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三月，懷煙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隻是一直有些懨懨的，素心對她已是當姐妹一般，可是當有穆持在場時，她都會自動的回避。
    懷煙知道她定是在逃避什麼。
    穆持走進房裏的時候，素心正在和懷煙說笑，回頭看見穆持，身子僵了一下，剛才活潑的氣氛瞬時有些尷尬。
    素心站起身子：“我下去瞧瞧，你們聊。”說著輕盈的自穆持身邊走過去，並沒有看他一眼。
    穆持隨口問道：“素心姑娘最近怎樣？”
    “還好。姐姐到底不是普通女子。你和她以前是否有過什麼？”
    穆持一愣，隨即輕輕帶過，“那都是陳年的舊事了，提它做什麼。”
    懷煙見他不肯說，也不勉強。
    “你打算好了麼？出山後準備去哪裏？”
    “是，我準備回去看看師傅，暫時先到南方住上一住，等情勢穩定了之後，再說。”
    兩人沉默下去。
    “煙兒。”他終於喚了一聲。
    “嗯？”她的頰上有淡淡紅暈，一低頭，溫柔如蓮。
    “不如，你還是跟我去江州吧。南方現在正亂，將來，”他停了一停，“會有兵燹之災。”
    懷煙低頭，嘴角往上輕輕揚起：“昨日我聽素心姐說府裏的小公子就快出生了，現在我的身份已向你揭明，此去身份尷尬，實在無法自處。”她無法與穆持的目光對視，因為知道離別迫在眉睫，那目光格外滾燙熾熱，甚至是近乎貪婪的留戀。
    終於懷煙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緩緩抬起眼來與他對視：“對不起。你身後有太多的責任和背負，我若決定跟你去，一定要確定自己全心全意，將來不會後悔，可是現在，我還不能。”
    穆持萬萬沒有想到懷煙會拒絕跟自己走，一時間如冷水灌頂，不能言語。過了很久，終於站起來，溫和的，又有些霸道的對她說：“收好你自己的心，這一世她終是我的，我在江州等你。”說完，再也沒有回頭，轉身離去。懷煙垂下頭去，你我終究不是同路之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冷霜城地處深山之中，北有鳳河從山頂穿越而下，水勢凶險，對冷霜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涉過鳳河，就可以往南繼續前行。素心送懷煙，一路奔馳，終於到達鳳河邊上，已是不能再送，驚濤拍岸，水勢洶湧。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素心翻身下馬，凝視著江水，艄公已經拉船過來，她轉頭吩咐道：“就在這裏分別吧。過了江，你就自由了。”
    懷煙戀戀不舍的拍拍坐騎，江邊風大，夾雜著洶湧的水聲，懷煙必須大聲說話，方才能讓素心聽清。回過頭去，早就瞧不見冷霜城，穆持終究還是不願來送她，這樣也好，就讓他們這樣默默分別吧，從此天涯兩端，隻能懷念。
    “想走嗎？可沒那麼容易！”一陣大喝從身後傳來，素心和懷煙同時回頭，隻見不遠處站著幾個粗眉大眼的漢子，一身短打行頭。
    素心突然皺眉，看著懷煙，臉色一沉，低聲喝道：“你不會武功，快上船。這裏我來應付。”
    “素心姑娘，我們可算等到你了。”那人嘿嘿笑道，“穆持終於走了麼？嘖嘖，我還以為你要跟著姓穆的去江州呢。”
    素心大怒，反手抽出劍：“你是哪一路的，為何攔我二人去路。”那人一揚眉：“哎唷，我們隻是無名小卒，收人錢財，替人辦事。”
    素心不動聲色，對懷煙使了個眼色，命她快上船，看著那人道：“你受何人之托？”
    “素心姑娘，道上的規矩你還不懂嗎？我們又怎麼會說出買家的身份？以前在冷霜城，姑娘你機警小心，一座城修得滴水不漏，若有人闖進去從來都是有去無回。如今我們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隻是可惜了你兩個小美人啊！”那人說完，猥褻的大笑。
    素心冷笑一聲：“原來是見財起意。錢財我有的是，那人出多少，我出三倍就是。”
    那漢子哈哈一笑：“錢財我們要，可是我們聽說你手上有朵亂紅之花，天下無雙，是教中聖物！素心姑娘，你如今雙拳難敵四手，我也不想動粗，你將那花交與我們，一切都好商量。”
    素心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微笑道：“你想要的那些東西，我已經沒有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說罷拂袖轉身，低聲的對懷煙道：“我拖住他們，你先走，他們追不上你的。”說著長劍出鞘，迅疾無匹的攻向那漢子。
    說完托住懷煙的手臂，將她拋到船上，再順手將艄公也扔了上去，厲聲喝道：“快開船，帶她走。”那漢子已經撲了上來，她舉劍一擋，懷煙搖頭，已被摔在甲板上。而素心這一分神，肩上挨了一刀，血流如注。那艄公早嚇的魂不附體，此刻有了機會，連忙瘋狂的搖櫓，江水又急，不過片刻之間，已經去得遠了。
    懷煙掙紮著爬起來，自懷中抽出匕首，架在艄公脖子上：“快給我劃回去。”那艄公如何肯依，身子抖如篩糠，手上卻不見停。懷煙大怒，將他一掌推開，自己去搖櫓試圖轉向，然而那船依舊飛速順江而下。她又驚又急，想也不想跳入水中，往回遊去，此刻正是初春，江水寒冷刺骨，懷煙哪顧的了這些，拚了命的往回遊。
    遠遠的瞧見素心正被一群人圍攻，她用力抬頭望去，隻見素心長發已經散亂，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臂上鮮血在空中不斷飛濺。懷煙的心沉到了最底，死死咬住下唇。隻想快些回到岸邊助素心一臂之力。
    卻聽見岸上馬蹄聲急急傳來，看見來人，立刻如同虛脫般委地，欣喜的淚水湧出。來人正是穆持，一聲低沉的龍吟聲響起，那人自馬上夭矯躍起，劍光攜風雷之勢劈下。懷煙這時也遊到了岸邊，她踉踉蹌蹌的往素心身邊跑。
    此刻的素心已是渾身浴血，穆持一加入戰隊，戰局明顯改變，隻片刻間就將那些家夥殺的片甲不留。
    此刻素心已是極限，一下往後倒去，“素心姑娘。”懷煙顫聲呼喊，伸手想去拉她，已是不及，伸手放到她的鼻下，發現她仍有呼吸，稍微放下了心，她抬起頭來，四下張望，隻見不遠處穆持正半跪在地上翻看敵人的屍首，一時百感交集，他總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卻聽見身邊一個沒有死絕的漢子憤恨的想爬起來，嘴裏還罵著什麼，“你娘的，你派我們來殺人，現在卻反過來要殺我們，你個卑鄙小人……”懷煙仔細一聽，一時如五雷轟頂一般，僵在那裏無法動彈。
    穆持聽見響動，見還有人未死絕，過來補了一劍，那人立時氣絕。
    他過來抱起懷煙。懷煙閉著眼睛躺在穆持懷裏，那體溫那氣息都熟悉已極，她努力讓自己不要相信剛剛聽到的事實，她試著給穆持解釋的機會。
    “你怎麼來了？”
    “我回去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存疑慮，想想不放心，所以立刻趕回來。”
    懷煙看著穆持：“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穆持失笑：“還說。要不是我來的及時，你們此刻哪裏還有命在？”伸手將她摟得更緊，“煙兒，這一路實在太危險了，我放心不下你。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帶你去江州。”
    心底有冰水和烈火在煎熬。一個好字就在嘴邊，她還是低估了穆持，他是這樣善於設局的人，如果剛剛她沒有聽到那個事實，是不是此刻的自己已經傻傻跟著他走了？
    突然間，懷煙覺得自己的心異常安靜，沒有一絲聲響，冷入骨髓的平靜。“原來，原來如此。”她抬起頭來，看著穆持，忽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