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隱約留意到，他們在返回球場途中的路上，某人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的舉動。
    
    他悄悄瞅了一眼那張毫無表情的側臉，氣氛感覺起來比剛才去洗手間前還更加冷了幾分。她和身邊的金太郎也沒講上幾句話，隻任由被夾在兩人中間的他嘰哩瓜啦鬼叫。
    
    難道在短短的那幾分鍾內，發生了什麼事嗎？
    
    ……應該不可能吧。
    
    他才張開嘴、正想出聲說些什麼時，便已經抵達球場了。她默然無語地將那罐保溫瓶、在以不會碰觸到對方的情況下塞進他手裏，接著徑自退到場地的最邊緣去，背靠向鐵絲網牆，然後用手刀敲敲黏到自己身邊的小金的腦袋，示意他趕緊去練習，並且說著明天就是下一場地區預賽了不是嗎等的話。
    
    「——可是，對手不是妳的話，我就沒辦法盡情的打球啊。」金太郎理直氣壯地言明自己的難處，卻讓在場所有前輩不禁感到自慚形穢。
    
    「我說小金，你也稍微看一下場合吧？你沒注意到小石川他們的臉色像瞬間被潑上一層泥漿那樣灰頭土臉了嗎？」黑河捏了捏他的臉頰，無奈道。「我剛剛不是已經陪你打過一場了？假如你還想再打的話，就等正式練習結束再說吧。」
    
    
    故意跳過職位最大的部長，提起的是副部長的名字。
    
    以為這麼做，就可以稍微讓那個人的身影、短暫從腦中與心中抹消。
    
    
    「喔耶——那我們說定了喔！等一下妳要再陪我打一場喔！」
    
    金太郎歡呼一聲，接著蹦蹦跳跳地跑去糾纏千歲和自己對打。
    
    她歎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瞄到某部長捏著那隻不鏽鋼瓶子、似乎一臉想朝自己的位置走來的模樣，便把臉轉到反方向，作勢不予理會。
    
    
    「喂、喂，白石，你過來。」他忽然聽見除了千歲以外的校隊選手們正聚集在另一頭的場邊對自己用氣音呼喚、還交頭接耳的不曉得在商討些什麼。他又瞧了那顆係著馬尾的後腦杓一眼，然後走向他們。
    
    「你們在搞什麼鬼？不好好練習、統統聚在這裏幹嘛？」白石挑了挑眉毛，對據說是監督的那名大人苦口婆心勸說。「阿修，你怎麼可以不督促大家練習，而跟大家一起在場邊偷懶呢？這樣怎麼行呢？明天就是下一場府大會預賽了啊。」
    
    「哎唷——比賽很重要，但是這件事也很重要啊。」渡邊修咬著的牙簽隨著他每一次動嘴便上上下下晃動。
    
    「你們是在談等一下要給黑河驚喜的事情啊。」白石搔了搔後腦，實在拿這群自嗨的人沒轍。「我是真心認為她不會領情的……而且，你們要給她驚喜的東西，不是都已經被發現過很多次了嗎？這樣子還有驚喜的成分可言嗎？」
    
    「部長說得沒錯。我舉雙手雙腳讚成你的意見。」財前光點了點頭附他的話。
    
    「所以說，我們現在就是要討論其它可以給她驚喜的方案啊。」金色小春用「你真沒想象力兼不識趣」的口氣尖聲嚷嚷。「阿藏，你覺得我們這樣做好不好？」
    
    白石湊過頭去，細細聆聽隊友們討論出來的結果。但是他愈聽，臉色就愈不好看。
    
    「你們……確定要這樣做嗎？」最後，他隻能擺出麵有菜色的表情。「明天就要比賽了，現在這樣……會不會影響到士氣啊。」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愈是處於艱難的情況，就愈是要這麼做啊！而且我們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不動手的話實在太可惜啦。」一氏裕次握緊雙拳，和身旁的雙打好搭檔以及浪速小子忍足謙也勾肩搭背起來。「不管怎樣，我們四天寶寺中就是——」
    
    「——搞笑者為王！」
    
    
    倚在鐵絲網牆旁的黑河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口號高呼嚇了一小跳，忍不住轉頭瞪向正群聚著的人們那頭，兩道眉毛打成死結。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飛機啊？根本就不像是要比賽的人嘛。
    
    她被發生在眼前的球場上、某幅不忍卒睹的景象擾得心情不甚愉快，又因為血液中缺乏糖分而使情緒更顯低迷，再加上被這聲噪音嚇著。若不是癡癡圍觀的最後那幾名女孩早已走得一個都不剩，否則她應該會選擇立刻掉頭離去。
    
    話說回來，校長先生竟然到了放學時間都還沒回到辦公室裏。連要他把早些時候拍的照片們刪掉都沒辦法。
    
    希望別出什麼事情才好。
    
    她一麵心想，一麵對某顆光頭的主人發射眼刀攻勢。
    
    石田銀注意到她直直打向自己的暗示，於是離開了眾隊友，往她那頭走去。白石留心到他們兩人的互動，也順勢抬起頭來。
    
    「老師？您找我嗎？有何吩咐嗎？」
    
    她將雙臂盤繞在胸前，用下巴往某個方向一指。「你們究竟要摸魚到什麼時候？看看那邊、你們的後輩。」
    
    石田順著她所示意的路線望去，持續聽著她所說的話。
    
    「站得太高、膝蓋太直、重心不夠低，手臂太直，上半身整個歪掉，光看他們揮拍的動作我就覺得那些手應該快要廢掉了。頭也是，四處亂擺，不知道在東張西望個什麼勁。跑位什麼的更就不用談了，就算是機械舞也沒那麼難看。他們是患了僵直性關節炎不成？假如那種姿勢追得上球的話，我就把頭剁下來給你們當球打。」
    
    在她難得滔滔不絕說完這段話後，石田還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隻是睜著一雙瞇瞇眼盯著她瞧。
    
    「——我都已經講得這麼清楚明白了，你還沒意識到該怎麼做嗎？」她頭上爆出幾枚青筋、還抬起了腳，差點要在祖師爺的球褲上留下一道鞋印。「趕快去糾正他們啊！不是隻有你們校隊選手需要受到重視和關注。假如你們這些三年級的以後統統畢業了，那再來接棒的這些人要怎麼辦？坐以待斃嗎？難道你們以為靠小金一個就可以拿下全國大賽冠軍嗎？」
    
    石田吃了一驚，急忙忙趕去正在施行錯誤揮拍與擊球動作的普通部員那裏。
    
    「……真是的。」
    
    黑河背靠著鐵絲網，雙手擺在褲袋裏，歎息。
    
    「原來妳剛剛是在要阿銀去指導部員們的動作嗎？」一道帶點活絡氣息的低沉聲線在身旁響起。
    
    「……既然你知道我在幹什麼，那還不趕快去履行部長的職責。」
    
    然而，她卻遲遲察覺不到身旁有絲毫產生動靜的跡象。所以她轉過頭、仰起頸子。迎上的是對方略帶持疑的目光。
    
    「你怎麼了？這樣看著我幹嘛？」
    
    「我覺得……」白石頓了頓。「妳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你又不是小金。」她僅僅回了這麼一句。然後就把注意力放在球場那頭。金太郎正展現出他那豪邁又毫無脈絡和章法可循的天然狂野球風，幾乎還是讓已經發動才氣煥發的千歲措手不及、無力招架。
    
    ——「簡直比桔平的暴走雄獅還要難以預測」。千歲曾經苦笑著如是說道。
    
    「雖然我不是他，但是我感覺得到。」他撓撓一頭銀灰色的翹發，想試圖解釋這種心情，卻彷佛找不到適當的詞彙。
    
    「你不要想那麼多了。趕快去矯正你們家的後輩吧。」
    
    白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著也不再多言，扛起球拍走到場上。
    
    黑河繼續用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神掃視全場。幾分鍾後，有兩個人的爭執聲傳進了耳裏。
    
    「喂、你有看到我放在這裏的瓶子嗎？」某個普通部員指著另一名部員手中的瓶子大叫。「啊！你手上拿著的是我的吧。」
    
    「呃？不知道啊，這是我的耶。誰曉得你的瓶子放在哪裏啊。」
    
    「少來了！那一定是我的。我剛剛就放在這裏，一定是你拿去的！」說著，第一名出聲的部員就伸手要去搶。「你這家夥，快把它還給我！」
    
    「欸！就已經說了這是我的！你一定是自己丟到什麼地方去所以才會找不到！不要牽拖到我身上喔！」對方也拚命把手往後伸，另一手還推住他的臉不給前進。
    
    「可惡！管你的！反正把瓶子還給我就對了！我那瓶的瓶身旁邊有道刮痕，你手上這個也有！」
    
    「什麼還不還的……就已經說了這是我的啊！刮痕什麼的應該每個瓶子多少都會有吧！而且，瓶口都已經沾到我的口水了，你還會想要嗎！？」
    
    「沒關係，我就當你是誤喝、會原諒你的，反正把瓶口洗一洗就可以繼續用了！」
    
    「嘖！你這家夥是怎麼回事啊！真是有理說不清！」手中拿著水瓶的部員轉頭向前輩們求救。「白石部長、小石川副部長，你們也來幫幫我啊！」
    
    搞不清楚事件源由的兩人，也隻能先暫時安撫以為自己的水瓶被搶走的那名部員，並且要他等練習結束後再厘清狀況。
    
    這時，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那隻手上拿著的是另一罐瓶子。
    
    「……剛剛這玩意兒被球袋和毛巾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