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苑落在王府幽靜的一角，扉門輕掩，一枝紅杏羞羞怯怯地從牆內探出來。
    卷碧推開門迎著春色往裏走，似是不經意地說：“這裏從前是杏夫人的住處。”
    春色抿唇一笑，順著她的意思往下問道：“如今那杏夫人呢？”
    “恃寵而驕的主子俱是沒有好下場的。”這話說得真真是一絲忌憚都沒有，偏偏卷碧又生得一副乖巧的相貌，好似這般刻薄的話不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春色心如明鏡，像起“恃寵而驕”這詞前幾日府上的管家也與她說過，覺得好笑，卻不點破，隻吩咐他們二人在門外等著，便推門走了進去。
    門闔上的一瞬，珠雲橫眼瞪卷碧，可惜她軟糯的聲音毫無威懾力可言，“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卷碧輕哼了一聲。珠雲動了薄怒，冷笑道：“莫以為爬上了王爺的床，你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你……”卷碧登時變了臉色，哏了許久才惡狠狠地斥道：“你這下賤奴才。”
    珠雲怒極反笑，“彼此彼此。”
    ……
    兩人拌嘴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落在春色耳裏。後背抵住門，貼著門的心窩狠狠被那句“爬上了王爺的床”刺了一下，搖頭苦笑，忽聽聞覺塵的聲音在內室響起。
    “施主到底還是回來了。”
    笑容凝住，春色怔忪了半晌，幽幽歎了口氣，提著裙裾緩緩走了過去，繞到屏風之後，與盤腿坐在床上的覺塵四目相對，驀地嫣然一笑，“如若不回來，小妖該去哪兒？”
    覺塵細細打量她，許久斂了眸，“你不該救走那惡妖，也不該回來。”
    “可如今不該做的事我都做了。”春色目光不肯從覺塵身上挪開，覺塵能覺察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這讓他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可他不出聲，竟是這樣將春色晾在了一旁。
    春色沉不住氣，鼓足勇氣問他：“大師的傷勢……不要緊吧？”
    覺塵不語，春色額上沁出一層薄汗，“我傷了大師……算不算作惡？大師會不會替天行道，降了小妖？”
    這話裏的意味忐忑至極，覺塵禁不住抬眸看春色，對上那雙秋水明眸，心湖再難平複。明明離成佛又進了一步，為何心中的雜念卻如雜草般愈長愈盛？
    “貧僧並無大礙，施主不過是救人心切，算不得作惡。”不待春色把心落回肚子裏去，他又道：“不過，若再有下次，施主阻攔貧僧降妖，貧僧便當施主是存了心要助紂為虐，到時你我之間便無情分可談。”
    春色喜笑顏開，點頭應好，心中卻想著決不能讓他再碰上靳玨。
    “大師，要不讓我瞧瞧你的傷，小妖雖然妖術不濟，但治愈術還是會的。”了了樁心事，春色心情大好，對著覺塵大獻殷勤。
    覺塵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猶豫了片刻，解開衣袍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在春色的灼然目光裏悄然紅了耳根。
    春色看著那平坦一片的胸膛，不由發出驚歎，“怎麼半分傷痕都沒有，大師你真的是凡人嗎？”
    覺塵重新係上衣袍，耳根的熱度卻不曾褪去，心裏的紛雜念頭怎麼都甩不出去，一時間有些心浮氣躁，卻還是對春色解釋道：“師父說過，凡人要成佛得曆遍三道應劫，分別為渡難、渡劫、渡厄。貧僧大概是陰差陽錯間渡過了第一道應劫。”
    春色頓時一臉豔羨，“那想來大師離成佛不遠了。”
    “如若施主能放下紅塵舊事，渡過情劫，那飛升成仙也是早晚的事。”又被覺塵將了一軍，春色身子一僵，旋即掩去眉眼間的不自然之色，嘴硬道：“小妖如今這般，委實好得很。”
    *
    從覺塵房裏出來，天色已然暗了下來，王府處處掌了燈，燈火通明一片璀然。
    珠雲和卷碧方吵了一架，在春色跟前又不能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兩人賭著氣不開口，氣氛有些沉寂。春色心裏猶被方才那句話梗著，就像是要痛痛快快地尋個不痛快似的，她開口問道：“王府上像杏夫人這樣的……侍寵有很多嗎？”
    晦暗的燈光下，珠雲看不清春色的臉，一時拿捏不準春色的意思，但憑著以往伺候人的經驗，主子這般問的時候心裏往往都是不痛快的，這時就不該讓主子更不痛快。未及想好說辭，卷碧已經開了口。
    珠雲心中一喜，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王爺的身份何等尊貴，身旁的侍寵自然不會少，但王爺向來不長情，如今還能留在府裏的夫人也不過兩手之數。而這些夫人大多是朝中大臣家的女眷，王爺是不好拂了他們的顏麵，才沒有將她們遣散。”
    “……那府上如你這般爬上主子的床的丫鬟，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