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參卷  第十二章、不能說的秘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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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夜,於晚餐後的白石家屋宅內。
    
    「爸爸。」
    
    「怎麼了?藏之介,你的表情好嚴肅啊。真難得。」白石父放下晚間報紙,笑看著這名家中除了自己以外的年輕男丁。「你有什麼事情想拜托我嗎?」
    
    「呃、我的確是有點事情想請求爸爸……」年僅屆十五、個頭卻已超過平均數字的國三生白石藏之介站在父親麵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能不能請你給我你認為最有效的跌打損傷藥膏?」
    
    「呃?跌打損傷膏?你要那個幹什麼?」
    
    父子兩人當前的場域是在客廳;雖然離另外那母女三人所在的廚房有段距離,不過白石還是盡可能地放輕踩踏的腳步重量、壓低對父親說話的音量;免得到時候哪個誰忽然無預警冒出來,搞得兩人……或者該說是「隻有他」會猝不及防。白石父一聽聞兒子的這項要求,忍不住坐直起身、露出擔憂的神色,在他臉上和身上四處察看。「難不成是你哪裏受傷了?讓我看看。」
    
    「哎,不是、不是我啦,我不是要給自己的。我好得很、什麼事都沒有。」白石趕緊稍稍伸手擋在父親的視線前方。盡管乍看下並不明顯,然而被三船友道擊打過後的部位依然殘存下了些許痕跡。「我隻是想說,為了應付未來的地區預賽,也許我們可能會需要用到那些相關的醫療用品。你也知道的,運動社團會發生些什麼無法預期的運動傷害,也是無可厚非的嘛。」
    
    白石父顯然對兒子的舉動感到吃驚;因為他這名教養即為良好、素來翩翩有禮的獨子,從來不會做出如此冒犯失禮的行徑。特別是與長輩進退應對的時候。
    
    「如果你是指網球肘之類的專業病症,那可不是光擦擦跌打損傷膏就會產生療效的喔。」白石父依舊沒改臉上的笑意,倒是撇見兒子神色顯現出幾絲彷佛被逮到破綻時的僵硬尷尬。「更何況,不要說是什麼拿球拍時扭傷手腕、跑動時可能會拐傷腳踝的毛病。那些沒有一項是光擦藥就能痊愈的問題啊。如果是被網球打到的話,也必須隨著傷勢輕重變換處理方式啊。」
    
    「呃……那、那個……」被父親回堵頓時辭窮的白石少年,正努力地動起腦筋。但是在幾分鍾過去後,他還是放棄了。「好吧,我老實說好了。事實上,我有個……朋友,她的臉上受了點小小的……傷害,左手也是。所以我想問問看,爸爸你會不會有些效果強一點的藥,好讓她用了能及早複原。」
    
    白石父挑起眉毛;沒聽漏出自兒子口中的那個「她(かのじょ)」。
    
    「……藏之介。」
    
    「是,爸爸。」白石困惑地看著父親。不知怎地,這位總是和藹可親的長輩,此刻竟然給了他一種不安好心的氣息。
    
    「你……應該很清楚,在咱們日語文法中,有關於第三人稱的用法,是男女有別的吧。」
    
    「呃,是,我當然知道。」雖然他挺想試著解讀不知為何語重心長的父親彷佛話中有話的發言,卻仍然一頭霧水。「怎麼了嗎?我剛剛說錯了什麼嗎?」
    
    「那你再回想看看,你剛剛所使用的第三人稱,是男的還是女的?」
    
    白石先是維持了納悶的表情好一會兒;接著,才宛如意識到什麼似地、漸漸轉為震驚的樣子。最後他扶著低下的前額歎氣。都怪平常說得太順口了,因此一時之間沒能及時察覺到,並予以糾正隱瞞。
    
    「你那個需要跌打損傷膏的朋友,是女的?」白石父用下巴指指自己麵前的座位,示意兒子就坐。感覺像是要來場「男人與男人間的父子對話」。
    
    他依照父親的意思動作。隻是因著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所以好半天沒開口。
    
    「好了好了,你不需要這麼緊張。我沒有想打探什麼的意圖啦。再怎麼說,這都算是你自己的隱私吧。」白石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幫忙替他把風客廳門口的動靜。「我單純隻想了解一下你的交友狀況。你那位朋友怎麼了?是什麼人?是學校裏的人嗎?臉和手受傷了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弄的、還是別人弄的?是故意的、或是意外事件?」
    
    「她……是附近某間拳館的學生。常常在練習或比賽中受到大大小小的傷害。」白石猶豫著選擇性謹慎措辭。不過還是沒將當事人的名字招出來。「三船拳館,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地方?」
    
    「三船拳館……?」白石父兩顆眼珠子往上滾、盯著天花板,捏捏下顎若有所思,「嗯,好像有聽說過。我也有幾名客戶是那地方的相關人員。怎麼,你怎麼會認識那裏的人呢?所以你也有去過嗎?」
    
    「呃,其實是因為我們部裏的金太郎認識那裏的人,所以我們也稍微……」他咽咽唾沫,小心翼翼觀察著父親的神情變化。希望自己的表現別露出明顯的馬腳才好。
    
    「原來如此。的確很像那小鬼的風格啊。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坐不住的毛躁樣。」白石父揚起欣慰的笑容。盡管那抹笑看在某少年眼裏,硬是帶了那麼點詭詐的意味。「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也進了那拳館踢踢打打的呢。這樣的話,我和你媽媽可是會擔心死的啊。」
    
    白石望著父親走到客廳的某個櫃子前,撈出擺在裏頭的一個扁平小鐵盒。「就是這個,效果不錯、挺強的,擦個兩天就能見效。藏之介,你拿去吧。記得要省著點用啊。」
    
    「嗯,謝謝爸爸。」他看了看父親交到自己手中的東西,兩旁嘴角不自覺抽高。
    
    白石父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盯睞住兒子,默然半晌,「對了,你和那名女……女性?女孩?很要好嗎?怎麼還能讓你特地來找我要這種東西。印象中你總是會和異性保持距離的,不是嗎?」
    
    基本上,讓他覺得疑惑的不是兒子向自己討東西的行為,而是他的表情。白石家這名儀表堂堂、對男女之事卻抱著傳統且古板觀念的獨子藏之介,極少提起過任何異性;更不曾在提到「異性」時展露出近乎輕鬆愉悅的麵容。對滿腦子網球和夥伴的他而言,那也是不太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呃?沒、沒什麼啊。」猛然聽見父親問話的白石嚇了一跳,這才知覺態度該收斂一點。「……就隻是認識,像謙也、不對,是比網球部的大家還要更不熟一點,真的沒什麼啦。」
    
    要說熟也不是,但是用「不熟」來形容又似乎顯得過於見外。他一瞬間不曉得該如何描述彼此間的關係才恰當。
    
    看得出兒子的內心十分苦惱掙紮,白石父也不好再繼續打聽下去。免得不小心激起正值青春期的他的叛逆因子,以後都拒絕和父母家人傾訴任何事情了。雖然這機率應該也是微乎其微。不是他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而是他家這個兒子的情緒控管與自製能力確實強得沒話說。
    
    「好好,我知道了。不問就是了啦。」白石父又敲敲兒子的肩頭要他回神。「看你今天也晚回來,一定是社團練習過頭了吧。累了的話就回房間去休息吧。不是還有府大會預賽要打嗎。」
    
    「嗯,那先晚安了,爸爸。」
    
    「順便替我們向你那個女性朋友問好啊。拳館的女學生真了不起吶。」白石父笑著目送兒子那雙長腿兩三步飛躍上樓,心裏沒來由感到寬慰。「真是的,瞧他一副春風滿麵的樣子,果然是非常應時節的表現啊。說不重視人家還真有鬼呢。都已經快要國中畢業了,他的春天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起碼,這種現象就證實了他們家兒子並不完全對異性沒興趣;「香火方麵」的問題應該是不必太過操心了。
    
    他吹起口哨,打算選在稍後的「夫妻交流」時間,對老婆大人報告這則好消息。
    
    「哎,說到這個,先前要他打聽那名年輕校醫的事,到底有沒有個著落啊……」
    
    
    ×
    
    
    朦朦朧朧的意識間,白石隱約記得,昨晚回到房間後,就接到千歲的電話,聽他說些什麼在散步的途中巧遇某女和一隻白貓在一起的奇妙光景。之後,他切斷了通話,本想再給她送則關懷的簡訊過去,腦子卻開始暈眩、渾身發冷,擾得他隻能直接往桌麵趴下稍作休息再說。耳裏回蕩著白貓喵喵叫不停的聲音,臉上傳來被小小的肉掌拍擊的感覺。手邊放著那張被貓咪扒開而大攤著的打印照片。印有某女穿著鮮豔和服的照片。
    
    這時候,計算機進入了休眠狀態。在意誌即將遠去前,透過微開的眼縫,他瞄見了——變成灰黑色的屏幕表麵、就在自己的身後上方處,藉由燈光反射出了一枚人影形狀——看不清麵貌,看似長發披肩。同時,他也感到肩膀沉甸甸的、像有什麼物體正壓在自己身上。
    
    貓咪鳴叫的聲音更響亮、更高昂了,白石能夠想象牠此刻有多麼害怕不安。貓是靈性極強的動物,牠肯定清楚地看到了「那東西」。
    
    然而,身為主人的他卻無法做出任何安撫牠的表示。因為他自己也已經像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那到底是什麼?是什麼?
    
    他腦子裏充塞滿同樣的問句,想移動身體和四肢,卻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彷佛全身的肌肉神經陷入癱瘓狀態一樣。在狹窄的視野中,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祂」逼近自己。而後,沉沉地睡去。
    
    
    果不其然,這天晚上,他又做了春夢。
    
    夢裏,那個擁有和黑河守相同臉蛋,性格卻全然相異的女人,就低伏在他耳旁,用極度溫柔的口吻,輕聲細氣地叫喚著他的名字。
    
    ——藏之介、藏之介。
    
    她每低語一次,他就覺得自己的氣力正逐漸被抽盡,心正在一點一滴地沉落;沉到最後——臣服於她的嫵媚和魅力之下。
    
    你——喜歡我嗎?
    
    白石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對方的。隻記得自己在吐出答複後,對方輕笑了幾聲。媚眼如絲,目光如勾,攝魂懾魄。
    
    那麼——
    
    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一麵低低吟笑,一麵將自己的唇湊上他的。
    
    
    ——就把你所有的精氣和性命,全都交給我吧!
    
    
    ×
    
    
    這家夥是怎麼回事?
    
    一直不停地呻吟,樣子看起來很痛苦,還全身發冷盜汗外加筋肉抽搐。
    
    ——接近標準的「中邪」症狀。隻差沒翻個白眼來瞧瞧。
    
    黑河拿出了小型的熱水袋,試圖想替他升點溫度,卻絲毫沒效果。
    
    ……果然,還是必須用「那種方法」吧。
    
    她歎了口氣,從背包裏取出一串穿插於紅線的翡翠色念珠,纏繞在右掌上,再將右掌覆於他的前額,抿嘴低喃起來。
    
    這當中她也試著藉由八卦鏡想探個究竟,卻照不出半點影子。看情形,「祂」的本體的確是藏於別處了。而這「別處」,肯定就是他身邊的「某樣東西」。
    
    就在黑河低聲默念到某個段落時,手下突然產生了點動靜。她緩緩睜開眼皮,發現對方也正大張著眼,直瞅向天花板。
    
    那眼神有些空洞和木然。木然得教她彷徨焦慮。
    
    「白石、白石?」她將手擺在他的左臂上,不停搖動。「你怎麼搞的?醒了嗎?你是清醒著嗎?回答我啊。」
    
    在碰到他的左臂時,堅硬的觸感清晰地沿著指尖傳遞到大腦。
    
    這繃帶底下,確實藏著什麼金屬類的東西吧。黑河不自覺暗忖。
    
    就當她分神思考之際,白石也慢慢地轉動起頸子、將臉麵向她,眨了幾下眼睛。
    
    「——嗚哇!」
    
    出乎黑河意料的,他竟然驚叫一聲、整個人彈跳起來,往病床彼端縮去,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一隻右手還像定格般杵在半空中,因著他的誇張反應錯愕住。
    
    「……你還好吧?沒事吧?」敢情她的臉孔有可怕到足以使人尖叫竄逃的地步?黑河很明白自己連那種沉魚落雁的下凡仙女的「半根腳毛」都算不上,但也應該不至於是長得會嚇死人的樣子吧。就算現在有點「麵目全非」好了,也不應該會讓人表現出那種傷人的反應吧。真是太沒禮貌了。她沒好氣地心想。
    
    「呃、呃呃呃——」部長大人白石藏之介背緊貼住冰涼的水泥牆麵,支支吾吾半天卻仍擠不出隻字詞組。直到昏眩的感覺再度席卷整顆大腦,他才有氣無力地癱倒回病床上。
    
    「真是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一下子像隻兔子一樣忽然跳走,一下子又像隻沒骨頭的軟件動物一樣。你是想要忠實呈現動物大奇觀的景致嗎。」黑河挪動懸在空中的右手,將某部長抓回來,安放好在床的正中央。「我看你還很有精神嘛。如果沒事的話,就趕快回教室去吧。別打擾我的休閑時間。」
    
    白石把自己卷在被單裏,模仿蝦子蜷曲起來的身形,藏起一張燒得通紅的麵龐。
    
    
    ——他怎麼可能好意思承認是因為又做了與她相關的春夢,又在回神的瞬間毫無防備撞見同樣的臉蛋,霎時深感羞赧和難為情而無法直視,所以才不得不作出逃逸的反射動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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