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參卷 第二十七章、「相依相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5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不是教務長嗎?他來做什麼?」
「好像是有人去通報網球部出了點事情,所以他特別前來關心的啦。目前還在校內的主管單位就隻剩下他了。」不遠處的一氏裕次對他倆揮手表示「歡迎歸來」。「不過呢,就在我們想用『網球不小心打破玻璃』的借口蒙混過去前,他一看到事件的源由是黑河,就馬上連說沒問題然後迅速走人了。他感覺也是怕她怕得要死呢。沒想到看教務長平時趾高氣昂的樣子,膽子竟然這麼小。雖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啦。」
「如果他當場目擊到剛才的景象,那不就會嚇得連滾帶爬了?」忍足謙也還抱著那團棉被取笑對方:「對了,電車事件那次好像就是他拜托黑河去幫忙的嘛。大概是覺得有愧於她,所以不計較了吧。這樣也好,我們可以省掉解釋的時間和力氣。」
「所以,我們今天真的能在沒事先向學校申請的情況下,在這裏過夜嗎?」千歲好奇地問。
「這個嘛……他不想答應都不行啊。否則我們可就沒地方去囉。」財前湊過來道。
思維較正經的小石川擔憂地蹙起眉。「問題是,他應該能有些辦法安置老師吧?不管怎麼說她都還是名女性;把一個女孩子擺在部室這種空間裏,真的是有點委屈她了。」
「不知道呢,教務長什麼都沒說。他看起來的樣子,是真的很畏懼她的感覺。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他事先就知道黑河會使那種莫名的招術的話,會害怕倒也一點都不奇怪啦。」
「千歲,謙也,別再繼續聊天了、快點把被子給我。」祖師爺石田銀走出部室門口,把他們懷裏的被子和床單接手過去。完後立刻返回,床單整齊地鋪在正睡著的兩人身下,被子妥適地蓋住身軀,枕頭擺在頭顱下方;渡邊修也收回了自己暫放在某女那裏的帽子和風衣。金色小春和金太郎以及祖師爺與小石川主要負責黑河這頭,忍足謙也和財前光以及千歲與一氏等人則待在部長大人身邊。
「你們還真的順利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啦?沒怎樣嗎?」
「要閃人的時候是剛好碰到校工伯伯,不過完全沒事。」忍足謙也替好友整理好臥鋪,對發問的小石川說:「當我們表示是黑河要我們來取的時候,他馬上二話不說就放行了。一邊打掃還一邊大大頌揚了她一番。感覺真的很欣賞和信任她。」
「以她那種別扭又封閉的個性,如果不是像我們這樣觀察入微的角色,應該是很難體會到她的優點吧。」一氏裕次略帶驕傲地主張自身論點。
「我就說嘛!阿守人很好的!」遠山金太郎扭頭對前輩們道。石田銀眼尖地發現小春正以猥瑣的表情在偷摸黑河的長發,冷不防一掌拍掉他的手;接著被嘟嘴抱怨了一句「阿銀你有沒有必要這麼小氣」。
此時,紅發少年注意到渡邊修正在門邊對他使眼色。離去前不忘朝絕對能夠信賴的祖師爺和副部長交代「阿銀和健二郎你們一定要好好看著阿守,千萬不能讓她有半點閃失喔」。彷佛被影射為可能會替她帶來「閃失」的金色小春不滿地翹起雙唇。
金太郎走到渡邊麵前,問:「阿修,你在叫我嗎?有什麼事嗎?」
「啊——其實也沒什麼啦、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渡邊坐在門口旁,一手隨興地拍了拍隔壁的位置,示意對方一同落坐。「遠山,我好像還沒聽說你和黑河認識的經過呢。可以告訴我嗎?」
少年還沒點完頭,他就又接著道:「還有,你說你先前也看過這種類似的場麵?」
金太郎盤腿而坐、好奇地望向男子的側臉。不過除了噙在嘴角邊那枚淡淡的笑意之外,什麼也看不出來。
「嗯……該怎麼說呢?那發生在我媽媽那邊的一個親戚身上,有一天忽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本來那位阿姨很溫柔和善,可是某天卻莫名其妙凶暴起來,不但亂罵人又亂打人,而且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誰都無法接近她。」正遙想過去的遠山金太郎,稚嫩臉龐難得出現悠遠的神情;也罕見地多話。「我爸爸和媽媽都嚇死了,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就算去附近的大小寺廟投錢問卜,也沒看到有任何改善。就算去醫院,醫生也都說沒辦法治療。那時候,阿姨的狀況愈來愈糟糕、表情也很恐怖,我們親戚全都又緊張又擔心的。」
渡邊修屈起雙腿,雙臂擺在膝蓋上。夕日已差不多沒入層層迭迭的深色雲海中,周遭環境的光線愈來愈暗。外頭街道的路燈依序亮起。
「我對阿守說了這件事後,她馬上就問我詳細的情形是如何。可是我不清楚,所以她去問了我媽媽。雖然她表現出有點為難的樣子,不過還是答應幫我們處理阿姨的問題。」
「她就是像剛才那樣,做了阿銀說的那什麼『降靈術』的東西嗎?憑依什麼的?」
遠山金太郎點點頭。「她一樣在麵前擺了水,阿姨也在。隻不過為了怕她亂跑或打人什麼的,不得已隻能把她綁起來。然後阿守就也拿了那串珠子和鏡子,念了同樣的一段話。不久,我們就聽到了尖叫聲。是比剛才那個還要恐怖又淒厲的尖叫……」
說著,少年摀起雙耳,不自覺麵露驚懼;彷佛又陷入回當時的情景中。渡邊輕拍了拍他的背。
「……那聲尖叫很長又很大聲、連我爸媽那些大人都快要受不了。最後我沒辦法,隻好跑出房間。等回去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阿姨也恢複正常,隻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阿守看起來很累很疲倦,沒多久就睡著了。手上也多了道割過的傷痕。後來媽媽才告訴我,她把自己的血滴進準備好的那碗水中,再把頭發浸在裏麵,好像用那根頭發抓住了某種看不見的東西。」
「就像剛才那樣嗎?」
「可是,她並沒有像剛才還割自己的嘴,又對白石『那樣』……」金太郎抱住縮在胸前的雙腳,小臉上盡是困惑。除此之外,心口還有種說不上來、悶悶的不舒服感。「關於那個,我就真的不曉得為什麼了。」
渡邊搓搓那頂紅發以作安撫,「所以,她在之後也沒對你們說明?」
「她什麼也沒對我說……」少年搖頭,情緒有些低落。「隻講事情都解決了叫我不用擔心。也許她有向我爸媽解釋吧……隻是我爸媽也什麼都沒告訴我就是了。我也是剛剛才聽阿銀說,她用的那種方法叫做降靈術。」
「……既然是呼喚靈體的術式,那就表示她一定召喚了什麼人的靈魂吧。不知道是誰……」渡邊修喃喃自語,看著財前和一氏經過眼前。「阿光、裕次,你們拿著那張紙要做什麼?」
「剛剛老師不是說過要燒掉它嗎?她的照片。」財前手上拿著一盒火柴、湊近耳邊搖晃,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響。那是先前大夥兒一起去聽相聲表演時,同門票附贈的。封麵不知為何印的是參加紅白歌唱比賽時的小林幸子圖片;她身上穿著一套鮮豔火紅到刺眼的孔雀裝。「真搞不懂,燒掉照片到底要幹嘛?有什麼用意?」
千歲倚在部室門口,麵色稍顯沉凝。有好幾度,他亟欲把某女交代給他的任務說出口供大家參考看看。然而,他還是比較在意自己的性命安危。
「喔?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張和服照啊?」
「對啊對啊!監督你看看,小守守是不是很可愛?穿和服的樣子簡直就像大和撫子吧!」金色小春不知何時跑在一旁湊熱鬧兼發花癡,被一氏以白眼相待。
「呣……整體而言是還可以。不過和服的樣式有點太花俏和庸俗了;而且美中不足的是,模特兒的『表情』不是很理想。如果能再緩和溫柔一點的話,可能就會更好……」渡邊摸摸下巴細瞧一會兒,然後發現一氏和財前以及金太郎都正在注視自己。「你們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
財前光撇開臉,聳肩無語;一氏裕次笑了笑,將他手上的照片接收過來。「如果沒問題的話,那我們就要把它燒掉囉。必須在她醒來前完成這件事吧。雖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清醒就是。」
那麵薄薄的A4紙張連同印在上頭的圖片迅速被猛烈的火舌吞噬、灼燒成焦黑卷曲的狀態,化成片片細碎的黑灰散布到空氣中、紛飛舞動;他們都聞到燒東西時總會產生的淡淡的焦臭味。零星火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在已然黯下的環境中不停跳躍、往上扭曲延伸,而後消逝;將一群數量近十的人影若有似無地映射在部室牆麵和地上。
「糟糕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啊?你又想到什麼了?」此刻的他們心髒委實脆弱非常、神經緊繃到極致,再也禁不起任何刺激或打擊。
「我們……」財前光刻意頓住語氣吊人胃口。「製造了空氣汙染啊。」
接著,所有人紛紛撲上去對他施行掐脖子與拳打腳踢懲罰。
「喂喂,好啦、你們別再鬧啦。」半晌,渡邊修拉住少年又坐回原位,「遠山,你還沒和我說你們兩個相識的過程啊。」
「喔!關於這個。」提到此件過往,遠山金太郎忍俊不住興奮起來。「我小時候,因為喜歡看漫畫的關係,所以很崇拜裏麵的英雄。當時就立下目標,自己哪一天也要成為英雄、拯救大家和全世界!」
渡邊懶洋洋地睨視雙眸迸出火焰、熱血沸騰的紅發野生少年。「什麼小時候,你現在也沒多大啊。還不一樣隻是個小鬼而已嗎。」
金太郎對他的吐槽置若罔聞,徑自用肺活量十足的大嗓門道:「那時候……我還是小學一年級吧。有一次在街上,我看到有幾個不良少年圍住一個人。那些不良少年看起來很凶,而那個被圍住的人怕得一直發抖。我想自己的機會來了,就衝上前想要救出那個被包圍的人。」
「結果呢?」渡邊問。至於已經聽說過的隊員們,則是在忙著討論和張羅晚餐事宜。
「結果……」少年臉上蒙了一層陰影,鬱鬱寡歡;頭上的一雙狗耳朵往下垂。「我輸了,一拳就被打趴在地。意識不清的時候,我還聽見有大叔和大嬸的勸阻聲。他們也被那幾個壞家夥傷害了。我心裏急得要命,可是卻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臉上和全身都很痛。」
渡邊修噘起嘴,牙簽的前端正好落在視野邊緣。
「後來,我就不太記得了。醒過來時,我就在三船拳館裏了。照顧我的是楓大嬸。」金太郎點點頭;不曉得是在對渡邊示意,或是在確認自己的記憶。「那時,阿守就在外麵打拳。大嬸叫她進門,說救了我的人就是她。」
「哦?竟然還有這段淵源。」他信口問道:「那時候的黑河看起來怎麼樣?和現在差不多嗎?」
遠山金太郎瞪大雙眼、一顆頭搖得快要掉下來。「才不!差得可多了。雖然頭發一樣很長、也總是穿著黑衣服,不過那時候的她比現在更冷漠,瞪著我的樣子完全沒表情;而且講話的口氣更凶更暴躁,罵我不自量力、叫我少亂逞英雄、沒事了的話就快點滾回家,看了就礙眼等等。一邊罵還一邊擺出想要揮拳揍我的動作,可怕死了。大嬸還一直念她說『妳別對小孩這麼不客氣啊』。」
這回渡邊修記得先捏住牙簽,再笑得前仆後仰。「既然如此,非親非故的,她又為什麼會幫當時還陌生的你?」
「雖然具體的過程,我因為失去意識所以不曉得……」金太郎雙手托住下巴,軟軟的臉頰肉因為受到擠壓而攏成兩團。「不過聽大嬸說,阿守很討厭看到小孩子被欺負,一看到就會發狠起來揍人。不管欺負的那方是誰。」
「……原來如此。」渡邊緩緩點頭,憶起先前在拳館裏時、黑澤對他們小小提起關於某女的坎坷身世。「我想,她八成是在那時的你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吧——也就是小時候被欺負的她自己。所以把埋藏於內心的情感投射到你身上了。搞不好,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看到了自己?什麼意思啊?意識不到又是什麼意思?」
渡邊修漫不經心地摸摸少年的腦袋,沒回答他的問題。「那後來呢?她又是怎麼會接納你的?竟然沒一腳把你踢走?」
「我可是非常努力的喔!每天跟前跟後的,好讓她早日習慣我的存在;還一直不斷叫她的名字。」遠山金太郎握起雙拳振振有詞,得意洋洋。「這招是『啊哈哈哈』光頭大叔傳授給我的。他說阿守雖然又凶又冷淡、卻很怕被糾纏。大叔還說,她尤其對小動物和小孩特別沒辦法。所以隻要我不放棄,終有一天她會因為沒轍而接受我的。」
「你小子……還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和她相處的啊。」倘若是由動物係又天然派兼打死不退的野生兒遠山金太郎執行這件工作,那的確是再適合也不過了。結果證明亦是如此。那名中年男子不僅僅空有肌肉、更具靈活的戰略頭腦,把兩人真正的特質屬性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事實上阿守她真的很溫柔又善良啊。」少年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宛如在黑暗中發著光。「你們大家也是明白的,對不對。」
「嗯,那是當然的。」渡邊修一手擺在帽頂,嘴角微彎。「這些就是全部的經過了嗎?」
「當然了。雖然我們兩個在到目前為止的這段期間,也發生過不少事情。可是如果現在講起來的話,一定要到明天早上了啦。」金太郎腦子一轉,忽然想起了某件與黑河守相關的事情——嚴格說起來,她並不算真正完全沒踏出大阪過;但是在不確定能否吐實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乖乖閉嘴。
「是嗎?那就有機會再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