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那聲慘叫真的超誇張的、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命案呢！大概傳得整大阪都聽見了吧。啊，不曉得東京那裏聽不聽得到。』
    
    鮮少表達出明顯喜樂情緒的財前光，難得竭盡全力放聲大笑。
    
    『沒、沒想到妳竟然也會有這種弱到爆炸的時候！真是太——決定了，以後假如我們想修理妳的話，隻要把妳帶到類似的地方就萬無一失了。』
    
    『阿光、謙也，你們不要這樣啦。老師妳不要聽他們的，我和阿銀絕對不會讓他們作出這種事的，妳放心。』
    
    善心人士小石川與石田銀無奈地麵麵相覷。
    
    『阿守——我下次也要和妳一起坐摩天輪哦！』
    
    『既然這樣的話，那人家我也要喔！一定要算人家一票喔！』
    
    『小春！難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好啦，那今天也鬧夠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吧，現在都已經快要十點了，不要忘了我們還是國中生啊。白石、黑河，我們明天再見。』
    
    
    一直到與眾人分別、過了一段時間後的現在，她依然維持著咬牙切齒、怒目相向的神情。
    
    
    「可惡……那些個渾蛋小子哪算什麼見鬼的國中生啊！改天我一定要給他們好看才行。」
    
    「好了好了，不要再生氣了。」白石輕摟住她的肩。這動作意味著「妳現在該注意的對象是我」的訊息。「那，想不想再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現在街上正熱鬧著呢。聖誕夜就是要愈夜愈歡騰啊。」
    
    「愈歡騰個鬼啦。你老兄不是未成年嗎？還能走去哪裏？」已過法定年齡十八的某人掃了白石一眼。
    
    「……放心，我一向素行良好，所以很得家人信任的。」年齡限製亦是現在的他最大的弱勢與痛處。被對方這麼一提點，不禁讓他的情緒更加低迷。「隻要跟家裏報備一聲，別超過十二點回去就可以了。」
    
    
    不超過十二點……
    
    
    黑河腦子裏沒來由蹦出個莫名其妙的聯想。「聽起來好像灰姑娘的劇情。」
    
    「呃？灰姑娘？」白石愣了一下。
    
    「灰姑娘不是被神仙教母施法限製在午夜十二點前必須離開城堡，否則就會原形畢露嗎。」她心中突然產生莫名其妙的慨歎。自己和麵前這名少年的情況，就彷佛那童話故事的角色性別翻轉一樣。「必須在十二點前返家的你不就和灰姑娘很像。」
    
    「啊、被妳這麼一提，好像是真的呢。」他也因著對方的聯想而笑起來，頗心有戚戚焉。「不過，我們和故事裏的王子和灰姑娘剛好是性別顛倒的。感覺真有點複雜。」
    
    「……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可不是什麼王子。純粹隻是因為你的門禁有感而發罷了。」她偏過頭、在口中念念有詞。
    
    白石沒答腔，隻是攬著她，漫步走在喧鬧的大街上。沿途還接過不少免費贈送的小禮物和甜食。全收在一個紙袋裏。由風度翩翩的完美騎士白石拿持。
    
    「雖然說是過節，不過還真有點吵……不，應該是吵死人才對。」
    
    「畢竟是聖誕節嘛。大家就會想熱熱鬧鬧的度過。」他想起這個人不怎麼喜好吵嚷的環境。「不然去公園那裏坐坐吧。和街上比起來，那裏是比較安靜多了。」
    
    
    接著，他赫然發現當她的視線對上秋千時，雙眼綻放光芒的模樣。
    
    「……妳該不會想去玩那個吧？」
    
    「沒、才沒有！我隻是擔心那些設備會不會年久失修，不小心壞掉而已……」
    
    白石捧住懷中的紙袋，直視著她的後腦杓，渾身頓感乏力。
    
    
    這麼點簡單的兒童遊樂設施就能讓她開心得如此明顯。那還做什麼花時間和力氣對付摩天輪和她的懼高症啊。結果最後還是讓她怕得差點腿軟下不了座艙。
    
    
    「可是，現在那裏聚集了很多小孩，等會兒吧。妳應該不會想被那些家長和小毛頭取笑吧。」
    
    於是，兩人暫且先在長椅上稍作歇息。黑河一麵處決到手的免費甜食，一麵悄悄觀察起身邊的某部長。
    
    
    ——不可諱言，他真是個極富耐心和毅力的家夥，以這種年紀而言、委實不容易。換作別人的話，鐵定二話不說就扔下她走掉了。
    
    
    假如是這個人的話，或許……
    
    她被自己腦中的突發奇想嚇著，連忙甩了幾下腦袋。
    
    「妳怎麼了？怎麼忽然搖頭？」
    
    「沒事……」她把紙袋遞到他麵前。「你不要嗎？雖然是免費的便宜貨。」
    
    「不了，我對甜的東西還好。倒是……」白石挑起眉毛，想起自己昨天送給她的、「需要花點錢」的禮品。「我覺得，妳好像很容易滿足的樣子。」
    
    她沒好氣地睞他一眼。「我的生活本來就不富裕、應該說是窮到快被鬼抓去才對，不容易滿足點怎麼行啊。俗話說知足常樂。人就是要懂得知足感恩才能少點煩惱。最重要的是，我和你們這些生長在中上社會階層的公子哥兒是差很多的。」
    
    「嗯，所以說，妳才會喜歡秋千更勝於摩天輪？」
    
    「嗯。」她點完頭過幾分鍾後，才發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呃！我、我並不是喜歡秋千什麼的，我對那種小孩子的東西完全沒興趣——」
    
    他支手撐住下顎，涼涼地欣賞她手足無措著矢口否認的慌亂貌。
    
    最後，她悻悻然閉上嘴巴，繼續埋頭消耗免費甜食的工作。
    
    他不由得笑了幾聲，身子往後仰、靠著椅背。「要是現在來點雪應應景的話，那一定會更有氣氛的。」
    
    「你以為天空歸你管轄的嗎？哪是說我們想要雪就有雪的。」她嘴裏含著顆糖，咬字不清。「不過，好像是真的愈來愈冷了。唔、本來就是愈入夜會愈冷的。你要不要先回家啊？要是你感冒的話就糟了。」
    
    他維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欸。」她一雙細眉打成死結，正想用手搖晃他時，伸出去的手卻冷不妨落在他手裏。惹得她耳根子又開始發燙。「你、你在搞什麼——」
    
    「喏、妳看。」他的另一手指向天空。她本以為他是想要自己觀星什麼的，但都市裏的光害太嚴重，蓋過幾百萬光年以外的那些或燃燒、或死寂的未知恒星的微弱光芒。
    
    她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接著，她目視一縷雪白猶如羽毛般、輕飄飄地自天而降，落在他的鼻頭上。
    
    
    「下雪了。」她看著他抹抹鼻子、嘴角輕輕一揚。
    
    「真的實現了，銀色聖誕夜。」
    
    雪花愈降愈多。人們的嬉鬧聲此起彼落。
    
    
    「你、你怎麼知道會下雪？」
    
    白石聳了聳肩。「我也不曉得。直覺吧。這不是妳最擅長的項目嗎？」
    
    她略感……萬分愕然地瞪著他。
    
    「秋千。」他忽然抬起下巴、朝她身後的方向一指。「小孩子們因為看到雪太興奮，所以不管它了。現在妳可以過去囉。」
    
    「你！我、我我才沒想要玩那個……」
    
    他凝望著她紅著臉結結巴巴一會兒，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支深藍色外殼的手機，撥通了某支號碼。
    
    「喂……啊，是友香裏嗎。幫我找爸爸或媽媽……呃，隨便啦。那我告訴妳好了。幫我向他們轉達一聲。」
    
    
    看樣子，他應該是要和家裏報備等一下就要回去了吧。她咬咬口中那顆體積漸趨縮小的糖，沒來由悶悶不樂。
    
    
    「嗯，我今天要去謙也家過夜、和大家一起，所以不回去了。幫我知會他們一聲。嗯，就這樣。」
    
    他一口氣迅速說完收線，轉過頭麵向她時，她正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瞪住他。
    
    「妳怎麼了？怎麼用這種表情看我？」
    
    「這是我要問的話吧。你怎麼了？」黑河用盡畢生的力道狠瞪著他。盡管那張透出紅光的臉蛋不具絲毫脅迫性。「你怎麼可以不回家？不要忘了你還未成年耶！剛剛不是才說過要遵守門禁的嗎？」
    
    「哦？照妳這話的意思，是想趕我回家囉？」
    
    「唔！呃、這、這、那……」
    
    他一手扶在臉上，好整以暇地觀賞她神色慌亂卻又想強裝鎮定的樣子。
    
    「好了妳，別再這個那個了。」白石拉住她的手，把她從椅子上拖起來。「妳不是想蕩秋千嗎？現在已經沒人了，趕快趁這個機會玩個過癮。啊，不過在這過程中，必須把圍巾藏進大衣裏才行，否則可能會發生意外的。」
    
    「欸！你、你你你我說說過我不想玩那個！那種小孩子的東西——」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還有，你等一下真的要去忍足謙也那裏嗎？搞不好他們家裏的人現在已經睡了也說不定——」
    
    「我當然不是要去那裏啊。」
    
    她見他答得一副理直氣壯貌，腦袋更加迷糊。
    
    「呃？你不是要去那裏？那你要去哪裏？其它人家裏嗎？」
    
    「嗯——這個嘛，是個好問題。」他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不然，就去妳那裏好了。雖然是恐怖了點，不過反正有妳在，應該不會怎樣吧。」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啦！別胡說八道！白石藏之介，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白石將傻愣愣的她按在秋千的木板上，然後蹲在她麵前，輕扯了扯她那條桃紅色的圍巾，示意對方把垂掛在外的部分收進大衣裏頭。
    
    「妳才要聽我說話。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度過的聖誕夜、而且還是個銀色聖誕節，本來就應該要好好享受一下的啊。」
    
    黑河鼓起雙腮死死瞪著那張溫和清雋的笑臉，卻怎麼樣也吐不出推卻的字語。
    
    
    通過視野前方的雪量似乎愈來愈多。
    
    
    希望明天睜開眼睛時，能見著一片亮燦燦的銀色世界。
    
    
    『——妳想要什麼？』
    
    『什麼都不要。』
    
    
    他心裏非常清楚明白，她的「不要」就絕對是「不要」。和一些事後會埋怨在心裏或者把男方當成自己肚子裏的蛔蟲、講出諸如對方不懂自己心情的話的女性截然不同。一旦她說出了「不要」這個字眼，那麼就算他真的什麼都沒做、也沒做出任何表示，她也絕對不會奚落他是個不貼心或不解風情的大木頭二愣子。
    
    因為，她正是最能深刻感受到、他是個多麼溫柔體貼的對象的那個人。況且有很多時候，常常必須是她反過來體貼對方。所以她幾乎不曾也不會對他要求什麼。也說不出口。
    
    而她是他所見過和遇過最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人物——尤其特別顯現於物質層麵。倘若硬要把某個形容詞用在她身上的話，大概就隻有「無欲則剛」這詞彙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想要為她做點什麼。盡管目前自己的能力有限。
    
    
    「就這麼決定了。妳坐好了嗎？我要開始推了。」
    
    「啊？呃、你、你等等啦——」
    
    
    雪夜的公園裏，襯著耶誕鈴聲歌曲的背景音、笑語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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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這是去年的聖誕節賀文
雖然已經過期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