,卻聽宿遷道:“是…惜情姑娘麼?”
我微微一愣,但隻是一瞬,便又緊趕著往前快步走起來。
“姑娘,先且停一停,我知道是你。”
聽宿遷這麼說,我隻得站住,卻始終背對著他,並未出聲。
“宿遷本來想與師兄別過後,再到姑娘的院子,與姑娘辭別的。現在既然在這裏見著姑娘,便直接予姑娘說了。”宿遷說著。
宿遷,他要離開?他一個盲人,能夠到哪裏去?我心中一驚,隨即暗罵自己濫用同情心。
“是嗎?”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微微有些發澀。
“小熙兄弟與姑娘,現在看來,身子皆是已無大礙。宿遷留在這裏,已沒有用此,是該就此別過的時候了。”
“那麼,公子,一路珍重。”
說完,我便大踏步往前奔跑起來。
沈惜情,你是怎麼了?為何要擔心他,他不是串通那老怪物一起害你嗎?為何,你還擔心他日後的安危。我在心中暗罵自己。
但是,心中有另一個聲音卻說到。至少,沈惜情,他救了小熙。
就這樣跌跌撞撞的往我這幾日所住的院子一陣狂奔,快到大門前時,卻看見烏娜正焦急地在院門口張望著。
一見著我回來,她忙上前將我一把拉住,道:“姑娘這是跑哪裏去了,烏娜可都快急死了。”
“沒…沒去哪裏,屋子裏呆著煩悶,便四處走了走。”我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微微定了定心神。
“哎呀,我的姑娘。你下去自個兒出去記得先和小奴說一聲,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出去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小奴實在擔待不起呀。”
“哦,”聽出她言語裏透出的刻薄,我臉微微一紅,抱歉道:“對不起,烏娜,下次我會記得告訴你的。”
“先別說這個了。”烏娜邊將我往屋裏推,邊道:“方才綺蘿公主殿下命人送了貼子來,請姑娘今日到宮裏一敘呢。抬轎的人都來了,正在府外候著呢。”
綺蘿?我心中一驚,我與她素未謀麵,耶律齊又不在府裏。這時候巴巴的請我這外族平民到宮裏,是想做些什麼?
見我猶豫,烏娜又催道:“姑娘,這可是公主的邀請,你可不能不去。要是得罪了公主,日後四殿下將她娶回大遼,可就有你受的了。”
耶律齊娶不娶她,又與我有何幹係。我心裏這麼想著,卻知道這次是不得不去的。
隻是不知這公主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些什麼藥,莫名其妙的邀請,竟更像是要讓我去赴‘鴻門宴’一般。
是福是禍,終得走一趟。
於是我便坐下,任由丫環幫我換裝打扮。
梳洗完畢後,但見烏娜取來一件紅色外袍,外加銀色雪狐毛坎肩以及描金雪鬆鞋。
我微一皺眉,道:“烏娜,這衣服顏色太過豔麗,去換件顏色素淨些的衣服來。”
“姑娘,你這可是要去宮裏見公主啊。”烏娜驚呼。
“就是要去見公主,才不能穿得太過招搖。”
看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呆在耶律齊身邊,終是是要惹人嫉恨的。一切行事,還是低調為妙。
烏娜有些不情願的去給我換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我這才滿意的換上,鞋子也改穿普通的黑絨布絡縫烏鞋。
待到一切準備停當,又聽烏娜建議道:“姑娘去見公主,也不能空手而去,需得準備一份見麵禮才好。”
見烏娜緊緊張張的樣子,我‘噗哧’一笑,道:“堂堂西夏皇宮中,要什麼樣的東西沒有,那還會稀罕我那點兒東西。”
“姑娘這樣想,可就錯了。這西夏國,最好的便是‘禮尚往來’四個字,平時臣子們私下裏去拜會皇上,也要準備些心意,以示禮節。姑娘此次若是空手而去,倒是鬧了笑話。”
原來還有這樣的風俗,我點點頭,道:“那照你這樣說,我此去,可是送些什麼好?”
“姑娘別擔心,烏娜早就幫姑娘準備好了。”隻見她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提錦盒,道:“這是孫公子今日親自蒸的‘桂花糕’,聽孫公子說,這是江南名吃中的一種。他們黨項人,最喜的便是‘禮輕情義重’。這糕點是西夏國所沒有的,姑娘再說是親手做的,公主必定高興呢。”
“這樣,真的…好麼?”我有些狐疑的打開那錦盒的蓋子,剛一打開盒蓋,桂花的香味便溢了出來。隻見薄薄的麵皮中間夾著桂花,每層撒上糖霜後,再錯落的交疊在一起。這是孫娘以前常做的桂花糕呢。記得孫娘做得最好的便是梨花糕和桂花糕,每次我都能將她做的全部吃得幹幹淨淨,而桂花糕,更是我的最愛。
小熙,他是何時學會這個的呢?
我又貪婪的吸一口那香氣,這才將蓋子蓋上。
剛想隨烏娜出府,卻見小熙攔住我,遞給我一方用手絹包好的糕點。
我將糕點擱在懷中,回給他一個‘你放心’的微笑。
他深深地看著我,直到目送著我離開院子,再到拐角,消失不見。
到了府門口,果然見到有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那裏。
我不能帶著烏娜和阿德,隻能孤身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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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轎子裏,悄悄打開一點兒窗格。第一次看到了這西夏國的銀川城,雖比不上杭州富麗,卻也是繁華非常。
轎子行了一會兒,便到了西夏皇宮的角門前。這皇宮整個顏色是金黃色的,屋頂更是用黃金打造而成。
素聞西夏人對黃金有著特別的崇拜與偏好,看來確實不假呢。
在宮門口等了一會兒,沒費什麼勁,便人了宮門,竟沒有宮廷侍衛搜身什麼的。
隻是進了宮門後,有一名小太監前來領路。
坐在轎子裏,又被人抬著行了小段,便聽太監說道:“前麵便隻能步行了,請姑娘下轎。”
我聽從吩咐走下轎來,手裏提著那盒桂花糕。
“這是什麼東西?”那太監問道。
“是送給公主殿下的桂花糕。”我忙回答。
那太監打開盒子來,仔細看看了,便沒再說些什麼。
隻讓我在他後頭小跑著跟著,到了題著‘紫竹林’的花園前,這才道:“姑娘現在外頭侯著,我先進去和公主通報一聲。”
我點頭答應著,過了一會兒,才見那太監匆匆忙忙跑了出來,道:“公主宣姑娘進去。”
就這樣,我由那小太監引著,往那竹林裏走。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那竹林盡頭,卻已聽見一片鶯聲燕語傳歡笑聲傳來。
穿過竹林,隻見一處水榭邊的角亭中,坐著幾名衣飾華貴的女子,我認出其中一名是見過的那刁蠻郡。而坐在中間的,一名穿著金色袍子的美豔女子,我猜便是綺蘿公主無疑。
太監將我帶到公主跟著,我便對著她盈盈一拜,行了個大周禮儀,道:“民女沈惜情,見過公主殿下。”
我就這樣跪著,卻隻聽見她們興高采烈的說著西夏文,並沒有答理我的意思。
直到我跪得雙腿發麻,才聽一名女子用漢文嘲笑我道:“真是不懂規矩的漢人女子,見了公主,居然連行禮都不會。”說完,便同另外幾名女之發出一陣‘嗤笑’。
這時,才聽公主道:“原來是惜情姑娘來了,方才同姐妹們說話,竟沒有注意到。”
說完,又聽她斥責那太監道:“沒規矩的東西,姑娘來了,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那太監忙跪下不迭的磕頭認錯,那綺蘿這才讓我站起來。
我心知她是故意的,也不以為意。但是跪的時間實在太長,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我的雙腿卻如螞蟻啃噬般的難受,差點兒站不穩。
“快給姑娘賜座。”又聽那公主命令道。
有小太監給我搬來座位,我緩緩地坐了下來,雙腿卻更覺難受非常。
“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隻聽她霸道的命令道。
我依言抬起頭來,迎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瞳。這眼睛的主人便是公主,她確實是個少見的美人,再加上混血的血統,更是美豔無雙。
“大膽,竟敢直視公主。”隻聽方才嘲笑我的女子大聲喝道。
我尋聲望去,是個高鼻高顴骨的黨項女子,生得一副刻薄相。
我心裏冷哼,麵上卻裝作乖順的又將頭低了下去。
“真是個弱柳扶風的絕世美人兒,怨不得四殿下命人沒日沒夜地十日內築出十米高台,還夜擲萬金,令十幾門箭筒炮放出驚世煙火來。這‘萬金隻求美人一笑’的故事如今可是傳遍整個銀川城了。怕是連本宮也自歎不如。”那公主嘴裏雖然在說著誇獎我的話,話語裏卻滿是妒意。
“公主過譽了。”我淡淡的答。
“哼,確實過譽了,就憑這細爪猴似的模樣兒。真不知四殿下看上了她哪一點兒。”隻聽一名肥胖臃腫的女子冷哼一聲,也發話了。但卻並不看著我,一副高傲的模樣。
“這樣的庸常女子,怕是連個公主殿下提鞋都不配。殿下,您也太謙虛了。”那滿臉刻薄的猴臉女子也跟著附和道。
我隻在心裏一再告訴自己,凡事旦憑一個忍字,忍一時,海闊天空。這不過是一群被寵壞的貴族女子罷了。
公主這次並沒有答話,隻從太監手中端過一杯清茶,優雅的喝了一口。
看見我手裏提著的錦盒,她這才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惜情親手做的桂花糕,想請公主嚐一嚐。”
“哦?姑娘倒是個玲瓏人兒。打開來,給本宮瞧瞧。”
我依言將錦盒打開,綺蘿公主看了看,道:“看著很是精致可口。”
於是命小太監先嚐過,見沒什麼問題,便拈起一塊便要送到嘴裏。
忽聽一名少女一聲驚呼:“姐姐小心有毒。”
我看向那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刁蠻的綠珠郡主。這會兒,她正用她那雙綠眼睛緊惕的盯著我。
“小妹不懂事,姑娘莫怪。”公主莞爾一笑,將桂花糕送進了嘴裏。
“真是好味,咽下後,更是唇齒留香。”公主讚到,又聽她話鋒一轉,興致勃勃地說道:聽說姑娘彈奏的箏曲也是一絕,今日奏來與本宮聽聽如何?”
我雖然心中不願意,卻也隻能依言坐到公主命人搬來的箏前。
“不知公主殿下想聽什麼曲子?”我問道。
“十麵埋伏。”公主櫻唇親啟,徐徐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十麵埋伏,表現得兩軍決鬥時,聲動天地,屋瓦若飛墜的情景。細細聽去,能聽見有金、鼓、劍擊、人馬群互相擊打得聲音。有時,也表現為怨而難明者,或是淒而壯者的悲歌。
公主讓我彈奏這首曲子,不知意欲何為。難道是想警告我不要對耶律齊癡心妄想的意思麼?或者,她是在向我宣戰?這首曲子,便是她的戰爭宣言?
我嘴角掛起一絲苦笑,抬起雙手,一首悲愴的《十麵埋伏》便在我手中徐徐流出。彈著,彈著,我便進入了曲中,來這個世界後的種種,竟隨著這曲子在我腦海中密密的播散開來。
一曲終,我站起身來行禮,卻見公主唇色蒼白著,在眾人的驚呼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