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點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七章、秘密基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2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就當網球部校隊隊員們都聚集在祖師爺所住的宿舍中時,同一時刻,黑河守獨自搭車來到了近鄰大阪灣的一處規模不大的賽車運動場。
    對於鮮少搭乘大眾運輸工具、以及十分欠缺相關常識和基礎概念的她而言,這地方是少數她懂得如何藉由摩托車以外的交通方式前去的場所。
    同時,這地方也是屬於她自身的秘密基地;認識她的人當中,隻有三船拳館的管理人黑澤知道她有時候會來這個地方。
    「真是……沒辦法隨時隨地到處跑真不方便,哪天一定要把那台破車給修了……」
    所謂「破車」,是一輛停放在自家院子裏的重型機車。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是她父親留下的遺物;起碼超過三十年的「古董」。黑河藏井生前不僅是名職業拳手,也是個熱愛重機運動的玩家。黑河守閑來無事就會盯著它,想象從未見過的父親全副武裝、騎著重型機車迎風馳騁的畫麵。盯久了,她自己也想嚐試去體會那種感受——在黑澤先生瞞著三船夫妻的「悄手」幫助下,小姑娘國中還沒畢業就學會無照駕駛。在很多方麵,這名非親非故的中年男子可以說是她的貴人。
    「守,妳要謹慎些,絕對不能露出馬腳、被館長和館長夫人發現。」黑澤不曉得從哪裏替她弄來交通工具,隻說是借的,絕對弄壞不得。「否則,我可是會被剝掉皮碎屍萬段丟進海裏喂鯊魚的。」
    中年男子舉起食指擺在唇上,對還是個國中生的小守挑眉眨眼。他已經年過五十、頭發花白、眼尾和嘴角旁滿是皺紋,然而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名風流倜儻的極品帥哥。雖然如此,卻從不曾見他和任何異性來往過;單身至今,大概會終身不娶。問他為什麼,也隻是笑而不答。問他是不是同性戀,身為他前輩的三船友道卻替他作證絕對不是。三船楓幾度開玩笑說要替他作媒,他卻笑著搖頭拒絕。
    未成年的少女點點頭,一手擺在練習用的重機上。
    大概是遺傳到父親傑出的運動神經,雖然身形因為有點營養不良而稍顯瘦弱,但是不論武術或是駕駛交通工具,她總是能很快上手。
    不過,那輛父親留下的舊車已經徹底報廢,變成了個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裝置藝術品。久未發動的引擎積滿灰土和泥沙,是蜘蛛們築巢的好場所;受到環境中的濕氣影響,破敗腐朽的車身甚至長出了一層滑溜溜的青苔,也成為爬藤們最喜愛的棲息之處。
    無論從前後左右如何檢視,都是一副已經完全沒救徹底死亡了的樣子。大翻修的價碼或許還抵不上幾輛全新的車子。因此說修理什麼的,也隻是空口白話罷了。
    黑河守抬頭望著以豪邁的毛筆字體揮灑著「船越」這個姓氏漢字的招牌——美其名叫做招牌,充其量也不過就隻是一片弱不禁風的薄木板,隨時都會從原本掛著的位置脫離。
    一會兒,她才舉步走進去。
    這間賽車運動場占地偏小。幾乎從門口進入,便能自中央的廊道窺見供車輛行駛的跑道;除了輕重型機車以外,偶爾也有些跑車會使用,但是次數和機率都不多;其中一項原因是空間實在不足,容納不太下比重型機車更龐大的交通工具。
    空氣中回蕩著從跑道上傳來的車輛引擎聲,混雜著來自大阪灣的船笛聲——低沉與高亢,不規律以及規律——兩者合奏成一首奇怪的樂曲,既不協調、卻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帶著亂中有序的美感。這是不存在於自然界中的,完全是由人類的想象與力量所創造出來的聲音
    賽車場的接待處櫃台沒人看管。雖然那個櫃台說穿了,就隻是個從不曉得哪間中小學搬來、人家不要的舊講台罷了。印在桌身的油漆字已然剝落,辨識不能。
    無論何時來到這裏,不管是窗戶窗台牆壁天花板還是地板,永遠都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土。黑河守雙手插在運動夾克的口袋裏,肩上背著登山型的黑色背包,環顧幾下這間小得可憐的接待室——勉強姑且稱作「大廳」吧——心中萌生起一股不悅的感受。
    實在太散漫了,當真想就此關門大吉不成。
    盡管是這麼破爛到不能再破爛的場所,靠近天花板的牆角仍然裝設著幾台監視器。黑河停住腳步,抬頭仰望、麵向鏡頭。
    然後,把舌頭吐了出來。她無法拋開自尊、犧牲形象扮出太不能看的鬼臉,「皺眉吐舌頭」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
    半晌,黑河收回舌頭、懶得繼續對這寒酸地方發牢騷,徑直朝更後麵走去。
    在抵達車道之前,會先經過車手休息室和維修處;分別位於走廊兩旁。幾隻被隨意放養卻外表幹淨整齊的雜種犬自由自在地跑來跑去。不論晝夜,維修處總是響著聽久了會耳背的敲敲打打聲、引擎運轉聲,以及人類高談闊論的對話聲;有時候甚至會傳出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爆炸的巨響,然後冒出嗆鼻子的嫋嫋煙霧。
    就像現在。幾名負責車輛保養和修護的男子前後跑出彌漫在維修處裏外的濃鬱煙幕,一個個嗆得眼淚鼻涕直流。男子們身上的工作服已經髒汙得彷佛從垃圾場挖出來的廢棄品。
    「咳咳、真糟糕,實驗又失敗了……」
    「……什麼實驗?」
    「就是要把噴射機的引擎裝到重機上的實驗……」其中一人回答到一半,發覺到不對勁。「是誰在回話?」
    狗狗們的吠叫聲更加嘹亮,一條條尾巴搖個不停;雖然有一兩隻沒尾巴。眾人轉過頭,還沒弄清楚來者身分,一旁便立刻響起女性的尖叫聲。「黑河君!」
    發出興奮尖叫的是兩名賽車女郎。其中一位似乎混有西洋血統,瞳色湛藍、膚色白皙,一頭看似時髦的長鬈發是天然生成的,顏色是柔和的淺棕,五官相對挺立且深邃。
    另一位膚色較深、接近咖啡色,生著張濃眉大眼的漂亮臉蛋,宛若中東地方人種的容貌;一頭黑發及腰,將瀏海剪至齊平,厚厚的一層蓋住前額——發型與其說是妹妹頭,看起來卻更像是埃及豔後。
    在一般正常人的認知裏,這兩個成熟美豔的女人應該都符合「絕對美麗」的高標準。她們臉上都化著絢麗又迷人的彩妝,身上飄著聞起來舒適自然的人工香味;穿著小露香肩和酥胸的貼身裙裝,背部甚至挖空了一大片。兩副身軀曲線玲瓏、前凸後翹,隻差沒袒胸露乳;裙襬不到大腿的一半,走動時遮不太住外泄的春光。
    見女人們迅速扔掉手上的黑白方格旗子和碼表、紀錄表等東西,前仆後繼地跑過來——雖然也才兩隻——感到些微別扭的黑河守立刻轉開視線,老是無法適應那種有穿等於沒穿、和「衣服是用來蔽體」的基本功能比起來、裝飾用途更高的打扮。
    三、四條活潑可愛的狗兒圍在旁邊跑跑跳跳。雖然都沒戴項圈,但是看得出來被照顧得非常悉心妥善;被固定清洗梳理的毛皮散發出淡淡的香味,不像是以亂七八糟的車場維修處為家的狗。和狗狗們相比,幾名負責維修車輛的人員渾身髒汙、看起來反倒更像邋遢的流浪漢。
    車道上正高速行駛著幾輛呼嘯作響的重型機車。其中一台深藍色的重機速度最快,特別是過彎的技術十分高超,壓車的角度之大、幾乎使身側和地麵相碰,將其它車手遠遠拋在後頭。為了在一段距離以外還能容易區分誰是誰、以及方便做時間紀錄和排名,車手們各自穿著不同顏色的防摔衣,車殼也非常鮮豔。遠遠望過去,一輛接著一輛、十分醒目。
    「黑河君,妳怎麼會有空來啊?我們還以為妳永遠都不出現了!爺爺他們又不準我們打電話或直接跑去騷擾妳!真的好想妳啊——」
    當賽車女郎們一致作出類似的感歎時,黑河隨即感覺到在場所有男性成員紛紛投來怨恨的目光。
    ……我又不是男的,為什麼要承擔「男性公敵」這種無聊又可笑的臭名?
    黑河不隻一次無奈又沒力地在心裏抱怨。
    「……在去神奈川之前,剛好還有點時間。」她覺得自己的眼神正在死亡。
    「神奈川?妳要去神奈川做什麼啊?」兩名深感好奇的天生尤物異口同聲。
    「有個研討會要在那裏某間叫今井的醫院舉行,校長先生希望我去參加,當作進修的項目之一……請兩位不要一直黏到我身上好嗎?」被兩名身高體型條件都優於自己很多的成熟女人夾在中間,個頭矮上一大截的黑河守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下意識作出躲避行為。「……船越小姐,武田小姐。」
    被身材姣好又體態豐滿的女人們高度關注,更使她瞬間淪為現場眾男性的眼刀箭靶。兩三輛準備休息的重機停妥在維修處外,上頭的騎士下了車,取下全罩式安全帽。剛好在場的車手的年紀大概是介於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年紀太小的話還不予錄用。
    「討厭啦!就講過很多次,叫我小梢就行了!」左邊淺棕發的混血女郎用一副無法僅用「偉大」去形容的前胸去擠壓她的臉。
    「我也是!叫人家小潮就行了!不必那麼見外嘛!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都這麼熟悉了、是自己人了嘛!」右邊發型像埃及豔後的中東女郎也將「洶湧」的波濤壓在她的手臂上。
    那畫麵說有多香豔刺激就有多香豔刺激。幸虧在場的男性們都已經差不多習慣了這等美景、練就一身坐懷不亂的絕佳本事,每副神情依舊泰然自若、一如既往。
    嚴格說起來,她們從見麵到真正認識的時間還沒超過五年。
    「不好意思、船越小姐,請讓妳的胸……胸前那些多到滿出來的『脂肪』,離開我的左臉。謝謝配合。武田小姐也是,請讓妳的脂肪離我遠一點……最後,請不要跟我裝熟,謝謝合作。」黑河守覺得自己的雙眼都死透了,已經少得可憐的腦細胞也死了一大半。
    盡管表現得如此親昵,女人們卻沒碰到她的半根長發;彷佛是刻意避開似的。
    「啊啊、對不起!」船越梢(ふねこしこずえ),就是那位流著日本與高加索血統的混血美女趕緊退開了幾公分。「黑河君,妳的左臉是怎麼回事啊?貼著這個是受傷了嗎?還好嗎?」
    「快好了,不要緊。」
    「哎!這麼可愛的一張臉怎麼能受傷呢?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另一名中東女郎,武田潮(たけだうしお)驚慌失措地捧起她的臉蛋。由於扭轉得太過度又太突然、導致頸椎響起清脆的喀拉幾聲。「難道是被人打的嗎?妳快告訴人家、人家去替妳討回公道!」
    「武田小姐,請不要用『可愛』來形容我……還有麻煩請不要捏著我的臉、還有我的脖子轉得太用力了,有點痛……」黑河守試著讓自己的臉蛋脫離對方的掌控。
    敢情這兩個女人是孤單寂寞覺得冷太久了、把她當成了玩物戲耍?若非她從不對女人動手,這兩名女性可能早就被轟得落花流水了。話說回來,倘若不是女人,也不可能會黏她黏得死緊。黑河守向來就沒什麼異性緣;甚至還時常莫名其妙被異性厭惡。至於得不得同性青睞,也要看時機和對象。
    「好了好了、妳們兩個,沒看到這家夥滿臉不情不願的樣子嗎。」一名穿著維修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的頭發短得像被割草機經過的草皮,長著一張國字臉的方正麵頰,臉上刻劃著幾條疤痕,人中部位蓄著短短的胡須,口中叼著一支長煙管。
    「黑河,老大在等妳。」
    黑河守點點頭,尾隨在中年男子後方。兩位賽車女郎也像跟屁蟲似地緊貼不放。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