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三十二章、進門時也別忘了注意上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8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在某棟校舍大樓裏,有列一夥四人的隊伍慢悠悠地行經過通往保健室的走廊上。當中一名淺褐色鬈發的少年一邊捧著下巴,一邊怨天尤人唉聲歎氣。「唉……痛死我了……真的超痛的……」
「我說妳啊,那到底是什麼怪力啊?有辦法單手舉起金太郎亂丟就算了,居然能讓小小一支湯匙擁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忍足謙也,我告訴你,人體內有種東西叫做腎上腺素。」前方那名凶手語氣平淡地替他解釋道。她腦後那條及腰馬尾,總會隨著每一次的踏步而在身後左右搖擺;看起來頗像一條黑色的鏈球。「還有,在大自然的現象中,就算是被逼到絕境的草食動物,也會反踹掠食者一腳的。」
「呃?妳怎麼會把自己比喻成草食動物啊?怎麼可能啊!那也差太遠了吧……人家草食動物的性格那麼溫馴可人,妳怎麼可能是……」忍足謙也難以置信地噘起了嘴巴,不停地在口裏窸窸窣窣。「我覺得妳比較適合當掠食者……不對,妳根本就是掠食者沒錯,我們才是草食動物吧……」
聽著對方那番針對自己的數落和吐槽,某人完全麵不改色、左耳進右耳出。基本上,對於隻能以那種軟弱無力的方式作一些無用掙紮的人類,她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的。隻要對方沒有采取可能會造成實際傷害的威脅性作為的跡象,她就會把那些單純口頭上的情緒發泄當成耳邊風,聽過便罷。
黑河僅僅直視著前方繼續走動,用不痛不癢的口吻回道:「你自己都說了那隻是種比喻,有需要那麼在意嗎?」
白石來回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笑了起來。忍足謙也斜睨向他,用哀怨到十分誇張的神色重重地歎出口氣。
「……白石,連你都這樣。搞什麼東西嘛……唉、我怎麼這麼命苦,生來讓人糟蹋……」
「那是因為謙也臉上就寫著『來打我吧』這些字啊,妳是不是也這麼認為的?阿守。」遠山金太郎緊緊黏在黑河身邊寸步不離。他轉過頭去,老樣子沒大沒小地朝自家前輩咧開一張燦爛到不行的笑顏補充。「啊,我看我幫你在臉上畫個飛鏢靶好了,這樣才更容易瞄準目標喔。」
「什麼?連金太郎你也跟著一起欺負我。這算是什麼後輩嘛——」忍足謙也二話不說撲向身旁好友,伏在對方肩上,翹起小指哭哭啼啼,活像三流肥皂劇的苦命女主角。「你看啦白石,這兩個狼狽為奸的惡魔……你要好好安慰我啊!再怎麼說我們不但是在同一個社團,而且還同班那麼久了……」
「走開,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身上。」白石睨了他一眼,也二話不說將那張涕淚縱橫的臉孔推離自己,同時涼涼地附送一句:「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點眼藥水。真想演的話就拿出點誠意來吧。」
「嗚……你們這些無情無義沒血沒淚沒心沒肝沒肺的冷血動物……」忍足謙也抬起雙手蓋住臉龐低聲飲泣;不過周遭的三人依舊無動於衷。於是他沒一會兒又抬起頭來,表情變得萬分惆悵。「真是的,你們很無聊耶,一點都不配合。這還算是咱們以搞笑者為王的四天寶寺的成員嗎?」
回答他的是幾道不屑的噓聲。
「嘿嘿,謙也活該。」金太郎吐吐舌頭,繼續嘲笑自家前輩。他勾住黑河的手臂、整個人幾乎跟她貼得不留半毫縫隙,看起來就像隻竭盡撒嬌之能事的小貓,全然不在意旁人注目。「阿守,我們放學去吃章魚燒好不好?我現在好餓、好想吃有很大塊的章魚的章魚燒喔!啊、這樣想一想,我好像真的愈來愈餓、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叫了——」
黑河捏了捏他的臉蛋,語氣滿是無可奈何。「……話說不是才剛剛吃過飯而已嗎?你的胃是長到腦子去了嗎?還直接就跳過下午的社團練習了?」
「喂喂,黑河。不然這樣好了,我們來約法三章啦。」忍足謙也加快腳步與前方某人士並肩同行,還伸出食指在她麵前搖晃。「妳以後啊、不要再打我囉。否則我哪天一定會死在妳手上吧。」
白石見狀,心中大感不妙。才正想要把對方拉回來,可惜的是有人動作比他更快了幾步。
黑河冷著臉瞪向這名自投羅網的獵物,迅速伸出老虎鉗般的魔爪,狠狠地掐住對方的臉皮扭轉。「……如果你總是做出欠揍的言行舉止,還真讓我無法不動手。」
「你這個被吐嘈咖,還有膽子跟我談條件?」
啊——我就知道……連救都沒得救。白石撐著額頭歎息。
「呃——好痛好痛。」他就這樣一路掙紮著被拖行到保健室前,還邊不死心地和對方周旋。整張臉已經腫得大概連他母親都認不出來。「好嘛,那不要拿武器,妳光用拳腳就夠讓人受的了……」
「咦?門是開著的耶?」金太郎突然朝門口指過去,好奇地出聲。「是妳忘記關門了嗎?阿守。」
黑河稍稍皺起了眉頭,看了看門板;那門縫的寬度目測約比正常人的肩寬還要窄一點,必須把門再往旁邊推開些許才有辦法進入。接著,她又把頭往上抬,視線一直移到最靠近天花板的門框上方。然而卻什麼也沒看見。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一種難以形容、說不上來的奇異氛圍搭載著從室內流出來的空氣,淺淺地接觸到裸露在外的肌膚。雖然那股氣息非常地輕微、輕微得幾乎感受不到。大概是將氣息留在這裏的「某個人」的意念還不夠強烈的緣故;起碼還沒強烈到充滿惡意的地步,還隻停留在惡作劇的階段。
——隻不過,那種感覺仍然令人覺得不快。
「難道有人在裏麵嗎?」白石說著,就要上前觸碰門板;卻被一隻出其不意橫在麵前的手臂攔住,讓他煞車不及險些撞上。「黑河?」
他看著對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比平常還要凝重許多。接著,她推了推身邊的金太郎。「小金,你該回教室了。」
「咦——為什麼?我不要,我要等一下再回去,白石和謙也也還在這裏不是嗎——」
「我還要看看忍足謙也的下巴。這樣好了,等練習結束後,你想吃什麼、或者想吃多少都隨便你,我都奉陪到底。」她打斷少年的連聲抱怨,輕拍了拍那兩團鼓起來、且質地相當粉嫩的臉頰肉。驟然斂起的眼神直落在那扇半開的門板上,神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真的嗎?那我們就這樣約定好囉——」
「嗯,我們說好了,所以你趕快回教室去吧。或者你要去找一氏裕次他們也可以。」
一聽見食物就什麼都沒問題的金太郎開心地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妳也不要忘了喔!」
三人目送那抹蹦蹦跳跳的紅棕色身影離去。某兩名少年不約而同地發出感歎。「小孩子真令人羨慕啊——」
「不過你們感情還真好耶,好像真的姐弟一樣……」謙也扶著紅通通的下頷以及臉蛋含糊不清地說道。「雖然個性差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意外的很合。大概是因為互補的原理吧。」
「對了,妳怎麼了突然阻止我……」白石還沒說完,黑河隨即用手指一比、示意他往旁邊站過去;接著自己走上前,伸長手隔著一段距離推開木門。
隻見門口先是下起了一條小瀑布;緊接著是一連串讓路過學生嚇得花容失色、倉皇奔逃的恐怖撞擊聲響。一切快得讓人措手不及。白石和謙也也出於自衛反應抱著頭退避三尺。走廊上頓時陷入一陣彷佛兵荒馬亂的躁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等詢問與此起彼落的尖叫不絕於耳。
「黑河!」白石站起來,看著依舊立於門口、不動如山的背影。她沉默著一語不發踩過腳下那灘呈輻射狀散開的水,彎身拾起造成騷動的元凶。
謙也也回過神,瞪著她手上的東西啞口無言。「……水桶?」
「這是……惡作劇嗎?」白石摸了摸下頷,禁不住攏起俊朗眉頭,「真是太危險了,要是砸到妳的話怎麼辦……」
接著,他彷佛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倏地收了口,將臉麵向她。兩隻眼睛愈睜愈大。
「啊……」她板著張無表情的臉孔、將那隻外表光滑沒標示班級的金屬桶子塞進白石懷裏,徑自走向辦公桌,用淡然的語氣開口道破對方心中的想法。「就是要砸我的吧。」
——原來那桶子是裝設在門內的,難怪從外麵看不見;想得還挺周到的。不過,幸好裏麵隻是水,而不是其它一些傷害性更大的東西。可見做出這件事的家夥還挺單純的。黑河嗤之以鼻地在心中想道。
門外聚集來了一些學生,正在交頭接耳。
「不會吧?居然有人這麼不要命……呃,是不長眼……」謙也收到前方好友警告般的視線後,識相地閉上嘴巴。「嗯,不管怎樣,這真的是很危險吶。黑河,難道妳做了什麼會讓人怨恨的事嗎?」
「怎麼可能?謙也,不要胡說八道。她才剛來學校沒多久吧。保健室可是任何人都會進出的地方。這根本就是無差別攻擊吧,做這種事實在是太危險了……」白石不悅地斥責好友一句,手上拿著那個水桶,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水窪。「……不對,重點是、妳為什麼說目標是妳?究竟是什麼人要這樣?對方又是誰?」
由於水桶是來自上方往下墜落,因此在碰著地麵的那一瞬間、突然產生的撞擊衝力使得桶裏的水花彷佛一枚散彈般往四麵八方飛濺;牆壁上、床單下擺、辦公桌椅,以及四周的櫃子等眼所及之處都無一幸免,全被潑的濕淋淋一片、慘不忍睹。所幸桶子開口的方向是朝內,否則大概會連外頭的路人也遭池魚之殃。
……還真是頗讓人熟悉的景象吶。沒想到在過了幾年後的現在,竟然還有機會看到同樣的場景再度重現。
——但是這小子,還真是一點自覺也沒有。聽見白石好奇發問的黑河撇過頭,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下,視線中略帶悲憫。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先前才剛好偷覷過的、幾名女學生圍在一起,對著網球部的校隊選手這群人竊竊私語的畫麵。
不過,與其說是對校隊選手竊竊私語;更正確說來,應該是對自己和這個人指指點點吧。
竟然這麼快就被盯上了,真是出乎自己意料。這點實在不得不讓她對對方那種極富效率外加迅速的行動力甘拜下風。假如願意把這分幹勁用在正當的地方,肯定會收到不得了的成就吧。
「黑河,所以說到底是誰會這麼做……」白石望著她翻開桌上的數據夾,又拉開抽屜朝裏頭瞟了一眼後,接著忽然轉身取來拋棄式的橡膠手套戴上。
「……麻煩你們兩個一件事,去拿拖把幫我把地板弄幹淨。」
「什麼——我明明是來這裏治療下巴的……」
白石拉住一臉哀戚的好友衣領,兩束端詳的目光直打在她的臉龐上。盡管左看又瞧,還是找不出個所以然。「怎麼了?黑河,難道又有什麼事了——」
黑河搖搖頭打斷他的話,一雙比夜晚更加漆黑的眸子中閃爍堅定。「『麻煩』你們兩個『一起』去幫我把這地方弄幹淨。」
她像台錄音機般又複述了一次剛才說過的句子。不過,這回的語氣比剛才更加重了些許力道;充滿不容他人反駁的強烈意味。
「白石去就好了嘛,我留在這裏……」聽不出其話中含義的忍足謙也隻一味沉浸在自身低迷的情緒中。倒是某白石少年移開了起不了作用的打量視線;並且已經漸漸領悟到每當她露出這種眼神時,就是連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她想采取的行動吧。於是,隻能歎息以對。
「……好吧,謙也,我們走。」
「嘎——我不要……」
他隨手將還在叨叨絮絮的友人先推出保健室;在輪到自己踏出步伐時,猶豫了會兒。
「……答應我,不要盡是往危險裏猛衝。」他背對著她,渾厚嗓音宛若低喃。「不管發生什麼事……」
我都是跟妳站在同一邊的。他思索著仍舊吞回這句也許會讓對方反胃的內心話,省得到時又換來一陣讓自己感到挫敗的嫌棄和奚落。
「……你們快滾吧。」
等兩人離開、原本聚在門口的人潮也逐漸散去之後,她才從攤開的數據夾中捏起一塊咖啡色的橢圓形、又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從抽屜中抓出一坨濕濕黏黏的物體,又踩過了那灘水、走出保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