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一個人嗎」，是把我當成死人還是路邊的消防栓或垃圾桶？這些女的是怎麼回事？選擇性接收視覺訊息嗎？眼裏隻看得到自己想看的獵物嗎？
    黑河沒好氣地舉起雙臂環在胸前，冷眼目視白石瞬間像被幾頭貪婪的掠食者團團包圍在中央。
    對方總共有三名女性，穿著打扮時尚流行、臉上的每吋肌膚都塗滿了脂粉，外表看不出真實年齡大約在哪個階段，粗估應該比她長了幾歲。至於身材……全都高出某女半顆頭以上；豐腴飽滿、前凸後翹、嗲聲嗲氣、國色天香，完完全全符合大部分雄性動物的擇偶條件。相較之下，她看起來簡直像隻不起眼的醜小鴨。
    「啊呃……請不要搭訕我好嗎……」外貌超齡少年現在無助的樣子活像匹待宰羔羊，求救的視線不停地朝某女的方向投射。
    「有什麼關係嘛！難得有緣在街上相遇，和我們一起去哪裏玩玩吧。」
    「呃、抱歉，我不是一個人。而且我還『未成年』。」部長大人刻意強調最後的幾個字，也看得出來他有意讓自己的左臂避開對方的觸碰。「不好意思，我現在真的沒空。」
    「哎？還是學生嗎？這樣最好了，讓姐姐們來教你一些東西吧。」幾名搭訕者興奮得眼睛熠熠發光，更往那副「青春強壯的肉體」巴過去。「照你這麼說的意思是，隻要『有空』的話就會答應囉。」對方立刻將目光轉移到旁觀的黑河守身上；在掃見她右眼旁和左頰上的貼布以及傷疤後，更毫不掩飾眼神中赤裸裸的鄙夷和輕視意味。
    黑河不悅地刷闇臉色，越過幾人大步離去。
    「啊！妳等……」眼見唯一且最強而有力的救兵不知為何似乎「負氣」跑掉，白石頹喪地垮下肩膀。
    「嗬嗬嗬、你看，人家根本不理你啊。」對方見狀，更是得意洋洋地想整個人緊貼到少年身上。「你就別再執迷不悟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更何況憑你的條件，想找怎樣的對象還會怕沒有嗎？剛剛那女的那麼粗俗、看起來又野蠻，根本就配不上你——」
    搭訕者們注意到他雙眼驟然亮起的反應，於是也轉過頭。隻見某女又大步踱回來，一臉怒氣衝衝，似乎整個人都被灼熱的火炬包圍、渾身燃燒著熊熊烈火。幾名搭訕女受到不小的震撼、不由自主地朝旁退開
    「黑——」白石還沒喊完來人的名字，左腕關節就被撈起來握住，然後不由分說被扯離現場。「頓失主人」的腳踏車也因為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真是的！你這個笨蛋！到底是真的笨還是在裝傻啊！？」黑河抓著他的手腕、一個勁兒地埋頭往前疾走，一麵還連珠炮似地責罵個不停。「真的不喜歡或不願意或覺得困擾的話，直接說出不要或不想不就行了嗎！？在那邊拖拖拉拉、優柔寡斷的，人家還會以為你隻是在搞什麼欲拒還迎吊胃口的爛招數！你是無法開口說『不』的日本人嗎！？要知道當前時代已然文明開化、女性幾乎都變得非常主動，你不明確表態的話隻有等著被吃幹抹淨的份！除非你隻是口嫌體正直、犯了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挺誠實的毛病！」
    與她的情緒和態度表現完全相反，後方的少年卻是發出了陣陣與當前氛圍極不搭軋的悶笑聲。黑河扭過頭、竭盡全力瞪住正笑得停不下來險些岔氣的白石，頭頂上的火柱已經燒到了三層樓高。
    「你、你小子在搞什麼鬼？笑個屁！我說了什麼可笑的話嗎？你覺得我剛剛講的那些很好笑嗎！？你的神經和腦袋到底正不正常！？」假如她對發生過不到幾分鍾的事情還沒遺忘得這麼快的話——她記得自己剛才應該是在「罵人」，而不是在表演搞笑或耍寶之類的吧。
    「不……我隻是沒想到，妳竟然也懂『欲拒還迎』這種用語，而且對當今的社會現象也挺了解的。」他背著網球袋和書包，一手任由對方抓著、另一手捧腹悶笑。「妳這是在擔心我嗎？」
    「別、別搞錯了！少得了便宜還賣乖！」黑河麵色急遽漲紅，用力甩開他的左手。「我——我這隻是在盡教職員的責任義務，監督你們這些未成年人別在校外的路上亂搞一些有的沒的、妨礙風化的行為，影響到校譽！」
    「拜托，哪有那麼嚴重。而且之前就已經講過了、我才不會那樣。」白石籲出一口氣，舉高雙臂伸了個大懶腰。「總之，謝謝妳替我解圍。好險得救啦——」
    她又冷哼一聲，唰地轉過身去。不久前品嚐到的那股浮躁窒悶的難受感，還滿漲充斥於胸臆中揮散不去；像一把鉗子狠狠掐住心髒的感覺，也像一縷縷漆黑沉重的氣體籠罩在心頭。麵對少女月宮彩香時也一樣；隻不過後者多了種更厭惡的氣息。
    這是什麼……討厭的感覺——有點酸酸的，伴隨著苦澀的味道。
    討厭……不喜歡看到有任何女性接近他。
    不喜歡看到……黑河禁不住傻愣了片刻。
    這種感覺，不就類似某些負麵情緒？
    ——吃醋？嫉妒？
    我？吃他的醋？嫉妒主動對他攀談的異性？
    這個全天下最沒資格產生那種情緒的我嗎？
    開什麼玩笑。
    白石懶腰才伸到一半，麵前的女人就擺出一副羞惱著作勢離開的樣子。「黑河，妳要去哪裏？」奇怪？她的右臉好像有點紅紅的？左半邊的臉則是被貼布擋住了、觀察不能。
    「你小子管我要去哪裏！」她被那種突如其來的思緒弄得心煩意亂，頭也沒回地怒喝。
    「妳等一等啊、欸！」部長大人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還把手掌圈在嘴邊當成擴音器。「妳稍微慢一點，那個方向不對啦。」
    「……什麼什麼方向不對？」黑河發現周圍有些好奇的注目禮正集中過來，不得已隻好停下步伐。「丟臉死了，你不要這樣！現在又不是在四天寶寺裏麵！大庭廣眾之下的胡亂嚷嚷成何體統！」
    「我想說的是，換網線的地方是要朝這邊走啦。妳的方向錯了。」白石又伸出大拇指往後方指去。「而且，我的腳踏車還留在原地耶、總不能把它丟在那裏啊，妳要陪我回去牽才行啊。不然我一個人要是又遇到了什麼危險的話，該怎麼辦才好？在全國大賽開打前可不能少了我耶。」說著，他趁著她反應過來前、抱著豪賭的心態，將她剛才對他所做的行為依樣畫葫蘆地複製一遍。
    「呃？什麼？等一下……」黑河驚愕地瞪著那隻反抓住自己右手腕的大手；而那隻手上從前臂到第一指關節的這段部位全都綁滿了繃帶。她還記得對方曾經偷偷告訴過自己、那些繃帶底下藏了什麼「寶物」。
    「快點、快點啦！」他拖著她往來時的方向回頭。並且為了設法防範對方的某些攻擊行徑，還故意加快行走的速度、盡可能將兩人的距離保持在最遠的狀態。「要是腳踏車被偷牽走的話，那我一定會被罵的。」
    「你、我……等一下、我又沒答應要去！你塊頭那麼大哪會遇到什麼狗屁危險啊——」黑河完全沒發覺自己不慎溜出了不雅言詞，隻顧想扯回自己被拉長到極限的右臂。幸虧愛車心切的某男也沒能聽仔細；馬路上正好駛過一輛高速的跑車，轟隆隆的引擎聲蓋過了她的語無倫次。「不要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這樣子成何體統！你以為你是誰我又是誰……白石藏之介，你給我站住、停下！」她幾乎是整個人被拖行著，上身往前傾斜、腳步踉蹌紊亂。
    「再等一下嘛！就快到了。」待心愛的腳踏車再次出現在視野中時，白石才放開她的手，扶起倒地的車身、憐惜地拍了拍龍頭和坐墊。「好險，沒有壞掉……」
    「被摔那麼一下兩下的哪會怎樣？這腳踏車是金屬製的又不是玻璃。」盡管心裏很是愧疚，黑河嘴上依然硬得不肯妥協，「哼」地一聲別過臉去。
    「嗯，說的也是。」他摸了摸下巴，反應也幹脆得讓她頓愕半晌。「那麼，為了感激妳剛剛幫了我一把，等換完網線後去旁邊的蛋糕店坐一下吧。那裏的巧克力很濃很香、非常經典喔！隻要是這附近一帶的居民都會知道的。」白石雙手扶住腳踏車的龍頭，眼神直視向她的臉。「還是說，妳趕時間？等等有什麼事情必須處理嗎？」
    「趕時……那個……」她緊緊交迭在胸前的雙臂、以及堅定不搖的防備似乎同時鬆動了些。
    「哦哦、這個！妳快看這個。」部長大人忽然眼尖地注意到旁邊是家寵物店。「這些小家夥們好可愛。妳快來瞧瞧啊。」
    果不其然，某女的注意力也順利被吸引開。「你小子也對動物有興趣？」黑河麵向玻璃櫥窗，全副精神都給了籠子裏的一隻小黑貓。「……我以為你隻喜歡植物，有毒植物。」
    小黑貓不曉得出生了多久，毛茸茸的軀體約莫是中指到掌底的這段長度；牠瞇起眼睛、擺動著口鼻上那些幾乎看不見的小觸須和耳朵，正在懶洋洋地翻身，小小的鉤爪收放自如；靈活的尾巴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