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關於那個瘋子
    “媽媽，你就告訴我吧，好嗎？”
    維卡的母親露琦卡正在修剪剛剛采摘下的玫瑰花，維卡跟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糾纏著，一定要她把花園裏出現的那個瘋子的事告訴自己。露琦卡被兒子磨得不勝其煩，卻也並不生氣，依舊侍弄著瓶中的鮮花，淡淡地問道：“你是在哪裏見到他的？”
    “就在鏡廳旁邊的玫瑰園裏啊。他不是一直被鎖在花園角落的小屋裏嗎？可是那天他怎麼會自己跑出來了？”
    露琦卡這時候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向兒子：“我想起來了，那天你和萊賽斯特大人去玫瑰園散步，遇到了大雨，是不是那天？”
    “對，媽媽，就是那天，他突然出現，嚇了我們一跳。”
    “你們是在哪裏避的雨？”
    “花園最裏麵那座白色的涼亭啊。”
    “這就對了，那座涼亭離他住的小屋非常近，每天天黑之後，你父親都要派人去把他放出來在花園裏散散步。那天，大概是仆人看到雨下的很大，急著回去，所以才把他忘在花園裏了。沒想到被你們遇到——他沒有胡言亂語什麼吧？”
    “那倒沒有——”維卡可不敢對母親說實話，“他隻是像個幽靈似的在亭子周圍亂轉，還發出奇怪的叫聲和笑聲，等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他卻逃走了。我們還去了他住的小屋，他沒在那裏。那麼大的雨，真不知道他會跑到哪兒去。哦，對了，媽媽，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父親才不允許我們晚上去玫瑰園散步，而且一到天黑就要把通往玫瑰園的大門鎖上？”
    “大部分原因是這樣的。”露琦卡看到一枝玫瑰擺放的有些歪斜，忙用手把它扶正，“你也知道，每天給那個瘋子送飯和鎖花園大門的事情都是我來做的——在這件事上，你父親不相信任何人——那天要不是我頭上有傷，他是不會叫別的仆人去的。第二天雨停了之後，他獨自去花園裏探望那個瘋子，才發現他竟然躺在涼亭裏睡了一夜。而他的小屋，倒被你和萊賽斯特大人用來避雨了。”
    維卡也笑起來，“我看到那個瘋子，才想起涼亭不遠處就是他的小屋，雨很大，我們又都淋濕了，所以——開始我們隻是想在裏避避雨，誰知道他的小屋居然收拾得那麼整潔幹淨，我們就在那裏過了一夜。”
    “是啊，每隔兩天，我都要帶貼心的仆人去他的小屋，為他收拾一遍房間的。”
    “那些漂亮的衣服也是您和父親送給他的吧？”
    “什麼漂亮衣服？”露琦卡奇怪的瞧著兒子，在她的印象中，那個瘋子的衣服從來都是最普通的白色棉布做成的，雖然舒適清爽，卻和漂亮不沾邊，維卡說的漂亮衣服又從何而來呢？
    “啊，就是放在他床上的那兩套衣服啊。”
    維卡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兩套衣服，一件翠綠色，用金色絲線鑲邊，衣襟上繡滿了銀色的玫瑰；另一件則是鵝黃色，用紅色絲線鑲邊，衣襟上繡滿了紅色的玫瑰。最奇妙的是，這兩件衣服就像是為他和雷納德量身定做的一樣，穿在他們身上都很合體。
    穿了翠綠色長袍的雷納德，就像天神般英武俊美，而穿了鵝黃色長袍的維卡，就像侍奉天神的王子一樣柔婉動人。
    聽罷維卡對那兩件衣服的描繪，露琦卡臉色大變。她警覺的朝著房間外麵看了看，見仆人們都不在，才拉住兒子的手說道：“維卡，你不要再去那個地方了！”
    “怎麼了？媽媽。”維卡迷惑的看著母親，“我們隻不過暫時借用一下那間小屋和那兩套衣服而已，有什麼不可以嗎？”
    “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的孩子——”露琦卡讓維卡坐到自己身邊，“那兩套衣服是被詛咒的不祥之物！他故意讓你穿上，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你的父親！”
    “您讓我越來越糊塗了，媽媽。您說，那個瘋子想報複我父親？可他和我父親又有什麼冤仇呢？”
    “所有人，除了你的父親、大夫人和我之外，這府邸中的所有人都隻知道花園裏的男人是個瘋子，是你父親發善心收留了他。可是，你們不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是你父親的親弟弟！”
    維卡驚得用手捂住了嘴，半晌才喃喃的說道：“您的意思是，他是我的叔叔？”
    “是的，我的孩子，他就是你父親經常對別人提起的，你死去的叔叔。”露琦卡說到這裏，不禁心緒難平，那些陳年舊事像溪流般慢慢從她的心底湧出。
    “那個瘋子是你父親最小的弟弟，我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他剛滿二十歲。因為他們的父母都已去世，你父親就成了他唯一的長輩，他要負責幫助你的叔叔成家立業。你的叔叔是個很有天賦的畫家，他醉心於繪畫，幾次都推脫了你父親要為他選擇新娘的好意。你父親很欣賞他的畫，就特意在花園裏為他修建了一座畫室——對，就是你們避雨的那間小屋——十八年前，那裏天天擺滿了你叔叔畫的畫。你父親還給他找了很多的模特，當時，你父親還別有用心的把一些女孩帶到他的畫室裏，他想讓你叔叔從中挑選出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做新娘。
    “可是，你父親萬萬沒有料到，你叔叔沒有愛上他為他挑選的女孩子，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露琦卡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瞟了維卡一眼，似乎是在等待他體會自己話中的含義。
    維卡模模糊糊的覺察出了母親所說的“不該愛的人”的意思，不過他還是不敢確定，便試探的問道：“您的意思是——叔叔愛上了賤民的女兒，還是——”
    “比那更糟！”露琦卡眉頭緊蹙，語氣低沉地說道：“他犯了你父親最不能容忍的罪過——他愛上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我的天！”維卡一下子跌坐到座椅上，“叔叔他——他的膽子好大！”
    “他的行為太荒謬了！”露琦卡很幹脆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是瘋子的行為！他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父親很生氣吧？”維卡緊張地扶住了座椅的扶手，“他是怎麼對待他們的？”
    “你父親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是很殘酷的。他把他們堵在畫室裏，想——想燒死他們。可是後來，他又想出了更加殘酷的辦法，殘酷得不可想象。”露琦卡不願說下去，那場麵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到底怎麼啦，媽媽，您為什麼說一半？”維卡著急的追問道。
    “不！還是不要說了，維卡，你隻要記住，就是因為那個刺激，你叔叔瘋了，那個男孩也死了。你父親利用自己的家族影響力，把這件醜聞掩蓋了過去。他對外宣稱，你叔叔死於疾病，而那個男孩的家裏，因為得到了你父親的大筆財物做補償，也不再找我們的麻煩了。”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維卡對這個結局有點不滿，他覺得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做的太不近人情了。
    “事情隻能這樣結束！”露琦卡第一次威嚴的盯視住自己的兒子，“你叔叔雖然瘋了，可那兩套他親自設計給他和他的情人的衣服卻被他收藏了起來！”
    “原來那是他們的衣服！”維卡想起自己和雷納德換上那兩套衣服時，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欣喜和愛慕，不由在為叔叔的遭遇感傷之餘，又多了幾分甜蜜的回味。
    “對，那是他們的衣服，不過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為什麼突然把衣服拿出來？還恰好是在你和萊賽斯特大人被雨淋到以後？”
    “巧合而已吧？媽媽，我們遇到隻是巧合而已。”維卡並沒有深思媽媽的疑問。
    “希望是這樣。維卡，不過以後再也不要在天黑的時候去花園了。”露琦卡憂心忡忡的叮嚀兒子，“誰也不知道那個瘋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答應我，我的孩子。”
    “可是媽媽，既然我叔叔是個很危險的人，為什麼父親不把他送到別的地方去呢？比如更隱蔽的鄉下。那樣不是就不會給我們製造麻煩了嗎？”
    “還有比家裏更安全的地方嗎？”露琦卡反問道，“你父親說，隻有讓你叔叔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放心。更何況，這麼多年，除了這次避雨意外的見過他之外，你不是也並不知道他的存在嗎？”
    “這倒是，我覺得叔叔看上去不像壞人。”
    “他不是壞人，維卡，他隻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像我們這樣的家族，可是不能容忍這種損毀名譽的事情發生的。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父親的觀點是一致的。盡管我也覺得他對待你叔叔和他情人的手段有點過分，可我也理解他這樣做的苦衷。所以，維卡，你一定不能在他麵前提這件事了，好嗎？那樣的話，他也會很傷心的。”
    幾天之後，維卡又一次在深夜的時候，溜進了雷納德的花園。
    不過這次，他既沒有爬牆也沒有上樹，而是從花園大門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的。一進門，他就被早已守候在那裏的雷納德一把摟到了懷裏，盡情地親吻起來。兩人幾乎是親吻著走到花園深處的樹叢中的，這裏是花園裏最掩人耳目的角落，在這裏，他們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外界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是個很適宜幽會的好地方。
    親昵過後，維卡就迫不及待的把母親告訴他的關於他叔叔的故事講給了雷納德，雷納德一手支著臉頰，一手撫摸著維卡的身體，傾聽完那個悲傷的故事之後，心情也有些沉重。
    躺在他懷裏的維卡見他很久不說話，便納悶的問道：“你在想什麼，雷納德？”
    “我在想——這件事情也許另有玄機呢。”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媽媽對我撒了謊？這不可能！”維卡翻身倚到雷納德的胸前，“我媽媽隻是把我父親如何懲罰叔叔和他情人的那段往事抹去了，其它的事情，她絕對沒有隱瞞。”
    “昨天，我在查找案件資料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份十八年前的案宗。卷宗上所調查的，就是土邦主府的命案！”
    雷納德沒有反駁維卡，他要把自己得到的資料和維卡母親所說的往事聯係在一起仔細研究一番，“資料上分日期記載著命案發生和調查的經過以及結案結果。那其中的說法和你媽媽所說的，可是大有出入。”
    維卡聽到這裏，也很感興趣，便問道：“怎麼大有出入？是我媽媽說的太簡單，還是案宗寫的太離奇？”
    雷納德搖搖頭，“都不是。這個案子開始是以盜竊案定論的。報案的是你父親的大夫人。她對當時的警員說，土邦主府裏丟失了一件稀世之寶，就是傳說中的孔雀王朝時代的無憂王塔！”
    “無憂王塔？！”維卡聽自己的母親說過，無憂王塔是父親最珍愛的傳家之寶，這件寶貝是無憂王敕建的三萬六千座佛塔中的一座，但是並不巨大，而是隻有半米高，塔身全部用金磚堆砌而成，上麵綴滿了各種奇珍異寶。最珍貴的是，塔的四麵，用象牙微雕了一百零八尊羅漢像，每個羅漢像的旁邊，又有碧玉雕琢的菩提樹相伴，象征著佛祖的無上法力。
    “那不是收藏在我家密室裏的寶物嗎？”
    “我想是的。”雷納德感到有夜風襲來，擔心維卡會感到冷，便拿起堆放在身邊的衣服，披到維卡身上，維卡卻推開他的衣服，攔腰抱住他說道，“我要這件衣服的溫暖。”
    雷納德故意裝作沒辦法的樣子，攬緊維卡的身體笑道：“幸好是雨季，要不然，我們不會被凍僵嗎？”
    “哦，不會，到了冬天，我們就鑽進被子裏——”維卡咬著雷納德的下巴，“不過——你休想舒舒服服的睡大覺！我要你陪著我看星星，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