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點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八章、即使看不見也不能亂塗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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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見狀,忍不住皺起眉頭。
「妳們兩個,去做賽車女郎該做的事情啊……去幫車手計時、做紀錄、揮終點旗、或是替車手遞毛巾或飲料還是打打氣的什麼都好啊。那幾隻狗也拜托妳們看顧一下,別讓牠們被車撞了。」
「不要!」船越梢和武田潮兩人死命搖頭,一左一右地跟在黑河身邊。那場景與其用「過了許久終於再見」的親昵貌來形容,反倒更類似「盜匪挾持著人質」這種畫麵。
「人家我們要跟黑河君在一起!而且我們已經給那些『無能的車手』加油加到彈性疲乏了!狗狗們也很聰明、負責照顧牠們的我們是最清楚的,不會有問題的啦!」
「無能的車手們」正在遠處狂打噴嚏。
「就是說嘛!在所有的車手中,沒有人的技術能比黑河君更好!」外型酷似埃及豔後的武田潮嗲聲嗲氣地請求:「吶——黑河君,妳加入我們車隊啦!好不好?要是有妳的話,我們大家一定會更來勁的哦!而且也更能挑起其它車手的競爭意識喔!」
勉強同為女性的黑河守理當對美人計不為所動。「……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們在打什麼主意。休想利用我達到賺取利潤的目的,居心不良的家夥們。」
「討厭!我們哪有這麼壞!」武田潮摟住黑河細瘦卻結實的臂膀,用臉頰去磨蹭她的頭。「要是妳真的加入的話,這裏絕對會變成一間不輸給鈴鹿賽車場的賽車場!」
「……所以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利用我嗎。」黑河將頭稍稍擺向另一側,死板板的音調毫無起伏。
「討厭、什麼利用,妳不好好善用自己的才能才叫作浪費!」
「難道每個高智商的天才都一定要去當醫生學者或科學家或發明家嗎?那笨蛋怎麼辦?全都去死嗎?」「高智商」這種特性讓她瞬間聯想到金色小春的形象,雖然「完全看不出來」。也許他真的很適合那些職業。
中年男子沒轍地搔搔頭發剃短的頭皮,被死命黏住著某女則是眼神黯淡無光形同死魚。
「呀哈!黑河君還是這麼毒舌!好懷念——」
「欸、妳們是被虐狂嗎?好了好了,走開一點、不要一直黏著我。而且很吵、吵死人了。」黑河守抿著唇,神情不悅地低聲咕噥。「真像兩條人形吸血蛭……」
「如果我們真的是吸血蛭,也一定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吸血蛭!」船越梢笑得嫵媚動人、雙手撫弄著淺棕色的長鬈發和豐滿肉感的軀體;搔首弄姿、扭腰擺臀等動作樣樣來。「而且隻吸黑河君妳的血!」
「小梢說得沒錯——」
成熟美豔姊妹花兩人身穿露肩露背又露腿的賽車女郎裝,一搭一唱地演著雙簧。船越梢和武田潮的身高都超過一百七十公分,有胸有臀腰細雙腿修長——身材更甚於職業模特兒,把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黑河守夾在中間,活像兩個大人帶小孩出遊的光景。還被其餘維修人員和車手狠狠嘲笑了一番。
「我的血量已經很少了,請兩位行行好不要覬覦……這裏還有那麼多血氣方剛的漢子,去吸他們的血、他們會很高興的。」黑河板著臉孔,額頭上冒出第一條筋脈。「還有,請不要這麼大方地承認自己是吸血蛭行嗎?」
「當吸血蛭又沒什麼不好。那個還可以拿來替病人放血不是嗎?」
黑河挑起單邊眉毛,似乎正意味著「沒想到這兩個家夥竟然連這種算知識也算常識的吸血蛭用途都曉得」。
「……妳們知道吸血蛭可以用什麼東西驅除嗎?」
「啊……人家想想。」武田潮用彩繪過的漂亮長指甲戳戳臉蛋。「是鹽巴吧?聽說水蛭好像會被鹽巴溶解。」
「也不是會溶解……這樣太恐怖了吧。」黑河顏麵肌肉愈來愈僵硬,筋脈也愈冒愈多。「通常鹽巴是被用來祛除不淨之物的聖物,快給我幾把鹽巴,驅除妳們這兩隻特大號的吸血蛭。」
「討厭啦!黑河君真愛說笑!妳不是最討厭搞笑了嗎?」
「……所以說我並不是在搞笑,而是以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態度建議。」
兩名賽車女郎兀自笑得花枝亂顫,全然不把黑河守的麵無表情和隱隱浮現在太陽穴表麵象征惱怒的青筋們放在眼裏。
中年男子用沾染機油和髒汙的手指挾著煙管拿離嘴邊,口中吐出嫋嫋薄霧。「小梢、小潮,妳們兩個吶、也該適可而止一點吧。當心那家夥一不高興,就打死不肯再來了。」
「咦——不行、不行這樣!」兩道高分貝的女性嗓音同時在她耳邊炸開。「黑河君,妳不可以不來哦!」
黑河連忙用兩隻食指塞住耳洞,覺得自己這張力不太足的鼓膜就快要支撐不住、瀕臨破裂邊緣。所幸拜遠山金太郎之賜、以及待在四天寶寺中學這段時間以來,脆弱的耳膜有稍微被訓練得比較強壯了些。
「好好好、不要在我的耳邊吵鬧……」
這間船越賽車場幅員狹小,成員組成結構也是亂七八糟毫無章法;但是環境維持得還算整潔。耳邊一直傳來隔壁大阪灣港口的大船鳴笛聲;倘若再凝神細聽,似乎還能捕捉到水手和船員等人的高亢交談聲,以及起重機的沉沉移動聲和卸貨的聲響。
這是一個充滿人和人的聲音、與人創作出來的聲音的人造世界。然而不知怎地,理應偏好安靜天然場所的黑河守卻把這地方當成是自己的秘密基地之一。
大概是因為自己也算不上正常人的緣故。
在主要為兩名賽車女郎的天籟之音陪襯下,通過長而狹窄的昏暗廊道,四個人來到一扇厚實的木門前。
中年男子先了敲幾下門,再打開、自己站到一旁,讓出空間給後頭的三名女性先行進入。
「爺爺,黑河君來了唷!」
船越梢挽住黑河臂膀,用輕快的嗓調打招呼;再加上另一邊的武田潮,身高相對矮很多的黑河守上半身被「用力」提起。她頓時覺得自己彷佛被沿路押解的囚犯或是一具懸絲傀儡,整個人幾乎懸在空中。
被船越梢稱呼為「爺爺」的老人坐在破舊的沙發上,貌似正打著盹。聽聞來人聲響,微微睜開了僅剩的右眼。
瞳色是美麗的天空藍。
湛藍的瞳孔表麵勾畫出黑發黑眼又一身黑的年輕女子的身影。
「……小梢、小潮,妳們還是快放下那家夥吧……被妳們兩個包圍住,她會更自卑的。」
老人穿著襯衫和長褲,所坐的沙發旁邊有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一台計算機,屏幕上顯示著分割成數格的子畫麵。其中一個就是黑河剛才經過的最前方的接待處。
「我他媽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滿意得很,一點都不自卑。」
原本已經在太陽穴表麵的青筋數量一下子劈哩啪啦瞬間暴增,情緒由惱怒轉為憤怒。
「哼哼、很好,夠達觀。俗話說知足常樂,這就是老子欣賞妳的地方。小梢和小潮妳們也該多向這家夥學習才行啊。」
老人伸過右手端來一杯熱茶,單眸微斂,整個人散發出不怒而威的重量級氣魄。
「是的——爺爺。」女人們用歡愉的聲音一同回答。也不曉得究竟有沒有真的聽進腦子裏。
左眼戴著眼罩的老人喝幹最後一滴茶水、放下杯子,再用同隻手拿來暫擱在一旁的拐杖,在中年男子和孫女的兩邊扶助下撐起自己的身子。
「好了好了,老子又還沒衰弱到需要兩個人支撐的地步。別礙手礙腳的、都放開老子。」老人甩甩下巴,對中年男子和兩名賽車女郎催促:「小梢、小潮,妳們去外麵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我們不能待在這裏嗎?」兩個女人各自眨巴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
中年男子向老人恭敬行禮,對女郎們開口道:「我要回維修處去了,妳們也一起來、去照顧車手。他們可能已經在外麵氣得跳腳了。還有那幾隻狗,別讓牠們在維修場裏搗蛋。」
女人們嘟起小嘴,滿心不快。「狗就算了,不過人可以照顧自己嘛!」
「好啦!妳們兩個都快出去、統統離開。老子很久沒和這小鬼敘敘舊了,聒噪的丫頭別一直在旁邊吵鬧。」
所謂「很久沒敘敘舊的小鬼」指的就是黑河守。船越老人作勢舉起拐杖要趕走她以外的閑雜人等。但是,基本上老人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到——因為他不僅瞎掉一隻眼、瘸著一條腿,也少了一隻胳臂。襯衫和長褲各有一邊是飄飄然的狀態,袖子和褲管裏沒有任何東西。
「老大,您又不戴義肢了,這樣會很難保持身體平衡的、很容易跌倒的。」中年男子一臉傷腦筋地說。
「混蛋!老子才不需要那種人做出來的玩具!又不是三歲毛孩了,老子就算隻有一隻腳也能走得很穩當!跌倒個屁!」
盡管如此,老人扯開喉嚨怒罵的嗓子依然洪亮如鍾;光聽聲音會以為還是個四、五十多歲的中壯年人士。
「呣、好嘛好嘛……」兩名賽車女郎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中年男子拎出去,還不忘回頭對某女大送秋波和大拋飛吻。「黑河君,等等要快點出來唷!我們等妳!」
黑河守皺眉皺到死結狂打。「……老頭子,等一下我要從別的門出去。就算必須翻牆也沒關係。」
獨眼的老人大笑幾聲,「看不出來妳這小鬼還挺幼稚的,剛剛走進來時還扮什麼鬼臉啊?以為老子會誇妳很可愛嗎?妳小鬼離可愛的標準還差了一大截呢!重新投胎成人可能還比較快!」
……應該也沒糟糕到這種地步吧?起碼還能走出家門見人。
「……隻是心血來潮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黑河有點——非常後悔做了那樣丟臉可恥的舉動。
老人歪著身軀、踉踉蹌蹌地晃到一座櫥櫃前麵。由於少了一隻眼睛、一隻手和一隻腳,遠近距離無法掌握得太精準,連要好好站著都很困難,更遑論把重心保持在中央。老人對黑河說:「小鬼,把這櫃子移開。」
櫥櫃的高度大概一百八十公分上下,木頭是實心的、材質精良,非常沉重,但是對她而言還不成問題。黑河不禁想起自己先前曾經手刃過某店家的黑檀木櫃台的往事。就算不曉得是否真的由自己造成的,也一定得找時間去向店家賠罪;畢竟那時候還凶了無冤無仇的服務生、嚇得那年輕人膽子都快破了,想來就感到愧疚。並且,部長還特別交代過,在去之前要先行通知,他也要一起去。話說,這個櫃子的高度似乎和他差不多……
嘖、現在別去想那個。為什麼能從櫃子聯想到人那裏去?她覺得自己真的走火入魔了。
可是,真的、有點想念他……
不,不是『有點』而已。
很想、很想他……
她差點就要用食指在櫃子門上憑空寫出看不見的「白石」兩個字。
老人看著黑河神遊似地恍惚了片刻,還沒開口叫喚、便見她輕甩甩頭,舉起戴著連指護腕的雙手擺在櫃子兩邊。
移開櫥櫃後,出現在牆麵的是兩扇往兩旁開啟的金屬門,如同電梯的構造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