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千年遺愛流年換 第貳拾捌話 變天·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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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長安城,天光陰沉,不見天日。
極目遠天,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幕,掩去了方才的豔陽,沉沉的似要墜下來。獵獵晚風在城中淩厲地穿梭著,路邊的攤鋪在風中瑟瑟發抖,小販們一邊跺腳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就變天了呢?”一邊加緊手上收拾東西的動作,片刻後便融入了裹緊外衣匆匆歸去的行人中。
“山雨欲來風滿樓。”李君濯倚著窗欄,任肆虐的風將書桌上被鎮紙壓著的紙吹得嘩啦作響,目光沉沉地望著院子裏在風中搖曳的山茶花樹,略顯纖細的枝幹看上去隨時都會被攔腰折斷,樹下鋪滿了一地的落紅,觸目驚心。
他身後站著一黑衣男子,繃得筆直的身體修長有勁,平凡的麵容上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分外明亮,聲音有些沙啞,“宮裏傳來消息說,未時皇上忽然暈厥至今未醒,太醫報怕是熬不過今晚,太子和三王爺已應傳召入宮。主上,我們何時動身?”
“不急。”李君濯轉身踱到書桌旁坐下來,黑衣男子想上前去關窗,被他止住,“且敞著吧。”黑衣男子又退了回去,陰冷的風從窗口灌進來,在房間裏肆虐著發出低鳴聲。
李君濯靠著椅子身體後仰,一隻手覆上眼睛,遮擋住眉眼間的疲憊之色,“他們就這般亟不可待麼?”
“太子殿下等不下去了。”朝堂上改立三王爺李君渝為儲君的呼聲愈來愈高,而皇帝眼看著病入膏肓,指不定就順遂著誰的枕旁風下詔改立儲君。
這樣對太子李君清來說,皇帝活著一日,他的儲君之位就不得安穩一日,所以……
“如若太子現在就順利登基,李君渝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就全付諸了流水,而本王的如意算盤也算是落空了。”李君濯有些煩躁地站起來,在屋裏踱著步,他本打算著即便要憑藥石吊著,父皇撐個三兩月也是好的。李君清、李君渝必然會明爭暗鬥,他再從中做些手腳,待他們兩敗俱傷之際,也就隻能由著自己揉捏。
“主上,太子殿下又派人來催主上入宮了。”門外的侍衛隔著門請示道,李君濯冷哼了一聲,拉開門走出去,“備馬。”
一路縱馬到了宮門前,一眼望去,宮殿金黃色的琉璃瓦重簷殿頂在沉沉的天色下顯得黯淡無光。李君濯一勒韁繩,馬兒揚起前蹄嘶鳴著在宮門前停了下來,宮門前的守衛慌不迭打開宮門後又匆忙跪伏了下去,頭顱恨不能垂到地裏去。
李君濯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一揚鞭,騎著馬徑直入了宮——敢在皇宮內縱馬馳騁的,除了這位打小被皇帝驕縱慣了的小王爺之外,也就再沒有別人的。
還未進皇帝的寢宮,遠遠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哭喊聲。李君濯推開緊閉的寢宮大門,看著屋內哭作一團的宮妃,冷笑道:“父皇還未殯天,你們一個個就急著哭喪,是不是都想著給父皇陪葬?”
此話一出,宮妃們的哭泣聲慢慢止住了,但臉色皆是難看了許多,卻又礙著李君濯的身份不好發作。
這些皆是不得寵的妃子,那些育有皇子公主的嬪妃們此時都在內殿守在皇帝身側,皇帝殯天之後,她們還有子女作為依靠,日後還是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而等待著這些女人的,要麼就是陪葬,要麼就是落發去守皇陵,此生便算是完了。
“君濯!”從內殿裏走出一被宮女太監簇擁著的華服中年女子,五官端正,不怒自威,身子微微有些發福卻不顯臃腫,包裹著玉體的朝服上,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昭顯著其尊貴身份。屋內的人紛紛跪了下來,“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有幾個妃子大著膽子抬起頭來看向皇後,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皇後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現在太醫還在盡全力為皇上醫治,你們在這裏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本宮知你們心憂皇上龍體,但這般也是於事無補,還請姐妹們回各自寢宮,勿要胡思亂想,好生休息。”
“……是,皇後娘娘。”饒是不願,但皇後發了話,這些宮妃還是順從地出了皇帝的寢宮,她們佇立在寢宮門口,望著寢宮的大門緩緩闔上,心裏百轉千回的思緒都湮沒在幽幽一歎裏。
皇後歎了一口氣,精致的妝容遮不住眼角淺淺的魚尾紋,她望著驕縱而狂妄的小兒子,有些頭疼,上前攬著李君濯的臂膀拉著他往內殿走,一邊小聲叮囑道:“這個關頭莫要給你皇兄添亂了。”
李君濯彎彎嘴角,臉上卻毫無笑意,“母後這不是為難兒臣麼?兒臣前些日子才從揚州城回來,就算兒臣存了心要添亂,也沒那個機會啊。”
“哼,且不說你父皇病重,你還有心思帶個青樓女子回來尋歡作樂,你回來那日,那李君清找你又是所未何事,你心裏清楚。”幾步路便走到了內殿,皇後壓低了聲音,“就是你方才一路縱著馬闖進皇宮,就不知又得落下多少話柄?”
李君濯笑笑,聲音不大但殿內每個人都聽得到,“兒臣這不是擔憂父皇龍體,一時心急忘記了禮數,是兒臣的錯。”
李君渝先望過來,眉眼間不掩憂慮之色,卻還是對著李君濯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李君濯也點頭算了回應。
這般互動落在李君清眼裏,讓李君清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冷哼聲從鼻間逸出,李君濯微弓著身子對他行禮,他徑直轉過身去,麵對著寢殿中央的床上躺著的人,道:“還不過來拜見父皇?”
皇後輕輕推了李君濯一把,把他送至龍榻前,李君濯看著帷幔之下靜靜躺著的人,緩緩跪了下去,“父皇,兒臣來遲了。”
聽到最疼愛的小皇子的聲音,當朝天子隻是顫了顫眼皮,眼睛卻是睜不開,腦袋微不可見地搖晃著,像是在掙紮。
李君濯見他印堂間黑氣繚繞,胸膛間的起伏已是微弱至極,心中有些澀然,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李君清拉開,李君清站在床榻旁,隔開身後一眾人的視線,俯身道:“如今六弟來了,父皇您便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