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參卷  第三十六章、娓娓道來的(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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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那、那那那個——」清楚地接收到瞬間來自前方中年婦人與莫名「從外頭」猛烈貫穿而入的蓬勃殺氣——黑澤則是自頭至尾保持一貫笑臉盈盈的平常狀態——冷汗直冒的部長大人緊張地跳起來,登時間不曉得該往什麼地方躲。「我就是想問為什麼啊!我敢肯定和發誓自己一點點那樣的念頭都沒有!真的、絕對不曾有過!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
    處於隔岸觀火立場的千歲掛起看熱鬧般的風涼笑容,連精神上的支持都吝於施舍。這時,三船友道終於像陣急驚風似地撞門進來——兩股肅殺氣息的來源之一就是他,配合幾聲意義不明的怒喝;若非在黑澤努力的阻擋下,四天寶寺中學恐怕就要痛失一名傑出英才以及球技高超的網球部部長。
    黑河忽然憶起,在被拖入那個世界前、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性夢魔對自己說過的話。
    「祂說,祂是幻化成宿體思念的對象……」原來如此,所以他才無法正視自己的臉,總是避著眼目。
    黑河不自覺握緊雙手。
    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種明顯閃躲的行為並非刻意想遠離她的逃避舉止;而隻是因為「不好意思」麵對她而已嗎。
    「化身成宿體思念的人?宿體是白石,而他夢到了妳。也就是說……」千歲摸摸下巴,態度不疾不徐地補了對方一刀。當事人之一的部長大人賞給他一雙無奈的白眼,意味「拜托這位仁兄別再繼續火上加油了好嗎」。「因為他心裏想著的人是妳,所以才會夢到妳吧。」
    「唔呃!那個等等等一下,我——」
    「藏小子,跟老夫出去、咱們來一決勝負!這次非得分出個高下不可!」中年男子的爆吼聲打斷白石的欲辯之辭,砸得一幹人等頭暈目眩。
    「館長,您別這樣、會嚇到白石君的。」黑澤邊笑邊試圖阻擋對方,差點因施不上力而被破關闖過。「再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好個鬼啦!難道你要老夫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別的男人搶走嗎!?」
    「我說師兄您……隻有在這種緊要關頭才知道要重視小守嗎。」黑澤對白石和千歲兩人投以沒輒的視線;不過他看向前者的眼神明顯透露出「做得真好」意味。
    「廢話少說!快滾開!別擋著老夫的路!否則連你也一起收拾掉!」中年男子的吼聲震耳欲聾,似乎連整棟房子都在搖搖欲墜。
    「死老頭!你別繼續在老娘麵前發神經了,你才應該快滾出去教拳啦!」中年婦人擺出一張橫眉豎目的凶惡臉孔,雙手插起腰出聲喝斥。「不要忘了阿守現在還沒完全恢複,要是讓她情況更嚴重的話當心老娘我先宰掉你啊!」
    「漂亮老婆!妳可千萬要監視好這小子,千萬別讓他有機可趁!」三船友道一麵被黑澤推著走一麵扭回頭大喊;喊得外麵直有人頻頻詢問「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啊。」
    「好了、你快點滾出去!別在這裏添亂啦!真是。」三船楓瞪著那扇沒被關緊而虛掩著的門板,把臉轉向三名年輕人。「反正,那隻是被跟時所作的夢而已,不代表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中年婦人看著部長大人,對他抱以充滿歉意的笑容、還鞠了個躬。「白石君,剛剛是我們失禮了。都還沒謝謝這三天你親自跑來關心阿守的行為,真的很抱歉。」
    她的謙恭姿態就像是名擁有傳統美德、不折不扣的日本婦女,性情溫婉且禮數周到。
    「呃、沒這回事,是我這邊才比較冒失,突然講這種話……真的很對不起。」
    ——早知道就不應該說出來才對,這下子恐怕某女肯定又要躲他躲得緊了。她看起來已經是一副想用肩上的和服和被子緊緊包住自己的窘樣,一張就快要痊愈的臉蛋紅光四射。
    白石莫可奈何地仰首長歎,拍了拍還徑自笑不停的千歲。準備打道回府之際,他沒來由倏地靈光一閃。
    「對了,我想到——」他站著,側過身來。「黑河,妳為什麼會在校長室裏換穿和服?還被校長先生拍照?」
    某女別開臉、雙唇緊閉悶聲不響。中年婦人見狀,便麵帶微笑地代為回應:「這是因為,校長先生把她當成了扮裝人偶啦。」
    「什麼?『扮裝人偶』?」白石和千歲因為這出乎意料的答案傻眼在當場。
    「……楓醫師!請不要……」揭穿這種丟人現眼的秘密。
    「當然的啊。你們來瞧瞧——」三船楓沒理會黑河的氣急敗壞,兀自伸手撩起幾絲用來遮擋顏麵、長過腰際的柔順黑發,彷佛驕傲的母親把成長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向外人獻寶一般、沾沾自喜地對兩名少年炫耀。「我們家阿守長得也不差吧?隻是欠訓練而已。隻要稍微打扮打扮一下,肯定也能迷倒一大票人的。何況你們應該都知道,校長先生除了喜歡研究搞笑以外,也熱愛日本文化。他打從第一次見著阿守,就拚命稱讚她像個地道的日本女性、是一名大和撫子,不斷慫恿她進去四天寶寺中學。當知道她合格的時候,還高興得飛上天呢。」
    黑河惱羞地抽回自己被握在對方手中的發絲,死活不願看向兩人。
    「呃……是這樣啊,說得也是啦。如果是校長先生的請求,的確應該會挺難拒絕的……」沒什麼感覺的千歲搔搔臉頰;倒是注意到旁邊的某部長看著看著、竟然陷入了呆滯狀態。
    「喂——白石,你在家嗎?回神吶。」慵懶的九州島腔調中摻入一絲笑意。隻差沒當真敲敲他的腦袋瓜。
    「哎、別這樣,我沒事啦。」白石無奈地斜視對方。
    「那麼,你們還有任何疑問嗎?」雖然三船楓是朝兩人丟出這句問話;不過實際上她針對的目標「隻有」部長大人。
    「呃、應該沒……」未完的回答還停留在嘴裏,白石便作出了像自家好兄弟忍足謙也剛才的舉動、在即將踏出門口時又迅速佇足,差點讓剎車不及的千歲撞上。「啊!對了對了,我還有個問題想——」
    麵對中年婦人衝向自己端出的那張「親切無比」的笑顏,白石隻感受到一種猛打寒顫的冷意,明白這回真的必須速速結束掉談話。
    「那個……我最後隻是想問,」他停頓一會兒,望向某女,「黑河,妳是不是曾經和我家的貓見過麵?牠的毛色是全白的、有一點點褐色的斑紋,戴著深藍色的項圈。而且妳還喂過牠吃東西?」
    她默然了片刻,本想繼續隱瞞下去。經過數分鍾後仍然回望他,緩緩點頭。
    「牠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對於擅自喂食牠這件事,我很抱歉。」她想一般的主人應該不會喜歡寵物隨便亂吃,都是因為自己捱不過白貓的眼波攻勢而投降之故。黑河接著說:「——聰明而且具有靈性。如果不是牠及時送照片過去,你現在大概無法站在這地方吧。」就和主人很像。她默默地在心裏加上最後這句。
    「原來是真的。妳不必道歉,反正牠平常就愛吃東吃西的,偶爾吃不下飯也是常有的事。」事實上,他在貓咪的教養方麵所下的功夫可謂完善無缺;之所以順著她的話回答,也隻是為了降低她的愧疚感。當她說出「可愛」這幾個字時,神情也不自覺變得柔和,彷佛正想象著白貓就在麵前似的。或許是得到充分的休息以及婦人無微不至的照顧的關係,她臉上的傷勢已經轉好許多;原本腫脹起來的左頰消下去不少。期望再過個幾天,她就能回複到往日的那張素白麵容。白石一邊思忖一邊回答她:「我媽媽說的果然沒錯——」
    「什麼?你媽媽?」黑河不自覺歪歪腦袋。
    「之前有次地區預賽我不是在集合時間晚到嗎?妳離開學校要出來接我的時候,和我家的白貓碰麵了吧。」他隻手插在褲袋裏,隻手握著網球袋背帶,整個人散發出玉樹臨風的翩然優雅氣質。「妳跟牠一起回我家時,剛好被在窗邊的我母親目擊到。」
    「呃……」
    黑河雙手緊握在一起,直到隱隱發痛的程度,在內心抱頭無聲吶喊。
    竟然——被看到了!我應該沒作出什麼奇怪或丟臉的行為吧?應該沒有吧?記得那時候好像在和白貓說話……
    「那……你母親有表示什麼嗎?」她艱難地從齒縫間擠出一句。千歲則在旁觀望兩人的互動,不禁覺得萬分興味。
    「嗯……該怎麼說呢?」白石一腳踩出門口,側過臉來微笑。「她說那個全身黑的女孩啊,遠遠看去感覺和友香裏、就是我妹妹,挺像的。『很可愛』。」
    拋下最後這段話後,他便趕緊逃之夭夭。雖然他清楚某女現在肯定毫無餘力作出任何反應。
    ——錯愕得無法作出該有的反應。
    思及此,白石就不禁要在心中默念一句「エクスタシ——」。
    千歲見部長腳底抹油開溜的速度飛快,也隻好加快腳步跟上;連門都來不及關好。隨即又聽得三船友道高聲咆哮著某部長的名字、並且要求「決鬥」。所幸在黑澤以及其它館內人員的合力協助下,最後兩人才得以安然脫險。
    「沒想到,除了我們以外、竟然還會有人覺得妳很可愛。那位太太還真是有眼光呢。我真替妳高興。」三船楓輕輕搖動黑河的肩膀。後者一臉明顯地還抽不回神。「阿守,妳怎麼了?還在發呆啊?是被稱讚了所以太高興嗎?高興到回不了神?」
    她震驚得連搖頭的動作都做不出來。先前某部長曾作過的「告白」台詞又回到腦內;再加上一想到和自己有關的春夢,整張臉以及一顆頭又開始不爭氣地漲紅和冒出煙霧。
    「如果,真像妳剛才所說的,那隻妖靈會幻化成宿體思念的形象。這也就表示,」婦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溫柔地說:「白石君的心裏應該都是妳吧。就像妳剛才提過的,所謂『強烈的意念』;否則應該也不會產生大到會改變那種東西的形體的力量。雖然不明講,不過我也多少看得出來了。畢竟大嬸我也還是年輕過的啊。」
    「……不可能,一定是他神經接錯線所以講錯話了。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被喜歡……」黑河微微撇開臉,嘟著嘴喃喃自語。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講這種話。妳這孩子有沒有這麼鴕鳥,想逃避現實也該有個限度吧。我怎麼都不知道妳竟然會變得如此膽小如鼠?發揮出妳平常吼叫和揍人踢人的威能啊。」中年婦人沒好氣地白了她若幹眼,接著忽震身軀、一副像手拿著鐵絲伸進插座而觸電時的反應。「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還有這個呢。」
    三船楓從角落的小冰箱裏捧出一個深咖啡色的長方形盒子,拿到黑河麵前。
    「這是白石君特地送來,說是要給妳的東西。好像是叫什麼……吉利什麼的外國品牌巧克力。他還拜托我千萬不能告訴其它部員,因為這是他私下『特別』要送妳的。真是,男孩子這麼用心,簡直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吶。幸好死老頭對巧克力沒興趣、老嫌棄這是小女生的零食,這些東西才能幸免於難。」
    盡管三船夫妻等人都一致認為,銀發少年無論是氣質或外型都和她父親——黑河藏井極其相像;不僅神似,連名字裏都有同樣的字。不禁要讓他們感歎是否造化弄人。然而就體貼入微這點,便存在大大的差異了。
    他們終究屬於兩個不同的個體。要將對已逝者的記憶和形象強加在另一名毫無關聯的人身上,對後者並不公平。
    婦人將盒子擺在年輕女孩腿上,再次問道:「怎麼樣?妳自己的心意又是如何?記得上回我問妳的問題嗎?妳還沒回答我呢。」
    ——妳對白石藏之介君,抱著怎樣的看法?
    那時候,黑河守活脫脫像個悶葫蘆,宛如連全身上下的所有毛細孔都緊封起來、一聲也沒吭。一來是不確定;二來是說不出口;三來是不能說出口。
    「就算……就算是那樣……」她也想把手放上冰涼的盒身,卻移動不了雙手半分。兩隻骨感且麵積不大的手交握得死緊;指節微微泛白。「也還是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麼不行?妳介意年齡這回事嗎?現在都什麼時代了,身為『年輕人』的妳的觀念竟然比我們這些老人家更食古不化嗎。」三船楓又坐回床邊。對方那副消極卻仍意欲掙紮的樣子總令她心生不舍和疼惜。「言下之意,意思是說妳自己也並不是對人家完全沒感覺的,為什麼不行?那孩子無論是外表或是內在都滿優秀的啊。更別說他上次還為了妳挺身而出不是嗎。」
    「因為……」黑河斂下眸子,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因為……」
    在聽聞自她口中侃侃道出的真正主因後,中年婦人臉上慢慢浮現出訝異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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