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貳卷 第三十七章、「勝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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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的。我們館長可是把訓練她爸爸的模式原封不動套在了她身上。為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激出她骨子裏的防衛和攻擊本能。也幸好她比較遺傳到她父親那方、算是天賦英才,才有能耐承受我們館長那種非人道的磨練。」黑澤幫白石多拿了些冰袋,眼神還戀棧般地停在那張與記憶中相似的臉上一會兒。「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也發生了點類似這樣的小插曲呢。」
『如果這裏不能讓我變強的話,那我就馬上離開。』
『妳別滿腦子隻想著變不變強的,老子可不會沒格調到隻為了賺錢連學生都不挑。更何況還是要免費教授妳這種沒格調的死小鬼。然後教會了妳放出去成為社會禍端製造一堆問題嗎?這樣豈不是拉低老子的品格了。』即使麵對一名不到十歲的小女孩,三船友道依然不改焦躁衝動的性子。『不要以為妳是藏的女兒,老子就有義務非得做白工不可。』
『不要一直提起那個死去的人!我根本不認識他,他又不能幫助我!』猶如一隻不畏虎的初生之犢,矮個頭的黑發女孩衝著對方吼叫:『要是你不肯讓我變強的話,那我就立刻離開這裏!反正我也不需要你們幫忙!』
『混帳!妳這欠揍死小鬼!比妳老爸還要不長進!』
女孩忽然禁下聲、雙唇癟得像鴨嘴,不發一語。
『館長,你不要這樣。她還這麼小啊。』
無法想象好友將巴掌摜在小女孩頭上的結果會是如何。黑澤急著一手拉開三船友道、一手想去拍撫女孩瘦小的肩膀。卻被閃身避開。
『……我就是無可救藥、就是沒長進。』
『小守,妳等一下……』
『不要叫我的名字!』她又對著高瘦男子怒喝,嗓音淒厲尖銳。
黑澤苦笑起來。『不叫妳的名字,那要我們怎麼稱呼妳呢?』
『反正……不要叫我的名字就對了……』她踱步到牆角,屈膝滑坐在地,細瘦的雙臂交錯圈繞住自己。『我討厭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沒掉眼淚,但是泫然欲泣的神情卻更令人心酸。小小的身子窩在黑暗的角落,幾乎要和陰影融為一體。
石田銀抿抿厚唇,聲嗓彷佛低沉的鍾響。「……為什麼老師會討厭自己的名字?」
「這個……」黑澤兩手一攤,聳聳肩。「不知道。但是我們在猜,或許和她的母親有關連。畢竟那是她唯一也是最親近的人。若說可能造成了什麼傷害的話,恐怕也是最大的。」
「會不會是因為……她的名字是母親取的,可是最後卻被母親拋棄、或者可能又受到什麼樣不好的對待,因此才討厭自己的名字?」小石川揣測道。
黑澤對一臉認真的網球部副部長微笑。「關於名字的事情,就讓我再告訴你們一件小小的往事吧。」
『師父、黑澤,我跟你們說、我跟你們說喔!』某天,黑發青年又蹦又跳地跑到兩人麵前,神情興高采烈。『我已經想好了。以後要是我有了小孩,我一定要替孩子取名為「守」(mamoru)。』
『臭小子,等你有了對象再來考慮這些後續吧。』三船友道沒好氣地哼他一聲。
『無論男女嗎?』黑澤失笑,『萬一是女孩子的話,這名字會不會太陽剛了點?雖然聽起來是不錯。』
『是女的也沒關係啊!應該說是女的正好,我就是希望她擁有守護的能力。不管是保護自己、還是其它人。最好是有辦法保護大家!』青年舉起雙臂交迭在後腦,開懷的笑容十分清爽宜人。『到時候,就要請你多多教導她了,老頭、呃不對,三船師父!』
三船友道氣呼呼地在他頭上賞了記爆栗。『你這沒大沒小的死小鬼!就盡管稱呼老子為老頭吧!看我怎麼把你的頭擰下來、修理得不成人樣!』
「——所以說,這名字可以算是她父親取的?」
「我們猜,他一定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過那女孩,對方也接受他的想法了,所以才會將女兒的名字取作守。」黑澤顯得有些沮喪。「但是,守又是為什麼會這麼討厭自己的名字,這……我們就又不太明了了。」
過會兒,隻見他的嘴角又彎起淡淡的笑弧。「不過,如果是你們的話,或許能有本事讓她坦白地說出來喔?我們這些無能為力的老人家可是對你們抱有相當大的冀望呢。」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館內所有熟識黑河的人員也全都對他們猛吹口哨、還拚命稱呼他們為「解救罹難公主的王子殿下」。
「噗哈哈哈、還公主和王子呢!這又不是童話故事、哪有這麼簡單啊。」財前很難得忍不住拍桌……拍地大笑。「何況我完全無法把老師想象成公主,她根本是個不攘須眉的巾幗英雌——哎!很痛耶,銀前輩。」他抱著頭,哀怨地瞧了一眼收回巨掌的石田銀。
「這……我們其它人應該很困難啦。不過『有個家夥』就很難講了。」
「呃?是誰?」
「就是某個發出誓言說『要守護她』的那個家夥啊。」忍足謙也一麵回答,還一麵去勾摯友的脖子,「你說對吧,白石。這個艱難的任務就交給你這位能者多勞的部長大人了。我記得有句電影裏的台詞,好像是叫做『能力愈大,責任愈大』是吧?」
「真是的,你們別鬧了啦。我可是先警告你們,千萬別在她麵前亂嚼什麼舌根。要是被我知道的話,你們就統統等著去跑球場跑到世界末日吧。」白石抓下好友掛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扔回去,對一幹夥伴慎重交代。「尤其是小金,你最好不要哪天腦子短路對她泄我的底,否則就讓你死在毒手下,明白了嗎。」
事實上,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將那種話脫口而出。在自己完全察知不到的無意識中。雖然他並不後悔說出那樣的句子。
原本還一個勁兒擺出幸災樂禍之鬼臉的遠山金太郎登時變成了張可憐兮兮的哭喪臉蛋。「呃!我、我知道了啦……不說就是了……對了、謙也,你剛剛怎麼可以跳過我!或許我也可以辦到啊!」
「拜托,你都已經努力了至少四五年了,可是卻連她的戰績彪炳和父親的事情都渾然不知,哪還能指望你啊。」
「可惡!你說什麼!」
「哎、你們別鬧了啦。」小石川和石田連忙製止跳到謙也身上「拔毛」的猴子金太郎、以及跟著瞎起哄的搞笑雙人組;然後望向那些堆滿高低櫃的獎杯與貼滿牆麵的獎狀,禁不住感歎:「話說回來,老師真的很了不起,竟然能贏得這麼多優勝回來。」
「其實並不全是優勝,有很多是準優勝或季軍啦。特別是在早期,她的功夫還沒那麼純熟的時候,常常落敗回來呢。」黑澤笑著答。
「那也無所謂啊,反正她之後還不是抱回了這麼多得獎記錄。」一氏擠到小石川身旁來。「搞不好她是最貫徹我們『勝者為王』的口號的人喔!」
「吶吶、黑澤先生,小守她是不是一開始就學會很多厲害的招式了啊?」金色小春也不惶多讓,整個人湊到高瘦男子麵前,隨即嗅到清新淡雅的古龍水氣味。讓他有那麼幾秒鍾感到目眩神迷。
「並不是這樣的。她入了我們門下後,我們館長第一項教她的功課,就是——」完全察覺不到對方正朝自己猛拋媚眼的黑澤微笑回答:「逃跑。」
每張年輕的臉上都寫了滿滿的困惑和訝然。「……逃跑?」
「對,就是逃跑。」
「感覺……一點也不符合她的個性啊。她看起來就是會奮不顧身硬著頭皮和對方杠上的那種火爆份子。」
「不喔,她曾經逃過一次。」
「呃?什麼時候?部長你怎麼會知道?」
白石一麵冰敷自己、一麵對大家說:「真是、你們忘了嗎?剛開學不久,不是有個電車之狼的事件?那時候我就尾隨在她後麵。結果遇上她的眼睛受傷、我們不小心被對方包圍。雖然當下她是還想繼續和對方纏鬥,但是過沒多久,她就決定帶著我逃了。」
「那是正確的判斷。幸好她那麼做了,否則光聽敘述,就能體會到你們當時的處境必定相當危險。雖然那孩子什麼都沒解釋。」黑澤點了點頭。「你們千萬不要小看逃跑這個舉動。這並不是懦弱的表現。其實好好運用的話、也可以算是一種很重要的策略。」
「策略?那不是不得已為之的下下策嗎?」財前反射性回嘴,然後又被石田敲了一記手刀。
「嗯、我能明白把逃跑當做策略的這個說法。」掌握到才氣煥發絕招之精髓的將棋高手千歲千裏點頭表示認同。「我也常常會在下將棋的時候選擇以退為進。等待機會,趁對手鬆懈疏忽之時,再一舉攻下敵營。」
「是的,這兩者的意義可以說是差不多的。策略性的逃跑、不和對手直接硬碰硬,以迂回又不傷己的方式旁敲側擊拿下勝利,是一種高明的戰術應用。」對方微微一笑,顯然相當滿意他的舉一反三。
「特別是對於身為女孩子的阿守而言,抓準時機逃跑的功夫是絕對必備的。即使她在一般人的眼裏再怎麼厲害強悍,她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完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以,我們館長賦予她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加強自己的體能,強化腳程。最低限度,逃跑的速度一定要比任何人還要快。更何況,凡事總有個循序漸進,體能就是體育活動的基本。你們是打網球的人,一定也能深深了解到這點吧。」
「唔、所以她的體力和跑速才會這麼驚人啊。」眾人想起了不久前的老鷹抓小雞事件和其它種種;特別是她有辦法回擊金太郎的那招大絕技。
「喂喂、我啊,另外偷偷告訴你們一件事。」所有人看著紅發少年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其實啊——阿守她,常常會去跑操場還有街道的喔。我有時候也會陪她一起跑。」
「呃、小金,你怎麼會知道?」
「那是當然的啊。」遠山金太郎抬頭挺胸,咧開得意洋洋的笑容。「隻要是關於她的事情,我也是知道很多的。」
「哼、明明你不曉得的事情也是比一卡車還要多啊。」
「可惡!謙也我揍扁你喔!」
「好了好了,你們別胡搞了。這裏空間很小,感覺格外的吵啊。」盡管毫無用處,任部裏保母職的小石川仍然塞起耳朵無力地出聲製止夥伴們的打鬧。「不過,老師常常這樣,真的很教人擔心啊。不管是什麼不良少年還是電車歹徒的……」
聞言,石田銀第一個點頭,接著才是其它人。唯獨部長大人一徑維持若有所思的沉吟貌。金太郎則是在一旁說著「阿守才不會有問題呢她是英雄」之類的話。
黑澤將視線調向後頭,與館內其餘人員交流了片刻眼神。而後緩緩開口:「孩子們,我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被忽然稱作稚氣味道十足的「孩子們」,使得一群外觀與實際歲數不符的少年愣了半晌。他們頓覺自己彷佛回到了還在地麵爬的人生階段。連已成年的渡邊在一票中年男子眼中,也還隻是個不到其年齡一半的毛頭小子。
「呃?什麼?要問我們什麼?」
「你們在乎小守的理由是什麼?」高瘦男子慢慢拖長音調,「……對你們來說,她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是什麼?」
「呃?她對我們的意義——」隊員加上監督,總數十人的四天寶寺眾、彼此你看我我看你。「這種問題的答案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不管開頭、過程和最後如何,她都是我們的夥伴啊。隻要有緣相聚,就應該好好珍惜不是?」作為發言人的忍足謙也綻開一張爽朗陽光的笑靨。「身為夥伴,彼此互相幫助、會想試著了解對方,不是很理所當然的道理嗎?談到價值什麼的,也未免太傷感情、太勢利了啦。呃、雖然她感覺不是很想把我們當同伴……」
「……不,我想她會接受你們的。」黑澤覺得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放了下,也對後方那些人員以眼色示意。所有人都露出心安的神色。「相信有朝一日一定會。」
注意到他們互動的千歲促狹一笑。「有朝一日……聽起來就充滿了不確定性啊。你們真的願意相信我們?」
財前雙手托住臉頰歎道:「我們怎麼這麼辛苦,年紀輕輕的就要充當『問題大人』的輔導諮商人員啊。有了監督一個就已經很麻煩了說。」
「喂喂、你們在胡扯些什麼啊。我平常要照顧你們這些老是靜不下來的過動兒也是很操勞的好嗎,要犧牲很多休閑時間、殺死很多腦細胞的耶。我都覺得自己這近三年下來老了很多歲說。你們看看我臉上長了這麼多斑、多了這麼多的皺紋耶。」
「那些明明就是你的胡渣和頭發,哪來的斑點和皺紋啊!」
現場登時響起哄堂大笑。盡管口頭上吵歸吵、抱怨歸抱怨,但一群人臉上的表情卻歡樂如昔。
「大家放心吧,隻要我們一直維持著現在這種直白的態度、甚至再努力加油一下,相信就是連頑石也會被點成黃金的。」一氏和小春搭檔再度複活,勾肩搭背著向館內所有人打氣。「不管怎麼說,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必須坦誠啊。」
「坦誠嗎……」黑澤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對那孩子而言,這可能是她最欠缺的元素吧。」
「黑澤先生,我們可是四天寶寺中的人喔。」身為部長的白石拋下冰袋、起身朝夥伴們精神喊話,為這一長串的對談劃下總結。「隻要有信心,沒有我們辦不到的事。這也算是一種挑戰啊!來!我們大家一起把那句口號喊出來吧!」
——「勝者為王!」
……敢情這些小夥子們是把感化她的這件事當成了某種難解的課題或闖關活動了?
黑澤看著年輕氣盛的網球校隊隊員,不由得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