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輕雨 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0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輕雨在流年家停留了四個鍾頭,然後便回了學校。
她帶著滿臉疲憊滿目塵埃的流年回來了。
她們本來是要去教室的,但流年臨時改變主意,在進校門之前說肚子餓,要輕雨陪她去吃飯。
這塊地方是一個介於鄉野與城市的尷尬地方。繁華沒有,清幽亦沒有。房屋是那種老土的紅磚房,有好些還沒有弄過半點粉刷,已被歲月洗得模糊一片。街上人流雜遝,如同一窪流淌不開的汙水。
沒有半點安靜,喧闐如沸。狹窄的街道承載著人流和車輛,顯得又髒又亂。賣各色小吃的棚子擠搭在一起,錯落而至,仿佛一張色彩雜亂的畫。各種聲音交錯不絕淋漓作響,仿若一曲寫不完的歌。
陽光耀目得仿佛在冷嘲這一切。
她們都喜歡吃辣的東西,那種如火燃燒的感覺。先入口中,然後再蔓延整個五髒六腑,像是一種靈魂的飛翔。
輕雨說要去吃川菜,流年卻喜歡那種大鍋的麻辣燙。很不衛生的那種。
最終輕雨拗不過她,隻得跟著她去了路邊攤子上。一大鍋的水,上麵浮著一層暗紅的油,以及看不見的灰塵。水還沒完全燒開,隻是在騰騰散發著熱氣。很多人都知道這個不衛生,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吃著,臉上皆是滿足的表情。
或許是時候太早,這攤子上並沒有其它人。輕雨看著流年,低聲說,水都沒開呢!等開了再來吃吧!
沒事。如果真的死了,那剛好去九泉之下陪紀霜白。流年衝她笑笑,眼裏卻沒有半點神采。
她說完,徑自走到桌邊,坐下。然後在那口大鍋裏麵盡情地挑選食物。
金針菇,木耳,海帶,鵪鶉蛋,蘑菇。是她每次吃這個的必需品。
而輕雨卻不同,她喜歡吃蔬菜,那種葉子茂盛的蔬菜,那種青翠如年華的蔬菜。
她們坐下來,各自從鍋裏麵拿出一串串半熟的菜放到碗裏,然後埋頭吃著,發出細細的咀嚼聲。
擺攤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矮矮粗粗的,一雙手上散發著黯淡的油色光澤,似乎某種鑲嵌在上麵的失去了光華的珠片。
他很殷勤地坐在她們身邊,端出了一張服務周到的笑臉。
流年卻絲毫沒理他,隻顧自己吃著。非常利索。
輕雨默默看著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吃得非常認真,神情專注得好像是在完成某次冒險履行某種職責。她沒看見輕雨正看著她,隻顧自己吃著,偶爾發出一道道響亮的‘啪啪’聲。是吃菜過迅時弄出的聲音,卻很像眼淚掉進了水盆裏麵。一個人的時候,足以驚天動地。
你要不要吃麵呢?或者吃粉條吧!輕雨繼續看著她,問。
她隨意揮了揮手,老板,來兩份紅薯粉吧!輕雨,你不準吃其它的,隻能和我吃的一樣。
她說話的表情非常固執,像極了一個小孩。但輕雨卻知道,她小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一個人,隻是一個人。她除了學會對別人坦誠外,還得對自己坦誠,那時的她要說很多話給自己聽。告訴自己家庭很好,父母很好,我很好。
然後,一直蔓延。直到生命的車馳騁到青春的沙漠,那種叫做叛逆的風暴席卷而來,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才覺得,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那些有的沒的都是要丟棄的。嚴豔如此,紀霜白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她不需要隱瞞什麼,如同這個世界帶給她的始終是露骨的傷害和嘲笑。
她不過是不願意繼續遵循罷了。
輕雨曾經說過,有時候,人活著不需要理由,隻是順其形式而已。那麼,這樣下去,又是順的哪一種形式?
她突然覺得迷茫起來。
紅薯粉好了,兩位還需要別的嗎?老板又在賣弄殷勤了。
需要你閉嘴!似乎被打擾到了什麼,流年不滿地回了一句,然後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惱怒。
在同一時間,輕雨和那老板將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但卻有所不同。
輕雨的目光裏麵明顯帶著一絲擔憂,雖然被某種東西覆蓋著,但是不難發現。她看著流年,似乎想說些什麼。
而那老板的眼神卻是鄙夷的,完全比一千句反駁的話還有用。他隻看了流年一下,就別過了頭。
流年狠狠白了他一眼,繼續扒著碗中的紅薯粉。
粗製的粉條,能看見裏麵散漫的灰塵,一顆顆分布,像是細小的毒瘤。她卻吃得津津有味,有聲有色,麵上的表情抵達了瞬間的安詳。她不缺吃穿,但很鍾情於市井中的東西,廉價卻能給人無限快樂和滿足。
夕陽如落,光澤穿過一塊塊漫長的空間枷鎖射在這城市的上空。街上車來車往,掀起的灰塵裹著夕陽的光線模糊在一起,像遺在旮旯處的書卷。
輕雨抬頭,目光突然變得朦朧起來,遙遠一如丟失的從前。她伸了伸手,從五指間篩下的光線綿和蒼遠,像是老者的眼神。有些東西,明明能觸摸得到,卻遙不可及。如同夕陽如同遠方如同生活。
那些,我隻是不想去想罷了。
老板,算一下多少錢吧!流年吃完,也沒管她,徑自起身,從兜裏掏錢出來。
她的嘴角還殘留著一層金黃的油,在夕陽的投影下十分醒目。
一共二十四塊五。老板漠然回答。
流年給了他錢後,轉頭問輕雨,你還要不要去其它的地方逛逛?
不用了。輕雨答道,也跟著起身,你呢?還要去買什麼東西嗎?
我想換一下耳釘,你陪我一起去吧!她笑笑,邊走邊說,都好久沒換過它了。這東西戴久了就不發光了,不過我卻喜歡。我不喜歡那種持久性的商品,怎麼用都是完好如初。這與生活很不相符。
輕雨默默跟在她的身後,眼神卻停留在她的頭上。那裏,在四個小時前被紀霜白用酒瓶子砸傷了,現在不知怎樣?陽光照得流年的頭發一閃一閃的,幾成五彩。
快點吧!要上晚自習了。流年拉著她的手,穿過馬路,然後走進了一家精品店。
輕雨一進去就沒動了,站在原處,眼神飄忽不定,像是深夜的雲。
這家店不是很大,也就二十個平方左右。但是賣的東西有特色,很能招人眼球。加之老板的精心裝置,讓這裏看上去琳琅玓瓅。來往的顧客並不少,幾乎要擠滿整個店裏。
流年輕車熟路地走到那賣耳飾的框架旁邊,極其麻利地拿了八支晶亮的耳釘,不知是不是日光燈照著的緣故,那些一塊錢一隻的耳釘發出了異常奪目的光芒。她一隻隻地取下右耳上原來的白色耳釘,然後又拿著那些挑好了的耳釘一一戴上去,雖然熟練,卻顯得格外憖憖。
她弄好後,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才去付賬。笑著說,老板,你知道的。
她直接將八塊錢丟在了櫃台上,然後拉著輕雨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