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再想想。”春色低聲歎息，轉過身來推開李君濯，“不早了，公子請回吧。”
    李君濯沒有收回手，反而靠上來，雙手從春色的手臂下越過去，替春色關上窗戶。
    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春色僵直著後背動彈不得，耳邊是李君濯的輕笑聲，“夜裏涼，不要敞著窗戶睡覺。”
    “我還會在揚州留兩日，兩日之後便回長安，所以，不要讓我等太久。”當那帶著暖意的身體離開春色時，三月裏的溫度讓春色打了個寒顫。
    還有兩日。
    她若與他回去，許還能再續前緣；她若不去，便又是人間百年的悵惘和混沌。
    春色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重又打開窗戶，讓溫柔的夜風驅散一室的躁動。
    梔子樹搖晃著發出“沙沙”的聲音，“姐姐，你為何不答應他，你在猶豫什麼？”
    春色將腦袋靠在窗戶上，目光投向濃稠的夜色裏：“現在的我，對他而言，不是曠野上那個小花妖，不是那個他寧願背棄家門也要娶的春色。現在的春色，或許讓他心動，但更多的，不過是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懂。”
    “人世間的事又豈是那麼容易懂的。”春色的聲音空靈而飄渺，“可是，這是我回到他身邊唯一的機會了。”
    “靳玨，你說，我該不該和他回去？”
    深重的夜色裏隱約露出個人影來，下一刻一襲紫衫的絕美男子已經擁著春色入懷，春色反手抱住他。
    和李君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李君濯的懷抱，對春色而言，是誘惑，是奢望，是飛蛾撲向的明火。而靳玨的懷抱，是心安，是依賴，是扁舟停泊的港灣。
    “你怎知我沒走？”靳玨把頭埋在春色的發絲間，淡淡的清香在鼻尖縈繞，他是存了私心才會抱住春色，他不要聞到春色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春色在他的肩頭輕輕地咬了一口，“你舍不得我，我知道。”
    梔顏冷哼一聲：“剛剛窗戶被風吹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還沒走。怎麼，你不希望春色和李君濯回去？”
    “我該這麼希望嗎？”靳玨抬起頭，和春色拉開些距離，仔細地端詳著春色精致的容顏，很美，就像三月揚州裏的爛漫春光，讓人移不開眼去。
    靳玨又想起第一次遇到春色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妖精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蚌珠一樣，一滴一滴順著蒼白的臉頰淌進如墨般的黑發裏，消失不見。
    就是這個狼狽不堪的、奄奄一息的妖精，闖進了他隨心所欲的逍遙生活，也擾亂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湖。
    他為她在心裏建了座宮殿，那是隻有她才可以進出的王國，她卻一無所知，攜著她對那個人的執念固執地在這紛繁紅塵中飄蕩，始終不肯停駐。
    他也不說，隻是默默地看著她漫無目的在人世間尋覓良人。可笑地以為，這樣至少可以和她一樣，在心底藏著一個人，隨著時光在指縫間溜走，釀成入骨的纏綿相思。
    縱然心中在滴血，可是他卻說不出個不字來，隻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哪怕是……他的性命。
    “你若放不下，就與他回去吧。”
    春色伸出手來，蔥白的手指慢慢地劃過靳玨那秀雅的五官，她有些困惑：“為什麼，你總是這麼不快樂？”
    靳玨抓住春色的手，臉在她微涼的手心裏蹭了蹭，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來，“因為你總是讓我擔心啊！”
    “我哪有？”春色小聲地嘟囔道。
    你是沒有，都是我的心甘情願。
    靳玨寵溺地刮了刮春色挺翹的鼻子：“一千年了，好不容易遇到，怎麼又猶豫了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滿堂一樣……一樣還愛著我。”如今的李君濯對春色而言，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熟悉的，是他的容貌和溫柔，陌生的，是他的身份和那足以支配人的內心的野心。
    “我的春色，這樣美好的春色，怎麼會有人不愛呢？”
    “靳玨。”春色重又抱緊靳玨，靳玨抱著春色，她的腦袋就貼在自己的心口上，春色說，妖精無心，可是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著，為著春色，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著。他問：“春色，你感受到了嗎？”
    “什麼？”懷裏的人要抬起頭來，他慌忙抱緊她，生怕下一刻懷裏的人就會離他而去，“沒什麼，春色，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春色被靳玨勒得有些氣悶，卻覺得今日的靳玨奇怪得緊，沒有掙紮，乖乖靠在靳玨的胸口上，一旁的梔顏搖晃著枝椏，卻是一言不發。
    過了許久，春色打破了這靜謐的氣氛，她輕輕推了推靳玨，靳玨鬆開手，春色後退兩步離開靳玨的懷抱，溫柔地摸了摸梔顏的枝葉，“梔顏再過一次花期就可以重新化作人形了，靳玨，你帶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