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破曉之際，李君濯沐著一身清涼露水折道回了王府。
    馬車後麵之後，春色恍如一縷遊魂，不近不遠地跟著。
    車軲轆仿若是從心上碾了過去，暮春的清晨讓一襲憔悴的人覺得寒意刺骨。
    春色猶覺置身於漫天的緋紅火光中，炙熱的火苗如同吐信的小蛇纏繞而上，灼得肌膚生疼。屋上燒得通紅的梁木砸在身側，漾起滿目塵埃，模糊了不遠處負手而立的身影。
    你就這般容不下妖麼？如有一日，你知曉我也是妖……
    當初決定是否要隨李君濯來長安時，讓春色猶豫不決的，不過是李君濯到底有沒有春色想要的那一分真心。
    多少人同她說人妖殊途，她從不曾放在心上過。
    而如今，且不說靳玨因為自己負了傷，白問竹的聽花謝也被李君濯的一把火燒得幹淨。
    春色雖一直道妖在凡世間沒有家，但是對於居所，住久了自然就會有感情。聽花謝之於白問竹，就如同勿返閣之於春色一般。
    李君濯到底有沒有那分真心，春色不知，但她信誓旦旦地與靳玨說，她是不會回頭的。可當她振翅歸籠的時候，迎接她的卻是一場漫天大火。
    在火光裏坍塌的，豈止是聽花榭。
    到底是為什麼，自己會被逼上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
    念起，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腳下一軟，春色跪坐於地，心中戚然——天地浩大，卻再無己之容身處。
    *
    從馬車上下來，映入眼簾的是倚靠著王府朱紅大門沉沉睡去的春色。
    單薄身子為了抵禦寒氣而蜷縮著，顯得愈發單薄，雙眸緊闔，秀氣的眉間卻橫亙著填以填平的溝壑無言地說著人兒睡得十分不安穩。
    呆看了片刻佳人的睡顏，李君濯匆匆上前，解下外袍蓋在春色身上，然後將一身狼狽的人兒打橫抱起，涼意入懷，他覺得懷裏的人瘦得硌人。當初在船上抱她的時候，分明不是這樣……
    門內的侍衛打開門，對著李君濯就要跪伏行禮，騰出一隻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讓他們吵醒懷裏的人，李君濯抱著春色一路走到起居苑。
    進了臥房，褪去春色在林間被枝椏劃破的外衣隻留下一件不足蔽體的褻衣。白玉般的胴體上沒有一絲瑕疵，李君濯眸色轉深，呼吸有些有些粗重，轉眸拉過薄被給春色蓋上，李君濯這才敢細看春色的眉眼。
    春色自然是極美的。
    李君濯見過的美色不少，有不少人的容顏堪說是與春色不相伯仲。然而卻從不曾有一人，能如春色這般撩撥他的心弦。
    捉住春色裸露在外的手送到薄被下麵，她的手向來這麼涼，好似怎麼捂都捂不暖。良久李君濯抽開手，按了按困乏的眼角，準備去隔壁的廂房小憩一會兒。
    未及轉身，手被握住，沁涼的手濕濕滑滑的溜進手心，垂眸對上燦若星辰的眼，李君濯歎氣。
    “什麼時候醒的？”
    春色定定地看著他，不回答，手上又增了幾分氣力把李君濯的手攥得緊緊的。李君濯又歎了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掩住她的眼，春色聽著他道：“春色，不要這樣看著我。”
    “我好冷。”
    細細的聲音從春色唇邊逸出，落在李君濯心上，讓他為之一顫，而春色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李君濯所有的理智瞬間湮沒。
    她說：“抱我。”
    幾乎是用拽的，春色拉著李君濯，讓他的身體傾過來籠罩住自己，鬆開李君濯的手轉而去解李君濯的衣衫。觸及溫暖的胸膛，指尖微顫，卻不肯退縮，在那健碩的肌理上畫著圈兒……
    握住春色不安分的手，李君濯的眸幽不見底，“春色，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春色衝他笑，眉梢俱是掩不住的風情，“我在引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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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死纏綿。
    春色窩在李君濯懷裏不願動彈，李君濯的吻落在春色額頭，伴隨而落的還有他餘韻未消的低啞嗓音，“春色，這就是你對我的解釋嗎？”
    春色抬眸看他，驀然低笑，反問道：“你需要解釋嗎？”
    “春色，我不能容忍你心裏住著別的男人。”他的手在春色心髒附近打轉，極盡燃燒後的身體又涼了下來，真是一刻都捂不暖。
    春色不知該回應他什麼，閉上眼睛，除了交融的呼吸聲，一片寂靜。許久，身邊的人抽出被她枕著的胳膊，一陣窸窸窣窣的著衣聲後，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吱呀”一聲合上，鎖住一室寂寂無聲。
    好冷。
    春色裹緊薄被，蜷縮著身體昏沉入睡。
    *
    春色醒來時已是傍晚。
    房間被收拾過了，燃著的香爐掩去了情事之後特有的氣味。
    內室屏風後放著一隻浴桶，桶裏的水泛著熱氣，春色赤著腳走過去，試了試水溫，正合適。抬腳埋進去，身體被溫熱的水包圍，春色舒心地歎了口氣。
    淨了身，春色穿上早就備在一旁的衣衫，走出內室，果不其然擺著一桌豐盛的膳席。看著讓人食指大動的菜肴，春色卻沒有胃口。
    眸光微閃，一念轉過，春色打開房門走出去，方邁出腳，一直守在門口的兩個丫鬟就跪了下來，聲音脆生生的齊齊說道：“奴婢珠雲，奴婢卷碧，拜見春色主子。”
    饒是春色也嚇了一跳，忙讓她們起身。被這一嚇，春色立在門口不知該做什麼，到是那喚作珠雲的丫鬟機靈，細聲說道：“王爺吩咐，主子起身之後沐浴用膳，之後就由奴婢帶著主子去偏苑見覺塵大師。”
    提及覺塵，春色心頭一陣紛亂。
    她之所以還是回到李君濯身邊，一來是因為實在無處可去，二來則是為了覺塵。
    那時她因靳玨慌亂無措，妖力又在誅魔陣的壓製下失了效，一時心急拔了簪子就朝著覺塵的心窩紮了過去。
    就算覺塵法術再為高深，他畢竟是個凡人……
    “主子，主子。”見春色晃了神，小丫頭出聲喚道，怯生生的模樣甚是可愛，春色看她，卻見她目光越過自己落在房內絲毫未動的菜肴上，忙說道：“我現在不餓，你先帶我去見覺塵大師，回來再用膳，可好？”
    珠雲撅著嘴不大樂願，卻又不敢違抗主子的吩咐，隻能撲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春色，“那主子回來後一定要進膳，否則王爺怪罪下來，奴婢可就慘了。”
    得到春色的保證後，珠雲扯了扯卷碧的衣袖，卷碧一直低垂著頭不看春色，這時飛快地瞥了眼春色，很快又垂下頭，轉身領著春色往偏苑走。
    春色不由多看了有些陰惻的卷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