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十九章、側麵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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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修挾起蛤蠣內部可食用的那塊蚌肉,送進口中。
「要不是當時有你們網球部的財前光在場,隻怕你哥哥我這張英俊的臉蛋會被開個恐怖的大洞。」渡邊哲憐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什麼英俊,根本就是個人間禍水。到底有多少女人栽在你手下?真應該支持她為民除害;順便頒個什麼十大榮譽青年獎項給她。」
「你怎麼可以講這種話?你這個身為弟弟的人,怎麼可以允許那女人傷害你哥哥呢?!才一段時間沒見,你竟然就變成了一隻冷血動物!我實在太難過、太心寒了!」渡邊哲氣得拍桌大罵。「哼!要不是你故意把自己弄得這麼隨便邋遢,女人緣也會跟我旗鼓相當啦。」
隻不過對於兄長口沫橫飛又振振有詞的指責,弟弟那方絲毫不受動搖。「那種事就免了,我還想要耳根子清靜些。」渡邊修執起小酒杯喝了一口,貌似對感情這回事滿不在乎。「這就是擔任男子社團監督的好處。我們網球部現在最重要的目標,是全國大賽。今年是三年級生的最後一年,我們可沒時間去理會那種兒女情長的事情。」
談到關於兒女情長之類的話題,他就禁不住反射性想起了自家部長和那個女人。
但是身為一名觀察入微的監督,渡邊修再清楚不過——那兩個人——無論是男方亦或女方,都絕對不會讓自己拖累前往全國大賽的腳步。沒什麼好擔心的。
「欸、小心你哪天成了同性戀,我不想當同性戀的哥哥,感覺好像有點危險、屁股……哎、不講那些了,我是要說——」渡邊哲奸笑幾聲、也拿起了小酒杯,「那個女的,揮刀的動作很迅速利落呢……好像已經對這種自我防衛的舉止非常熟練了一樣。」但是他沒碰杯中物一下,反而拿著它指手劃腳,還曲起一隻手臂、讓上身倚靠在桌麵,身子因情緒激動而愈來愈往前傾。
「阿修,你要知道,類似的精神病病例我看多了。像那種人、會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惜傷害別人。不管對方是誰。」
「精神病?」渡邊修又翻起眼皮瞟向兄長。「所以你還是那麼認為嗎?她有精神疾病?」他放下了酒杯。「具體的根據是什麼?這種任意的說法和單純的推測,可是會讓我們隊員跳腳的啊……尤其是遠山那怪力小子。他小鬼可是受過你口中『那女的』不少照顧。」
「有很多精神病患,平常看起來是個普通人,生活作息也正常規律、也能和人正常地交談溝通,單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必須等到適當的誘發因子出現的時候才會顯現出征兆……就像是創傷壓力症候群那樣。」渡邊哲傾前上身,用食指點著自己的頭部側邊。
「譬如說,小時候受到家暴、欺侮或霸淩,或是發生過類似車禍火災地震等重大意外的負麵體驗,常常會深植於腦中。隨著時間流逝、記憶模糊,漸漸長大的當事人甚至會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走出陰影了……其實並沒有,他們隻是為了讓自己更能融入社會、扮演著一名正常人過日子,刻意壓抑住不願回憶的過往、希望自己的言行舉止符合一般對正常人應有的型態,才不會被報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隻是把過去這段不堪的記憶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掩埋起來,算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製。不過結果呢、就好像隻是把垃圾桶的蓋子蓋上、密封,裏麵卻依然堆滿了廢棄物,發酵腐爛、臭氣衝天,情況完全沒有改善。」
「……你後麵這比喻是怎樣啊?也未免太失禮了吧。而且現在還在吃東西耶……」渡邊修覺得這番話莫名熟悉;接著倏然想起——先前曾經從拳館的負責人黑澤那裏聽來的說明。
「不過,一旦再次遭遇到類似的情境時,被企圖深埋起來的記憶就會被喚醒。到時候,對方會做出什麼事,可是完全無法預料的……不管是傷害他人,或是自殘的行為,什麼都有可能。真的,相信我準沒錯。我認為以她的情況而言,或許挺適合用精神分析的角度去檢驗,就是有關兒時陰影與創傷的那種分析方法。」渡邊哲用風涼的口吻說完,端起小酒杯就口。「當然了,也有可能到了最後卻什麼都沒發生……所以你們也可以不必太過擔心啦。」
渡邊修斜睨兄長嘴邊那抹不懷好意的淺笑,十分沒轍。
「……那你講出這一大串像是嚇唬人的話又是怎樣啊?」
「說什麼嚇唬、真難聽。我是在給你忠告、還有好心教導你們那群毛還沒長齊的小鬼,該做好防範未然的心理準備。」渡邊哲蠕動性感的雙唇,發出咯咯咯的怪笑聲。「台風要來之前,不也是要做好完善的防台準備嗎。我覺得依那女的威力來看,應該會是特大號的『超級海上龍卷風』吧?快在你們部室下方挖個地窖,最好要深一點。要這麼深、這麼深、這——麼深才行!」他用誇張的動作不停地往下比出「低」的手勢。
「既然是在海上刮的龍卷風,又怎麼會跑到我們部室那裏去啊。」
「嘖嘖嘖、所以說你小子實在天真又沒常識。」渡邊哲咋了咋舌、發出幾聲冷啐,把食指豎在弟弟麵前、左右搖晃。「海上龍卷風侵襲陸地,就成了陸地龍卷風啦!小看自然現象是會倒大楣的。你們部室和球場都在陸地上,當然很危險囉!不要忘了,大阪灣就在旁邊……」
「真是夠了,大阪灣那小小的港口、哪會刮出什麼體積龐大的海上龍卷風啊?危言聳聽也該有個限度、地窖個頭……不管怎麼說,關於她和我們的這些事情,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把她當成病人還是什麼的也盡量省省吧。」渡邊修捏起一條熱騰騰的毛豆、剝開,把裏麵的豆子扔進嘴裏。「你還是先管一管自己的品性和控製一下胡亂散播的費洛蒙吧……身價不凡的黃金單身漢渡邊哲醫師。」
「我才不是在管閑事,而是在關心弟弟耶!」渡邊哲煞有其事地瞪大雙眼。「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向老家的父母交代啊!」
「長到這麼大,你哪次真的關心過我了。還三長兩短,你根本就是在詛咒我吧。」
「你怎麼講這種話?我哪真的那麼壞啊!」渡邊哲將上身往後仰,雙手撐著身子、扯開嗓子大笑。一旁也不斷傳來許多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的談笑聲。「說起來,今天為什麼會這麼吵啊?難得我久久才來一次居酒屋的說……」
「可能是什麼公司聚會之類的……」渡邊修不經意地將目光往那陣洪亮的笑聲來源望去。「咦?那不是……原哲的叔叔?」
「原哲?就是你們前部長嗎?這綽號還挺蠢的……話說他的名字竟然跟我很像。」渡邊哲掏掏耳朵,吹吹指頭。
「不管是在日本還是全世界,同名同姓的人都多得不知凡幾行嗎。那些取英文名字的家夥,數量更是多到隨便抓都一大把。開幾打卡車都載不完。」渡邊修將包廂的門推得更開一些,悄悄觀察著那群正在飲酒作樂的人們,「原哲的叔叔……還有其它那些、麵孔,好像是我們學校的教職員……」
「啊?」渡邊哲也稍微起身探頭察看。「所以,那些吵死人的家夥都是你們學校的?」
渡邊修白了兄長一眼。「你這大聲公根本就沒資格和立場嫌人家很吵。」而他頓時忘了,自己也屬於大聲公的其中一份子。
渡邊哲沒理會弟弟的吐槽。因為他的雙眼驟然亮起。
「喂喂……阿修,你快看看。」他邊說還邊招手。
「看什麼?」觀察一會兒,渡邊修感到無趣地轉回身子,正打算侵略一顆下酒用的生蠔。
「我發現到了什麼啊……」
渡邊修忽然覺得兄長轉過來的臉、無論是眼神表情還是口氣都惡心透頂。「……真應該讓那些愛慕你到罹患失心瘋的女人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是多麼猥褻。害我酒菜都吃不下去了,吃下去的也都快要吐出來了。」
「咭哈哈哈!什麼猥不猥褻的,你小子真失禮。」渡邊哲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繼續連聲催促:「快點、快點來看啦!我到底發現了什麼。」
「真受不了你,到底是……欸?」渡邊修把兄長往旁邊推了點。接著眼珠子瞪得差點撲通兩聲掉出來。「不會吧……」
那頭長度驚人的墨色馬尾、那身全黑的服裝、背包、球鞋,手上戴著的黑色調整型連指護腕……
熟悉到潰爛的沉鬱背影。
為什麼她會坐在這裏?坐在這個顯然和她性格大相徑庭的煙酒場所裏麵?
渡邊哲光明正大地欣賞著胞弟的神情接連產生微妙的變化,不安好心的笑容堆滿了臉。
「哼!那女的也隻是個俗人嘛……工作之餘來喝點小酒解解悶什麼的。連在這種地方也能相遇,這世界還真小。」渡邊哲搓了搓沒半點胡渣的幹淨下巴,眼睛持續隨意兜轉。「喔喔!我又發現了,你說的那些教職員中有個極品美女!嗚哇!她也太海派了吧?喝得比其它男人還要多又猛……」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來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我去問問……」
渡邊修還沒動身,風衣領子就被用力拉著。「阿哲,你就這麼恨我恨到想勒死我嗎?」
「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殘忍無情、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種糟糕的形象嗎?你可是我最最親愛、這世上唯一的親手足耶!我不愛護你,還能愛護誰啊?」渡邊哲嘴上說著諂言媚語,卻更加重拉扯對方衣領的力道。「你先等一下、不要急躁,等著看後續會怎麼發展……」
「你根本就隻是想看好戲而已吧。」
渡邊哲仍然僅回以幾聲不安好心的怪笑。
「受不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要去——」
接著,他們都同時看到那名姓原的男導師朝黑河走過去。
「那不就是你們前部長的叔叔嗎?他想幹什麼?」渡邊哲繼續用莫名興奮的口氣猜測。「難道他還未婚?所以急了、饑不擇食?」
忍俊不住的渡邊修曲起手肘攻擊口無遮攔的兄長。
從斜後方望去,那名男導師似乎是在向身旁的年輕女子搭話;看得出來男導師態度挺熱忱,然而左臉貼著一塊白色貼布的女方卻從頭到尾麵無表情、隻顧著在自己的寒酸小菜上塗抹一堆難以下咽的調味料。
沒過多久,男導師就自己摸摸鼻子,起身離去。
「咭哈哈哈!一定是踢到鐵板了,那大叔真可憐。」幸災樂禍的渡邊哲笑得花枝亂顫東倒西歪;趕忙摀住自己的嘴巴以免泄漏出太多聲音,樂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新月狀。「一定是和我去執行健康檢查任務的情形一樣,那女的完全不理人。」
「阿哲,拜托你少講點沒用的廢話、別鬧了。」
渡邊修一麵思忖是否該找個適當的時機跳出去、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哈囉,一麵看著黑河每隔兩三分鍾就會轉一次頭;而她看過去的方向,正好是女導師豐臣秀子的所在位置。那群教職員中有熟麵孔也有生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