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自認為胸大無腦這點……到底該算是自貶或者自褒？一般還有點常識和「腦子」以及判斷力與「羞恥心」的人，應該會盡量避免被冠上這種具有損抑味道的名詞吧。
    這位女導師，果然也是相當地不同凡響、相當特別、絕對不是個普通人類。名字不普通，個性和思想更是不普通。她看起來的確是很認真地在煩惱自身處境。
    這下，黑河守更認定自己確實擁有吸引奇人妙人和「怪人」的糟糕磁場了。盡管這麼說實在失禮；不過基本上，有能耐和她往來交談的對象，就某些程度而言都不能算是太正常的人種。
    換言之，凡隻要懂得和她保持距離的人類，大概就都是正常人無誤。
    「黑河小姐，妳怎麼了？嗆到了嗎？」
    體內湧起一股亟欲爆笑出聲的衝動。黑河摀著嘴彎下腰咳個不停，連肺葉都快要咳出來、咳得東倒西歪、橫膈膜痛得要命外加腹部肌肉猛烈抽筋，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
    「黑河小姐……妳還好吧？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咳得這麼嚴重、要小心一點才行啊……」豐臣秀子的親切詢問並沒有得到響應。
    過了一會兒，隻能以咳嗽取代笑聲的黑河才緩緩直起上身——痛苦非常地。
    「咳咳……從東京來的又怎麼樣？我也認識有些東京人話很多很囉嗦……個性挺活潑熱忱，還喜歡在球……到處蹦蹦跳跳的。」黑河守腦子裏立刻浮現出僅有的東京人印象——龍崎堇、青春台警察署署長，以及曾經有過幾分鍾之緣的青春學園網球部的成員。「但是，也有些不知道在囂張什麼又跩得二五八萬的笨蛋就是……我不是很想把這個當作是東京人的通病，以偏概全不太好。就像大家老是會把關西人和搞笑或相聲扯在一起……」
    至於「囂張的笨蛋」類屬，最簡潔易懂的例子就是讓她當成手下敗將的那個……青學那個非校隊隊員的二年級，綁著頭帶被她絆倒去撞樹幹、又被大石秀一郎嘮叨個沒完還被手塚國光罰跑操場和清掃部室、外加沒半個隊友想同情他的家夥，叫什麼名字來著……
    修理了人家一頓卻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有欠武道精神、太失敬。無論那修理的程度是大或小、有意或者無意。假使有機會再次造訪東京的話，一定得順道繞去問問姓名。隻是「順便」。雖然她並不確定對方會不會願意自報身分讓她記住。
    另外，關東新星的越前龍馬，看起來也是一副跩翻天的樣子；雖然根據渡邊修和金色小春提供的關東地方比賽情報，這名喝過洋墨水的歸國子女的確很有跩的本事和本錢——父親是人稱武士南次郎的網球高手，兒子繼承了其遺傳因子、也是名網球天才，榮獲大小比賽優勝無數。這樣璀璨的人生實在別無所求了。反觀他們家的關西新星遠山金太郎，隻是個出身於平凡人家、腦子時而靈光時而秀逗——秀逗的時間占了大多數——學科成績一塌糊塗隻有體育出色的乳臭未幹小毛孩而已，和家世顯赫、血統優良的越前少年完全沒得比。
    不過，俗話說得好，少年得誌大不幸……
    「就是說呢！不管是關東人還是關西人，每個人的個性都不同嘛！不管是用地域還是品種什麼的把人畫圈圈綁在一起，本來就是很傻的想法。」豐臣秀子顯然對黑河這番話深表讚同，露出開心又放心的美麗微笑。事實上，若非對方的口音是地道的關西腔，她還會以為對方肯定是個嚴肅正經的關東人；就像她老家的爺爺們那樣，尤其以外祖父為甚。她也時常納悶自己明明就出身於關東的神奈川縣、在東京都就學長大，卻有個關西味道濃厚的姓名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從小到大，周遭人要不是會取笑她、就是常以欣羨崇拜的眼光瞻仰她；導致求學時代過得不是很平靜。
    「黑河小姐，我……就像妳所看到的這樣，很愛漂亮、很喜歡打扮自己，很注意社會上的流行信息。隻要是覺得適合自己的衣服或鞋子，我就每一件都想試試、每一套都想要……」
    打理完自己後，女導師又恢複到原本光鮮亮麗的姿態，總算能放下心來好好享用午餐了。
    「黑河小姐，妳能體會我這種愛美的渴望嗎？」豐臣秀子一臉認真地問。
    「……妳覺得『這樣』的我能體會妳的心情嗎？」黑河也用認真的語氣應答。
    回話的此方冷眼相瞪，聽話的彼方傻笑以對。
    豐臣秀子上下打量起對方那一身黑的裝扮。「黑河小姐，妳不要沮喪……我相信妳一定是那種以『內在』取勝的類型。」
    ……所謂善良、天真、和「魯鈍愚蠢」間隻有薄薄的一線之隔。
    黑河守瞪人的眼神愈來愈狠戾凶暴。雖然她自己也非常明白對方講的都是事實。
    豐臣秀子用她那張迷人的櫻桃小口秀氣地啃食著生菜玉米西紅柿三明治，「因為我這麼愛漂亮、又很在意自己的身材，所以……我總是很擔心男人隻是喜歡我的外表……」
    黑河挑起了半邊眉毛。
    廢話，這不是自找的嗎？怎樣的人吸引怎樣的人，喜歡打扮自己的女人吸引那種喜歡愛打扮類型的男人，排泄物吸引蒼蠅、不對，是嬌豔欲滴的花朵吸引蝴蝶蜜蜂……她很失禮地在心中吐槽。
    「所以我覺得，如果是妳的話，一定能找到『真愛』的。」
    ……怎麼又把話題繞回來她身上了？重點是她才剛吐槽完對方馬上就被吐槽回來……這就叫做現世報嗎？什麼跟什麼。
    女導師的眼神和表情都非常誠摯，黑河也相信對方的確真情意切；但是她卻隻有種不爽到極致的感覺。雖然對方講的仍舊是事實。
    「黑河小姐，妳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耶？好像蒙上一層黑黑的陰影，有點印堂發黑……」
    「……豐臣老師，」黑河守少之又少值得稱許的優點之一就是，即便心裏再如何翻騰洶湧形同火山爆發天崩地裂、該對長輩使用的敬語還是不會馬虎——無論該「長輩」的舉止言行如何不符合長輩形象；也不會胡亂遷怒。然而，唯一的例外應該是網球部的大叔渡邊修；他的形象已經頹廢散漫到即使抱著想尊敬他的心情、也會瞬間破功的程度。
    「請妳吃快一點，我想去別的地方。這裏人很多、很吵，我覺得很煩。」
    最後那個「煩」的字眼根本就是咬著牙縫擠出來。
    「啊？對不起，我、我會盡量快一點的……」豐臣秀子看著對方站起身，「黑河小姐，妳要去哪裏？洗手間嗎」
    「……去結帳。」
    「啊！不用啦。」
    豐臣秀子笑望著對方一臉納悶樣。「因為我剛剛已經幫妳結了唷！這種店通常是要先付帳的，不然客人坐得到處都是、店員不會知道有誰付過錢或沒付錢。」
    ……嗯、很有道理。這店家真是聰明。
    也許是想太多，不過感覺女導師似乎是在拐彎抹角影射她落伍到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無可厚非，骨子裏的悲觀性格總會致使她往不好和負麵的路線思考。
    黑河麵色呈現出遲疑。「這樣，不太好……」
    「沒什麼關係的，這隻是一點小錢嘛。」身材纖細窈窕又長著張小嘴巴的美女豐臣秀子，吃東西的速度卻快得驚人。「而且，妳剛才說的那些……關西人和關東人什麼的，讓我覺得很安慰。在實際來到這裏之前，我經常聽說大阪人不喜歡東京人，因為嫌東京人不會搞笑……所以很擔心……」
    「……我隻再聲明一次。」黑河瞪住麵前這名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的美女，不禁感到萬分愕然。連一些剛好經過、本來想稍作停留欣賞美女畫像順便找機會上前搭訕的路人甲乙丙丁都被嚇跑。
    「關西地區這麼大、居民這麼多，並不是所有的關西人都喜歡也會搞笑。這樣，聽清楚了嗎？」
    ——至少在妳麵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那雙闃黑得見不著底的雙眸透露出類似的訊息。
    「另外，這些隻是我自己的想法，並不是刻意要安慰妳。不要會錯意了。」黑河沉著語氣強調「自己」和「不要會錯意」這兩部分。
    「是的，我不擔心了。」豐臣秀子彷佛沒聽進最後的補充，一臉感動的神情。「好險學校裏還有個妳陪我——」
    她迅速完食手上的三明治、拿起紙巾擦擦嘴巴和手，接著不顧一切地撲向對方。
    「喂！不要勾住我的手臂、更不要黏著我！放開！」
    「哎唷！妳不要這麼小氣嘛！剛剛不是都已經一路勾著走過來了嗎——」豐臣秀子還嘟起小嘴作勢想親吻對方；這回黑河二話不說伸出了手，把她的臉往旁邊推；美女的臉蛋被擠壓、瞬間變形。
    「走開！不要碰我！不要把口紅留在我臉上、惡心！」
    這女人怎麼搞的？原本膽小嬌羞的樣子跑去哪裏了？難道是被金色小春的三八靈魂附身了嗎？那種像是豺狼虎豹對著獵物「生吞活剝」的恐怖進食方式又是怎麼搞的？
    「不要說我惡心嘛！黑河小姐，我很喜歡妳啊——」
    「混蛋！我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滾到旁邊去！」
    幸虧女導師的力氣弱，扯不痛她右臂上那塊新添的大瘀血。
    「我不會用滾的離開啦……」
    幾乎目擊到這幅景象的路人，莫不在心中產生同樣的唏噓感慨。
    那麼水平不錯的尤物竟然是同性戀而且還當眾告白而且還被無情地拒絕了，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