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遺愛流年換  第叁拾叁話 守護·多餘【求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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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問竹思忖了片刻,挑起竹簾走了出去,極目之處,皆是白茫茫的江水,江水與天交互之處,半輪耀眼的紅日,染紅了半邊天的雲霞。
    縱然無人撐蒿,小船仍在江麵上緩慢而平穩地行駛著,船身不見絲毫搖晃。嘩啦啦的江水泛起粼粼細波,沿著船身一圈圈擴散開去。
    白問竹抬起手,手心裏漸漸幻化出一隻青竹鳥,青竹鳥張開翅膀撲棱著在空中盤旋了兩圈,高亢嘹亮的啼鳴聲在寬闊悠渺的江麵上空回蕩。良久後似是尋找了方向,撲扇著翅膀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之中。
    “咳咳……”體內翻湧著的妖氣讓白問竹嗓子一甜,掩唇將那滋味吞咽下去,目光透過竹簾落在烏篷裏沉沉入夢的春色身上,蒼白的麵龐上漾起無奈的笑,“等靳玨來了,看他怎麼教訓你……不過,想來他定是舍不得的。”說到最後,話語聲漸漸低了下去,掩沒在流淌的江水聲中。
    青竹鳥消失在天際,下一刻便出現在另一片空間裏,刹那間,仿若入畫——
    一襲深紫長袍妥帖地穿在那人身上,襯得他身如玉樹,三千青絲鬆鬆綰在腦後。近看他肌膚勝雪,眉眼如畫,絲毫不輸女子。於他身後,是漫山遍野爛漫盛開的山茶花樹,蔓延而去無邊無際。
    怪不得凡人總道,那些個美人,美得如同妖精一般。
    青竹鳥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聲,靳玨伸出手,竹鳥便乖巧地落在他手心裏,側著腦袋啄了那玉砌般冰涼的手,靳玨不自覺皺了皺眉——這青竹鳥身上,有讓他不舒服的氣息。
    “問竹哥哥的信?”清脆的女聲兀然響起,循著聲音望去,山茶花樹那一樹繁花之間,藏著一位人比花嬌的少女,她柔如無骨地依靠著樹幹,裸著的一雙玉足懸空悠然地晃蕩著。
    這少女赫然便是重新化作人形的梔顏。
    “嗯。”靳玨應了一聲,“還有春色。”
    “這麼說來,春色姐姐已經到了長安。”梔顏從樹上跳下來,走到靳玨身邊去逗弄那青竹鳥,“我還以為春色姐姐去了長安之後必然會與那姓李的焦不離孟呢!嘻嘻,到底還是惦記著我們的……”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靳玨臉色勃然大變,手上一用力,那青竹鳥發出淒厲的哀鳴,瞬間便被靳玨捏爆,化作點點光塵,消失不見。
    梔顏啞然,“……怎麼了?”
    “我即刻動身去長安。”
    “我也去!”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單憑靳玨的臉色,梔顏也知曉出了大事。
    靳玨陰鬱著臉,隻是淡淡地掃了梔顏一眼,便讓梔顏打了個哆嗦,渾身發寒,“你花期未至便已化作人形,春色知曉了會生疑的。”
    梔顏瑟縮地望著靳玨不敢開口,卻又見靳玨唇角掀起冰冷的弧度,“那人的轉世你不是尋著了麼,該怎麼做難不成要我教你?”
    “我……我知道。”梔顏垂下頭去,咬著唇眼神閃爍,片刻後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來之時,麵前除了風中的點點落英之外,空無一人。
    “吶,又把我丟下了……是不是對你們來說……我都是……多餘的?”
    無人回應。
    *
    混沌之中,無數的鎖鏈將身體牢牢鎖住,似是被拖拽著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春色想掙紮,奈何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閉著的眼睛讓她難以分辨此刻是白晝還是黑夜,被濃稠的黑色纏裹著,一切的感官彷佛都被切斷了。
    她覺得她該念著些什麼,可是腦海中卻一片茫然。
    那個名字就哽在喉嚨裏呼之欲出,可春色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在想著誰,她在期盼著誰的救贖?為何心頭上始終繚繞著驅散不開的迷濃霧,遮蔽了她想要的答案?
    這般的混沌不知持續了多久,身體似乎還處於不停的下墜中,身後或許是無底的深淵,跌下去隻有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更可怕的是,縱然是下落,周身卻連一絲風都感受不到。
    掙不開,逃不了。
    白問竹拿錦帕細細擦拭著春色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伸出手在春色皺緊了的眉頭間輕柔地按了按,似是想要撫平那褶皺。
    烏蓬外,已是日薄西山,暮雲靉靆。天水交際之處,一輪殘陽卷席著周邊的雲霞,呈現出烈火燎原般的豔紅之色,與天交接之處的江水也被鍍上了一層紅色,波光粼粼讓人移不開眼去。
    船身忽然搖晃了一下。
    白問竹收回思緒,繃緊多時的神經放鬆了下來,露出一抹淡笑:“隻要是與春色有關的事,你都是這般及時。”
    嫋嫋升起的紫煙中慢慢顯現出靳玨的身形,一日之內從那麼遠的地方趕至長安,對於妖來說,也是一段塵埃滿麵的路程。他的注意力從一出現之時就凝在春色身上,再也看不進、聽不進其它。
    狹小的烏蓬因為多出一個人顯得格外擁擠,白問竹的目光在一臉陰鬱的靳玨和沉睡不醒的春色間遊移了片刻,淡聲道:“你先看看她,一會兒我們再來商量對策。”說完便退了出去。
    靳玨在春色身旁坐下來,手指攀上春色的臉龐,以指為筆,沿著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將手下那張已然深刻於心的臉細細描摹了一遍。
    執起春色的手,在春色的手背上落下細碎的吻,低喃聲隻有靳玨自己聽得見:“我定然會護你周全。”
    下一刻靳玨就出現在船頭上。夜風不甚溫柔地撩起他散落的長發,遮住了他肅朗清舉的容顏,卻遮不住聲音裏蔓延開去的冰冷之意,“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再和我說一遍。”
    白問竹說到前一夜在麵攤與李君濯的衝突和聽花榭被圍的消息,靳玨聽完之後,那雙狹長的、盛滿怒意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那麼,李君濯此刻在哪裏?”
    春色不顧一切隨他來了長安,而他,就是這樣對待春色的麼?
    烏蓬內,沉睡著的春色眉頭稍稍舒展了幾分。
    縱然身處混沌之中,下墜的感覺沒有消失,腦海裏還是茫然一片。可是,不知從身體那個角落,升起一種叫做安心的情愫。
    *
    李君清處理完奏折來到長樂宮,差不多已是中午。縱然有趙皇後幫著說情,李君濯還是被他狠狠訓斥了一頓。
    藏於寬大袖袍裏的手攥緊著玉佩,垂頭不去看趙皇後不忍的神色,直到李君清最後一個音節塵埃落定,李君濯才稍稍挺直了脊背,一言不發地站著。
    趙皇後見氣氛緩和了幾分,忙拉著李君濯在李君清對麵坐下來,一邊吩咐著宮人準備午膳,一邊歎道:“你們兄弟二人許久未陪本宮用過膳了,難得今日都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姑且就放一放,好好陪母後吃頓飯,可好?”
    李君清在禦書房時被那一幹大臣攪得頭昏腦漲,現在對麵又坐著最令他頭疼的皇弟,偏偏不能不順遂著趙皇後的心意,強打起精神來應付道:“兒臣也想陪著母後、皇弟共敘天倫,隻是現在這個關頭……實在不是時候。”
    趙皇後歎了口氣,“皇上這一病倒,家國的重擔都壓在了清兒你的肩上,實在是難為你了。”
    “母後,兒臣身為一國儲君,這些都是兒臣的分內之事,何來為難之說?”
    宮人陸續將膳食呈了上來,美味佳肴鋪就了一桌。李君濯從昨晚起就沒進過食,此刻到真是饑腸轆轆,也顧不上身份禮節,抓起筷子撿了些菜就往嘴裏送。
    李君清瞪了他一眼,他卻渾然不覺。
    “這般餓鬼轉世的凶惡模樣哪有半分王爺的樣子?”
    趙皇後搖搖頭,拿起筷子殷殷地為李君清布菜,一邊說道:“本宮看你父皇的身子大有好轉,興許過些時日就徹底好了,到時清兒也不必這般辛苦。”
    李君清一愣,又聽得趙皇後繼續說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問本宮討了你父皇的白玉鏤空雙鶴佩去,說是請了個道士替你父皇祈福?
    如今看來,怕是真有成效,改日得空把那道士召進宮來,本宮真想見見。”
    李君清哼哼了兩聲,神色有些不自然,“不過是民間的迷信罷了。兒臣不過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試試,壓根就沒相信過。父皇的身子得以好轉全是因為父皇洪福齊天。”
    他們說話的時候,李君濯一邊聽著,一邊風卷殘雲般填飽了肚子,向李君清提出了告辭。他現在滿腦子想著的隻有白問竹的身份和春色的下落,昨日春色忽然昏倒,現在也不知怎樣了。
    至於玉佩和那道士的事,興許找到白問竹,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與其在宮外遊手好閑瞎折騰,還不如呆在宮裏陪陪母後。”
    李君濯看向趙皇後,趙皇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開口道:“算了算了,母後能安安心心地和你們用一次膳就滿足了。濯兒你忙你的去吧,凡事莫要衝動,三思而行。”
    “那兒臣先行告退了。”不理會李君清,李君濯轉身出了長樂宮。
    身後李君清猶在嗤笑:“他能有什麼可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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