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貳卷 第三十八章、臨別之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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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們都已經聊天聊了這麼久,老師怎麼還沒出來啊?難道還在處理傷口嗎?傷口會很麻煩嗎?」財前光看了看落於西方天空、僅剩下夾在深沉墨藍中的一絲血色紅光,跑去拿自己的手機確認時間。那是最近剛上市又火紅的智能型款式。為因應自己時常突發的靈感,他還在裏頭下載了可以即興作曲的簡易軟件。「她的樣子看起來,果然還是需要直接換張臉比較快。」
「有什麼關係?難得有老故事可以聽呢,你們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偶爾懷懷舊應該也是種不錯的體驗。會有種時光錯置的感覺吧。」黑澤望著通往內室的那扇門,那後麵的空間都算是三船夫妻平日生活的場所。空間雖然不大,但是設備應有盡有、一應俱全。「唔、不過我想,她現在大概是在洗澡吧。」
「哦、原來是在洗、呃?」所有人先是大大地愣住,最後齊聲喊出口:「洗、洗澡——!?」
黑澤稍稍蹙眉失笑,彷佛是在嫌他們大驚小怪。「那是當然的啊。她現在是一個人住,傷了一隻手一定會有諸多不便的地方,所以當然需要我們楓醫師幫忙她了。昨天也是,這樣她回家以後就不必自己來了。不過像之前她眼睛灼傷的那件意外,因為在第一時刻就做了應急處理,所以複原得很快呢。」
「哦、那都是白石的功勞啦,你們要感謝他喔!」忍足謙也和一氏裕次說著,還刻意使了點力道去拍拍部長的肩膀。換來對方不以為然的白眼兩隻。
「是的,白石君,我們都很慶幸當時幸好有你在她身邊。」高瘦男子給了他一記淺笑、輕輕頷首。接著,為避免對方持續被隊友虧下去,因此他轉移了話題。「怎麼了?看你們一個個表情都這麼奇怪,是想到了些什麼嗎?你們可千萬不要對她產生任何想入非非的念頭喔。要是被我們館長知道的話,他肯定會——」
此時,一道黑影無預警出現在高瘦男子後方、在地麵上畫出一塊人形。「——老子肯定會把你們這些渾小子生吞活剝、剁碎了當下酒菜吞下肚!」
「嗚哇!」
「有鬼啊——」
這聲陰惻惻的回話嚇得一群人失聲尖叫魂飛魄散,紛紛往部長和監督的身後躲。白石忍不住將新拿到手的冰袋砸在夥伴們頭上。「真是的,你們才在搞什麼鬼啊?別一直往我這邊擠、很熱的啊。全部去阿修那邊。去去去!」
「白石,你怎麼可以這樣推卸責任?好歹你也是個部長啊。充當隊友們的庇護也是你份內的工作啊。」盡管渡邊開口埋怨,但語氣裏聽不出絲毫的不快。
「誰推卸責任來著?我隻是個『不像部長的部長』,不像監督你的職位可是比我大一階啊。」他一麵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麵用毒手威脅金太郎離他遠些。「既然我們部裏的風氣是自主性至上,那麼每個人都該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高瘦男子笑著欣賞那群網球少年的互動,轉頭對來人道:「館長,您終於清醒了啊。」
「廢話!老子恢複的速度可是快得很。而且剛剛被他們這些混帳小鬼吼了那麼大一聲,連死人都會爬出墳墓來罵人。什麼『勝者為王』啊,毛都還沒長幾根的小鬼竟然有膽子敢說那種大話。你們不知道話講出口可是要負責的嗎。」
「哎、那應該隻是他們比賽前用來替自己提振士氣的口號,您就別管那麼多了嘛。」
三船友道臉上的鮮豔潮紅尚未褪去,步履依舊蹣跚踉蹌。他扶著昏眩到想吐的腦袋,懊惱地在嘴裏喃喃嘀咕不小心喝太多了看樣子等一下有得好受雲雲。黑澤連忙閃開一些,以免被那副壯碩的身子撞飛出去。
「其實您應該也很擔心萬一被楓醫師逮個正著的話,會被拖去跪針板吧。」
「嘖、你這家夥少給老夫囉嗦那麼多。趕快給老子拿解酒液來。」
「是是是、您稍等一下。」
黑澤苦笑著暫且離席走到牆邊廚櫃那頭。於是他原本的位子就被中年男子大剌剌地占了去。
「……感覺黑澤先生,好像很尊敬館長您啊。」
「廢話。其實那家夥原本是老夫的同門師弟。後來覺得自己沒天分、即使努力不懈也成不了氣候,才轉為擔任這間拳館的投資人和管理人的。」覺得愈站愈暈的三船友道,最後還是選擇坐在吱吱嘎嘎響的矮凳上。
「沒想到黑澤先生也曾經打過拳啊。真是看不太出來呢。他看起來就是那麼衣裝整齊、斯文和善的樣子。」眾目光同時朝不遠處的對方打過去。他取了一小玻璃瓶裝的容器,正往這邊走回來。
「哼、你們不要瞧他一副好像骨瘦如柴又弱不禁風的模樣,其實那家夥力氣不小,退休前是警官學校的兼職武術教練,最擅長的是徒手擒拿。特別是他攻擊人體要害的精準度與速度、和懂得如何運用虛晃一招的戰術,有時候連老夫都覺得有點棘手。當然,跟老子比起來,他還是差了一……很多點啦!」三船友道大笑著說:「所以,他才會對雖然有天分,卻是個女孩子的守丫頭關懷得悉心入微吧。不管怎麼說,男人和女人在天生的生理構造上就是不同的。就算她的身手再如何狠冽剽悍,總有一天會遇上應付不了的對手。特別當對方也是個練家子的時候。」
「嗯,這麼說也有道理。」
「館長,請您不要私底下說我和小守的壞話行嗎。」黑澤將解酒液遞給曾為同門師兄的中年男子,對他的口沫橫飛行徑貌似頭疼。
「欸!你搞清楚,老子從來不幹私底下偷來暗去的那種小事,不論何時何地都是光明正大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而且老子可是在稱讚你們,哪有在說你們的壞話!」三船友道粗魯地一把截走小瓶子、還有些醉意地衝著他耳邊大吼大叫。對方不得已隻好一麵敷衍回答「是是是」,接著走開去整理被到處亂丟的打擊用器材與護具和拳套。
「嗯哼!言歸正傳。你們可要給老子記住,千萬別對那丫頭抱有絲毫非分之想,否則老子不會放過你們的!雖然說那小鬼的身材實在很發育不良,簡直就像個小男孩,看起來『前胸貼後背』的、根本分不清前麵和後麵啊!啊哈哈哈哈——」
四天寶寺的眾人因著對方的不負責任問題發言瞬間傻眼。某部長還因為過度震驚、手上的冰袋鬆脫掉落在地。甫離開的黑澤差點在行走途中腳滑跌倒,急著想返回去替口沒擇言的自家師兄善後。
「呃?館長,你說這話的意思是……難道您看過——」
「拜托,怎麼可能。要判斷她的體型優劣,光憑她穿運動服的輪廓就非常清楚明了了行嗎。」三船友道沒好氣地用鼻子對他們冷哼,還揮了揮手將趕來的黑澤驅逐。「老夫對女人可是挑剔得很,身材沒達到一定標準的話,就算倒貼錢給老子也不屑看,簡直是傷眼睛又傷大腦。要挑女人啊,就要找像老夫的漂亮老婆那型的,勤勞勤儉又持家幫夫。懂嗎?乳臭未幹的楞小子們。」
像他的「漂亮老婆」那型的……
一顆顆單純的腦袋瓜裏立刻不約而同勾勒出孔武有力的「金剛芭比」的形象。就像卡通所演的,能夠空手破大樓、碎天裂地的那種光景。愈想,他們的臉色就愈鐵青、寒顫愈打愈猛烈。
就當他們的意識還未從那種可怕的情境中脫離時,中年男子便又悠悠吐出一句:「……抱歉吶、藏小子,剛剛老夫對你失禮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吶,希望別嚇著了你才好。」
被點名的白石即刻回神。「呃?您還有印象、還記得剛剛發生的事嗎?」
「老夫醉歸醉,神智可還是清楚得很。隻是一醉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骨頭神經肌肉,常常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三船友道不好意思地抓抓光溜溜的後腦。「所以老夫的漂亮老婆才會總是限製老夫喝的量。就算如此,老夫也還是會常常喝過頭。啊哈哈哈哈——」
「沒關係的,我不在意。倒是,我真的,和那位……」考慮半晌,白石還是選擇以單名來稱呼某人。在與她親如生父的中年男子麵前,感覺似乎比較不會那麼的……見外?「……守的父親,很像嗎?」
當他這麼做的時候,便極其明顯地能感受到周遭的夥伴們紛紛射向自己的、挾帶強烈質問與奇異氛圍的眼光。因為他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竟然忽略掉「稱謂」這種東西。譬如「前輩」或「老師」之類。聽起來十足十的親昵,彷佛關係非常密切似的。
「豈止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很顯然中年男子也完全沒發現到任何不妥,兀自仰首大笑。「老夫所謂的像並不是單指長相方麵,而是某些表情角度、以及舉手投足間從裏到外散發出來的氣質。不過,你小子比他穩重很多就是了。老夫挺欣賞你的這種折衷個性。」
白石想起不久前,當中年婦人聽他們解釋來龍去脈之際,似乎也在過程中不斷將視線投向自己的小動作。
「說到藏那小子,真像是少生了好幾根筋、一天到晚給老夫惹麻煩。每一次都巴不得狠狠揍他一頓。雖然最後的結果也是的確是會狠狠扁他沒錯啦。」他愈說愈激動,最後舉起大掌、重重地往自己膝頭拍下去,「不過,老夫和漂亮老婆,是真心把那小子當成兒子在對待的。」
聞言,忍足謙也好奇地問道:「三船教練你們,沒有孩子嗎?」
「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中年男子不自覺放輕說話的力道,給人一種曆經滄桑的深刻之感。「……但是那孩子早夭。後來就生不出來了。是老夫這方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