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安靜並沒持續多久，小少年便按捺不住、想活動活動嘴部肌肉。「黑河桑，請問妳這個包裹是什麼啊？好重喔。」浦山椎太伸出手，稍微掂了掂她掛在肩上那個硬梆梆的甕型物體的重量。
    
    「我不知道。」
    
    「這樣啊……」單純天真的小少年立刻就接受了這種毫無誠意的說詞，完全不疑有他。「那、妳腳上那兩塊隆起的東西是什麼啊？」
    
    傑克桑原瞄了幾眼黑河守的腳踝，大概猜得出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訓練器材。
    
    「有重量的東西。」
    
    「負重物嗎？跟我前輩們一樣耶！前輩們也都在手上戴那種……妳看到了嗎？就是那些護腕啊。桑原前輩現在就戴著那個。」浦山椎太毫無心機地揭穿自家人的底。「可是，妳是女孩子、竟然在腳上套那種東西……有多重、很重嗎？」
    
    「也沒有多重。」黑河守輕扯著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兩個相加總共六公斤這樣。」
    
    傑克桑原訝異得眼珠子突出眼眶，浦山椎太的表情也差不多、而且更誇張。
    
    「妳昨天……就是加了這六公斤的重量，和我們一起逃跑？而且還一直跑在我們前麵……？」小少年那根指住對方的食指抖個沒完。這女人甚至還拎著他和他的網球袋一起跑。
    
    「不然呢。」長發黑衣女伸出手，用指腹蜻蜓點水般地滑過陳列在架上的各種雕飾物和漆器。她雙手還戴著墨色的調整型連指護腕。「依當時的情況而言，你們以為我有空檔脫下這玩意兒嗎。」
    
    身為現役運動員兼地道「男兒」的自尊心有點受損的感覺。除了自家人以外，還沒人有能耐辦得到這種事。傑克桑原瞪著黑河的後腦杓，視線不自覺隨著那束長黑發左右輕晃。
    
    「那個……我可以請問一個問題嗎？」
    
    「要問什麼？」
    
    「妳為什麼……要幫我們？」傑克桑原猶豫了半晌，最後仍然硬著頭皮開口：「妳應該很討厭我們才對啊。畢竟……我們曾經打敗過四天寶寺中學，而妳是四天寶寺中的人……」不單隻是打敗的程度，而且是徹底的完敗、完全封殺。
    
    原來這些家夥已經知道我的立場和身分了。現代社會的信息傳遞果真迅速發達。
    
    「我是四天寶寺的人？誰說的？」
    
    黑河守那種不以為然的漠然口吻讓桑原完全沒膽招出柳參謀的名字。就是該參謀老兄將搜集到的所有情報告訴他們。並且命中率應該高達九成五以上。
    
    「那個……難道不是……嗎？」桑原少年的音量愈來愈小。
    
    不僅僅是網球部，就連整個立海大附中都對柳蓮二的情報真實度深信不疑。
    
    黑河沒吭一氣，隻是繼續在這個店鋪或那個店鋪東挑來西選去。看見喜歡的就指示店家打包起來、或者替她保留還算滿意的。視情況，她很可能會出「重金」買下，活像個財大氣粗又沒品的暴發戶。她的背包裏還躺著船越老人硬塞給她的幾迭萬元現鈔。不胡亂灑……好好地充分使用的話，似乎有點可惜。
    
    「黑河桑，柳前輩說的是真的嗎？妳真的是四天寶寺中學的人嗎？呃……前輩們的敵人？」於是，浦山椎太又在無意間透露出情報提供者的名字。傑克桑原頭痛地拍了一下額際。
    
    「……柳前輩？誰？」
    
    「就是剛才那位畫地圖給妳的瞇瞇眼大哥啊。啊、對我來說他是大哥啦。」浦山小少年回答得相當順暢。「他的名字是柳蓮二，是三年級的校隊隊員。他很厲害唷！什麼都知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調查功力一流，任何大小情報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所以我們大家都稱呼他為軍師或參謀唷！妳看他像不像一副深謀遠慮的樣子！」
    
    黑河稍微回想一下對方的長相，點了點頭。依稀彷佛記得護士長木下朝果曾經提過……什麼立海大附中的「三巨頭」之類的。
    
    「原來如此。就是他私下搜集我的信息、然後告訴你們的啊……是叫做柳蓮二沒錯嗎。」
    
    傑克桑原偷覷著對方的冷笑神情。拚命在心裏合掌禱告兼撇清關係。
    
    柳，出賣你的不是我……請不要來找我算帳……
    
    「所以柳前輩說的是真的嗎？也對啊、妳說的是關西腔唷。」提到關西地區，小朋友就會反射性聯想到大阪。這是個僅次於東京都的熱鬧城市，素有「天下廚房」之稱。浦山椎太又問了一遍。「既然如此，妳為什麼要幫我們呢？」
    
    黑河沒回答小少年的提問。「那個柳、真的很聰明嗎？我也認識一個家夥，號稱智商兩百。」她說著，腦中浮現出金色小春的相貌、伴隨著一起來湊熱鬧的一氏裕次。聽說小春那家夥還被稱譽為「大阪的牛頓」……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回去以後再求證看看好了。
    
    「智商兩百？真的假的啊！那成績一定很好了！」浦山椎太雙眼大睜，綻放出閃亮璀璨的光芒。「感覺好厲害唷……我也好想認識他唷。」
    
    黑河守側目打量著浦山小少年對搞笑二人組之一的小春顯露出崇拜景仰的模樣。不知道小春會不會喜歡這種外表還沒長大成熟的可愛孩子。
    
    「那麼，你們的柳參謀告訴你們什麼了？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數據嗎？」她還刻意在「柳參謀」幾個字上加重語氣。
    
    「嗯、就是——」
    
    浦山椎太還沒點完頭，就被傑克桑原一把抓過去摀住嘴巴。「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種場景還真熟悉……黑河守又不由得想起四天寶寺中學那群吵吵鬧鬧的少年。
    
    直到被長發黑衣女瞇起雙眸狠狠一瞪，桑原才勉強鬆開束縛住小後輩的手。
    
    「呼哇——桑原前輩的勁道真的好大、不愧是校隊隊員耶！我還以為自己會被勒死……」
    
    隨著浦山小少年用力喘氣和誇張的咳嗽行為加劇，傑克桑原也發覺黑河守瞪向他的眼神愈來愈淩厲。
    
    ……這女人怎麼搞的？怎麼好像一副很生氣的感覺？他隻不過是摀著自家後輩的嘴巴，而且主要目的是不讓小鬼亂講話罷了。歸根究柢，是為了她——避免她可能會發飆才這麼做的欸。
    
    到底在氣什麼？傑克桑原禁不住滿腦子迷惑。
    
    「黑河桑，我……」然後，浦山椎太搔著頭和臉傻笑道。「有點口渴。」
    
    桑原正想製止小少年的失禮，卻被長發黑衣女的回應阻撓：「你想喝什麼？」
    
    「唔、我——想喝汽水！」
    
    「那種垃圾飲料別喝太多，那隻是灌滿二氧化碳和一堆化學藥劑的糖水而已，喝多了小心變笨……」
    
    雖然嘴上嘮叨個不停，黑河守卻任由浦山椎太拉著、前往某間小雜貨店。
    
    「黑河桑，妳的東西好多……我幫妳提一些吧！」小少年見她大包小包的、行動看似不是很方便，所以就自告奮勇。
    
    結果，黑河守不假思索地就把行李袋扔向對方。「注意一點，別搞丟了。」因為這袋子裏裝的全都是最無關緊要的換洗衣物與盥洗用品等等、不見了也沒關係，頂多摸摸鼻子乖乖打道回府就是了。她隻留背包和最重的甕型包裹在自己身上。
    
    「是、我知道——嗚哇！好重……」
    
    「當然重了，因為我在裏麵塞了磚塊。」長發黑衣女擺出正經的表情、煞有其事地告訴小少年。
    
    「磚、磚塊？」浦山椎太用雙手努力抱住沉甸甸的黑色行李袋，把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真的假的？為什麼啊？」
    
    「這是一種訓練方式。這樣背久了，你才會愈變愈強大啊。」
    
    「咦——真的嗎？妳就是用這種方法變強的嗎？那我也要來試試看唷！」
    
    ……怎麼可能啦。「塞磚塊在行李裏」這種傻事，笨蛋才會做、笨蛋才會相信。不過很遺憾的，他們家後輩很可能屬於「後者」。
    
    「浦、浦山，喂……」桑原見狀，也不知道該不該出聲阻止自家人了。
    
    浦山小少年是個粗線條的自來熟就算了，竟然連那個女人卻也顯得事不關己。他本來以為黑河守會大發雷霆著要對方滾開、或者直接一腳踹開對方。
    
    「桑原前輩，你在發什麼呆啊？你想喝什麼啊？快過來啊！」
    
    「啊、呃……」
    
    三個人就在路旁稍事休息。在這過程中，幾乎都是由浦山椎太先開啟話題，黑河守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碰到懶得回、或者不想回的，就保持沉默或是以瞪眼當作回答。小少年也完全不在意。傑克桑原則是幾乎從頭安靜到尾。
    
    現在這……究竟是什麼狀況？
    
    先撇開自己不談，桑原發現長發黑衣女對待小少年的態度、明顯比對他們這些年齡較大一些的二三年級生更來得溫柔和善。雖說他們也才年長小少年一兩歲而已。
    
    「黑河桑，結果昨天那些不良少年去哪裏啦？」浦山椎太吸了一大口汽水、吞下，然後發出滿足的歎息聲。「妳不是折回去讓他們追著跑嗎？後來呢？他們怎麼了？妳又是怎麼脫身的？」
    
    「當然有我自己的方法。不必問那麼多。」
    
    「可是，他們那麼多人，妳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應付的？」
    
    「就說了我自己有辦法處理，小孩子不必問那麼多。」黑河守挑的是一罐寶特瓶裝的飲用水。雖然愛吃甜食，不過純水分的攝取也很重要。黑河似乎能聽見注重健康養生的白石少年的聲音在耳邊碎碎念、叮囑她獨自出門在外要多注意安全和營養均衡之類的。
    
    「妳、妳該不會把他們統統扔進海裏了吧？」浦山椎太一緊張、小小的腦袋瓜開始天馬行空。
    
    「……怎麼可能，想象力豐富也該有個限度。」黑河守一副被打敗的樣子。「反正他們絕對沒事，我也沒能耐對他們怎樣。」
    
    浦山椎太捧著一罐汽水坐在雜貨店旁的小椅子上，望著女人正在喝水的側臉。她那頭黑發恐怕留了超過十年，長度接近臀部。
    
    「黑河桑、年紀比我們大，對不對。」小少年掐指一算，對方起碼大他八九歲。
    
    「那又怎樣。」
    
    「那、妳現在有沒有交往的對象啊？或是過去有沒有和誰交往過？像我們前輩就常常被告白什麼的……」小少年望著天空自言自語。「妳都已經到『這種年紀』了，多少應該會……」
    
    「不關你的事吧。『這種年紀』又如何？這種年紀就應該要做過什麼嗎？」黑河隻能勉強告訴自己、對方大而化之又童言無忌，否則下一秒大概就是用他手上的汽水淹死他。
    
    「那、妳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啊？」浦山椎太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不關你的事吧。」黑河守重複冷嗤一聲，也繼續喝自己的水。
    
    傑克桑原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拚命用眼神示意自家後輩適可而止些；示意示到眼球肌肉抽筋。
    
    「該不會……」然而，浦山小弟弟彷佛沒察覺到前輩的視線警告般地、加了幾把勁再接再厲。「妳說很重要的、想送這些貴重手工藝品的對象，就是妳『喜歡的目標』吧？」
    
    然後，正在喝水的某女嗆到了，差點連肺髒都給咳出來。
    
    「咦？難道我猜對了嗎？」浦山椎太興奮得雙眼發亮。「是誰啊？對方是誰？也同樣是關西人嗎？他喜歡妳嗎？妳很喜歡他嗎？嗚哇——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一定是個擁有『菩薩心腸』的人！搞不好還是一尊『釋迦牟尼佛』——」
    
    傑克桑原趁著黑河守還在咳嗽期間，趕緊一把推倒、不對，是手忙腳亂地縱身撲向小少年，企圖讓他閉嘴。「浦山，不要再說了！真是！」
    
    黑河守用外套衣袖擦拭嘴邊的水漬，扛起行李袋、甕和背包等所有家當。「……我要繼續去挑東西了。」
    
    「黑河桑，請等一等嘛、等等我唷——」
    
    「浦山，你這家夥也稍微給我看看場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