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陸卷 第十七章、終極句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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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開居酒屋的拉門,一股強烈的燒烤油煙味隨即撲麵而來。
黑河迅速露出嫌惡的神情、並且用力捏住鼻子,眉頭緊皺到狂打死結。雖然並非討厭肉類,然而一口氣大量烹煮肉品或調理海鮮的氣味實在讓人不敢領教。
特別是海鮮。她不曉得為什麼、尤其無法接受海鮮類的食物。每每總會被旁人報以奇異的目光——生在海島國家、身為以海產與各類食物著名的大城市的居民——生在素有「天下廚房」之稱的美食之都大阪府,竟然會如此排斥海鮮料理?
「可能這丫頭上輩子是隻海洋生物,這輩子才會在潛意識中拒絕吃掉自己的同類吧!俗話說的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三船友道曾經用欠揍的語氣嘲笑過她,然後被三船楓用臉盆大的鐵沙掌狠狠訓了一頓。
「嗯、燒烤的味道真香,我覺得餓了……哇!這裏竟然有河豚料理耶!而且好便宜——黑河小姐,妳還好嗎?」
被問話者繃著臉沒答腔。此刻她隻滿心想盡快離開這吵鬧喧雜地方。這家居酒屋一踏進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開放區域,另外也設有隱蔽的包廂。
豐臣秀子還想繼續關心身邊的——擅自認定的新朋友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呼喚聲。「啊!那邊不就是豐臣老師嗎?終於來啦!」
黑河循聲望去;然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原因無他,正是那一張張明顯酒酣正熱的男性和女性臉龐所致。
「混帳東西,現在才幾點而已,一堆太墮落的死醉鬼……」
「黑河小姐,妳千萬不要現在就想離開啊。」豐臣秀子聽見身邊人的抱怨,趕緊拉住她的衣袖、低頭請求。「不要丟下我……」
最後那句軟聲呢喃的強勁威力無異於集合了幾千幾萬枚深水炸彈。黑河歎了一口沉沉的長氣,被女導師拖著朝目的地前進。雖然那些教職員還不至於高聲叫囂地發酒瘋或借酒裝瘋,卻讓她極端地適應不良。
這下子她真的——開始想念起網球部那一群人了。特別是可愛陽光又天真爛漫的遠山金太郎,以及氣質清新性格正直的部長;莫名其妙擔綱起她護法職位的副部長和祖師爺自不在話下;搞笑二人組看似胡鬧亂來,實則心思細膩、見微知著,連老是愛吐槽嫌棄她的二年級天才和浪速小子都不禁要覺得他們可愛。至於千歲千裏……由於他漂泊成性,以致她老是會遺忘掉這家夥。
這絕對不是什麼想老牛吃嫩草的心態;隻不過是因為她的本性比較傾心於那種接近自然和天然的氛圍罷了。說起來,她想到自己還沒報答渡邊修的及時出手相救……
「來來來!豐臣老師,坐這裏吧!」邀約過兩人、姓原的男導師連忙站起身,殷勤地——招呼著手足無措的豐臣秀子。
不出所料,眾雄性生物的主要目標依然是外貌沉魚落雁的單身美豔女導師。雖然現場的其它新進女職員外型也不錯,但是沒有一位像豐臣秀子那麼突出亮眼。
「黑河小姐,拜托妳坐我旁邊好不好?」豐臣秀子又是在她耳畔低聲哀求。
黑河深深覺得自己連當作陪襯用的壁花或壁草都稱不上,充其量隻是張烏漆抹黑準備丟棄的「壁紙」,連當盆栽都嫌多餘和占空間;端看那些色瞇瞇的雄性動物沒有一個把眼光擺在她身上的忽視舉止便可一覽無遺。黑河守雖然是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年紀最輕的,不過卻是氣質最老成、也是最了無生趣的那個;甚至一徑板著張冷冰冰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臉孔,臉上則明寫著「生人勿近」。
然而她並不是很放在心上。假使哪天自己成了團體或眾人的焦點,那才是件世界奇觀。嗯、事實上是有機會成為焦點的,但是那絕對並非好的或正麵的意義——這樣一無是處的她,卻有幸受到網球部校隊的青睞。若不是她上輩子燒了不少好香,可能就是他們欠她太多、今生要來還債的。
——如果哪天,他們不再繼續關注、選擇了移開視線和注意力,那情況又會變得如何?
黑河甩甩頭。她從來不去預想假設性問題和臆測未知的事物,那是沒意義的行為、無濟於事。
「來來來!大家不要客氣,快來吃菜喝酒啊!盡量吃啊!反正會是報學校公帳的!千萬不要客氣啊——」
……學生和家長會繳的學費和捐款是這樣被教職員用來吃香喝辣浪費掉的嗎?新聞老是層出不窮地報導那些挪用公款喝花酒的事情果然是真的。黑河守滿肚子不痛快地鄙視那些年紀比她大上多歲的社會人士。雖說學校的錢要怎麼使用都跟她一介小小員工毫無瓜葛,隻要時間到了、領得了薪水便行。
不過,有點她出乎意料的,豐臣秀子以優雅的姿勢端起某職員替她斟滿的酒杯,然後仰首——豪快地一飲而盡。
「豐臣老師,那樣沒問題嗎?小心急性酒精中毒……」
「啊?妳說什麼?」豐臣秀子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某女桌前的小酒杯。「黑河小姐,不喝嗎?」
黑河守搖了搖頭,隻拿起盛裝開水的玻璃杯。彌漫在屋子裏的煙熏味使她感到悶熱和窒息。
「什麼呀!黑河老師,這麼不給麵子——」原本出聲想抱怨的男性職員在接收到一雙冷冽無情的眼光後,不假思索即刻閉嘴、轉移到其它人那裏。
「那妳要不要吃燒烤?還是蝦子?牡蠣或生蠔?還是妳比較想要生魚片或河豚?我去幫妳拿一點來好了?」
那些代表海洋生物的種種名詞,讓黑河守在腦中自動和「難以忍受的腥味」畫上等號。
「……我隻要白飯和烤秋刀魚和烤玉米和炸豆腐和味噌湯和開水就好。」她雙手撐著臉頰,用毫無抑揚頓挫的平淡語氣吐出一長串寒酸的食物名稱。
女導師一邊替她告知服務生一邊問:「咦?隻要這些就夠了嗎?不會太少嗎?能吃得飽嗎?」
「這樣就夠了。」
「豐臣老師,妳別一直坐在角落嘛!過來和我們一起聊天喝酒啊!」
「啊……那個、我……」豐臣秀子以求助的目光望向黑河。
不用擔心,我就坐在這裏,哪個男的敢亂來我就斷了他四肢和命根子——黑河側眼回望向對方的視線裏乘載著無比堅定的訊息。
得到她的承諾之後,豐臣秀子才稍微放了點心,慢吞吞地走去和眾新舊教職員坐在一塊兒。
黑河目睹女導師瞬間被男教職員們包圍起來;接著,姓原的導師拿著自己的酒杯起身,朝她的方向步來。
最後,男子坐到了她隔壁的空位。而黑河毫不掩飾動作地把身子往旁邊挪移。原麵露苦笑。
「原來如此,是來擔任豐臣老師的保鑣嗎?那就是她拜托我約妳的理由?」原上下端詳著對方。「嗯、的確很適合。」
黑河本來想回答「所以是不打算約我嘛」之類的諷刺話;但是懶得花力氣動嘴巴。除了喝水以外。
「妳不喝點酒嗎?妳應該已經成年了吧?」原見她始終沒去動那個小酒杯,問道。
「酒這種東西有什麼好。」
這句話並非疑問句,而是堅定不移的肯定句。原稍稍扭動著臉部肌肉。
「妳的左臉這裏貼著……這是藥布嗎?還好嗎?」
「嗯。」年輕女子表現出言盡於此的冷漠態度。
……嗯什麼嗯啊?這個可以代表各種意義也可能不具有任何意義的單詞能算是回答嗎?
他終於能體會為什麼西丁霍吉校長和淺江秘書都一致告訴他「心髒要大顆一點、神經要粗一點,不要太計較她的任何一句話、更絕對不要放在心上,才不會血壓升高腦中風……」之類的。
原想了想,試著祭出對方應該會感興趣的話題。「聽說……妳和網球部的孩子們感情不錯?」
「我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黑河依舊麵無表情,除了講話所必須動到的上下顎骨和口輪匝肌以外。
「啊哈哈哈、妳也不必這麼急著撇清嘛!我又不會覺得那樣不好或不妥什麼的。」原大笑幾聲,但是很快就被居酒屋裏的高聲談笑給壓過去。「怎麼樣?他們的實力如何?今年的全國大賽有沒有希望?」
「我不懂網球。」
「哎!妳在說什麼呢?」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是還曾經和遠山君對打過的嗎?我們班的學生都在傳說保健老師很厲害,宜動宜靜、文武雙全。不、應該說這事已經傳遍全校了。包括妳之前的那些『豐功偉業』。」
黑河還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語調毫無高低起伏。「……承蒙各位抬愛,不敢當。」
這時,店員端來了她要的秋刀魚、玉米、豆腐和味噌湯。
「我之前應該說過,我有個侄子曾經是網球部校隊之一吧。」原小飲一口清酒,繼續說道:「他的名字是哲也、原哲也,是前一屆的部長,後來讓位給了現在的部長白石君。不知道怎麼搞的有了個『原哲』的綽號……原因好像是他在肚子上畫了一張搞笑阿哲的臉。啊、那是某個搞笑雙人組的其中一員,另一個叫做阿智,諧音再加上雙關就成了那種綽號……」
黑河守始終沒與對方正眼相對,表現出明顯興致缺缺的樣子。
「呃、抱歉,校長先生提過,妳對搞笑沒什麼興趣。」
原看著她在烤秋刀魚、烤玉米和炸豆腐上都各塗了一層厚厚的辣椒;這樣還不夠,又接著灑胡椒和七味粉以及醬油等物;活似那些調味料不用錢一樣。漫天飛揚的刺激性的粉塵和氣味惹得原頓時噴嚏連連。
「咳咳、不好意思……妳那種吃法,會很傷胃的。」
「傷的是我自己的腸胃,和任何人無關。」添加那些多餘的調味料的理由之一,是為了想掩蓋對她來說更刺鼻的燒烤油煙味。
「妳不吃烤肉嗎?這裏的河豚料理很地道唷!還是我請——」
「抱歉,我不接受請客。」
原摸了摸鼻子;這塊角落的氣氛有點尷尬和冰冷。
時常聽說網球部的校隊隊員和她相處友好……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其實那隻是傳聞而已吧。
「對啦……妳曾經聽那些孩子們提起我家侄子哲也的事情嗎?」
「從來沒有。」用草率的語氣答完,黑河拿起筷子、慢慢戳著秋刀魚的身子,挾起烤得有點硬的魚肉。
這女人真是個名符其實的句點王。原又摸了摸碰滿灰的鼻子。最後,還是隻能選擇起身告辭,回頭重新加入那群熱鬧的新舊教職員組成團體。
很好,這家夥還算是個正常人、臉皮的厚度適中。在這個世界上,果然正常人的數量還是比較多的。黑河守完全置身事外地想道,彷佛剛剛才以疏遠冷漠的態度趕走人家、逼人退卻的不是她;然後慢慢啃著烤玉米,讓灼炙辛辣的味道充塞在口腔中。自始至終,她都沒脫下戴在雙手上的墨色連指護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