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濯不緊不慢地跟在店小二身後上樓，折扇上掛著的青玉石隨著步子搖晃著，發出清越的碰撞聲，步子停下來的時候，碰撞聲也戛然而止。
    帶路的小二推開房門，身子壓得低低的，“王爺裏麵請。”
    李君濯隨意地撩了撩衣袍邁過門檻，餘光掃過戰戰兢兢的小二，嗤笑道：“滾吧。”
    房門在身後闔上，李君濯也不看臨窗站著的人，徑自坐下來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呷了一口，半眯著眼睛似是在回味，半晌才開口道：“倒是比不上勿返閣的茶香。”
    窗邊的人像是才知曉有人進來了一樣，卻也不轉過身來，隻是微微仰著頭，像是在看天空中那輪不甚刺眼的太陽，“你連勿返閣都搬到長安來了，還怕喝不上勿返閣的茶？”
    李君濯放下手上的茶杯，嘴角微微勾起，“這勿返閣，最出色的可不是茶水。”
    窗邊的人終於轉過身來，慢慢踱了過來，在李君濯對麵落座，溫潤的笑在俊逸出凡的臉上暈開，漂亮地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謫仙一樣，讓人移不開眼去，“六弟，犬馬聲色的逍遙日子該結束了吧。”
    “三哥，你這不是為難我麼？”李君濯雋秀的臉垮了下來，細看倒頗有幾分撒嬌般的稚氣，“全長安城的百姓都知曉，我就是個遊手好閑的紈絝王爺，沒什麼本事，成不了大事。”
    被李君濯稱作三哥的男人視線在李君濯臉上停留了許久，良久才悠悠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與他一母同胞，自然是站在他那一邊的，我這個三哥到底是不如他親近。”
    “三哥這是說哪裏的話，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一樣的親近。”李君濯笑容不減，看上去一派無辜的樣子。
    男人搖搖頭，“父皇的病又加重了，現在全憑藥石吊著，這長安城，不日就要變天了。六弟，我心底，還是不願意與你為敵的。還有些日子，你再回去思量思量。”
    他的話說得坦誠至極，李君濯也裝不下去了，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三哥的話，我自然會好好思量。”
    男人的目光在李君濯臉上凝了許久，半晌嘴角輕挽，給自己斟了杯茶，悠悠飲盡，“往後也就沒有這般悠閑的日子了。”
    被男人隨手置在桌上的白瓷杯，茶水沿著杯壁緩緩滑下。
    門“吱呀——”一聲打開，又慢慢闔上，張闔之間起落的塵埃，也掩在了陰影之後。
    李君濯靜坐了一會兒，把玩著手上的杯子，目光漸沉。
    太子李君清小黠大癡，明眼人皆是不難看出此子難成大器。
    三王爺李君渝倒是文韜武略，為人恭謙溫順，在朝中擁躉眾多。
    太子就算再蠢，也絕不會放任一隻斂了爪牙的老虎在自己眼皮底下打盹，如今父皇又病入膏肓，兩廂撕破臉皮乃必然之舉。
    李君濯這才從揚州回來，三王爺便是找上來，到底還是逼著他表態來了。
    全長安的人皆言，那囂張跋扈的六王爺仗著皇威，仗著他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做盡了欺男霸女的惡事，清廉恭肅的三王爺自是容不下他，他若不攥緊了太子，皇上一駕崩，他的好日子必然是到頭了。
    誠然，他與太子皆為皇後所出，一母同胞卻不親近。如今跟著太子，替他排除異己，肅內清外，明麵上是為了那個蠢蛋，實際上不還是在為自己打算。
    他，李君濯的野心可不止是做一個紈絝的清閑王爺。
    若是幫著李君渝奪了這天下，再從李君渝手上奪回來的贏麵不足三分。
    輕重利弊，自己掂量得清楚也就夠了。
    手心的暖意慢慢爬上了杯壁，李君濯放下被自己捂得有些暖的杯子，想著方才春色不太好看的臉色，臉上流露出一抹溫柔的神色。
    越是琢磨不透，卻越是吸引人。
    李君濯站起身，在無人的屋子裏伸了個懶腰，拂拂衣袖，慢慢踱出了酒樓。
    春色，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