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那一場無關流年的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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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襲至,隨之也帶來了流行病毒。
全校師生進進出出總是戴著口罩,但這也抵擋不了什麼,每天,依然會有被感染人群被帶走,全校,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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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一※__
“阿笙,你這樣拖著病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去醫院吧。”佳麗低下身,憂心地問道。
我不語,仍是忙於織著手中的毛線,這條圍巾,已經織了很久,第一次學,總是蹩腳的,拆拆織織不下十次,如今看著還是很怪,佳麗曾經笑罵我:你傻啊,費這事幹嘛,買一條不就得了。
喉嚨一癢,接著就是一通咳嗽,抖動的手,險些錯了針,平息一陣,我才抬起臉平靜地對她說:“我不去。”
她一聽就火了,小臉一垮跺腳咬牙說:“你真倔。”
我低頭笑笑,並不言語,我隻是討厭醫院而已,那消毒水充斥的空間,死亡的氣息能侵入每一個毛孔,它有新生,但更多的卻是死亡,它永遠透著危險的氣味。
“哎呀,快上課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會幫你請假的。”她一邊慌忙收拾著散落在床上的課本,一邊說道。
看著佳麗慌張地背影隨著門的緊閉而消失,心下歎氣,她永遠這麼慌慌張張。
一股寒風迎麵襲來,我縮了縮脖子,轉眼間,看到了窗外。
雪,滿天飄零,很小卻很密,我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衣領當中,仍是止不住寒氣絲絲向裏鑽,吸吸鼻子,呼出的熱氣幾乎凍結。伸手,飄落的雪花剛觸及我掌心時就已化為一點雪水,快到我根本來不及感受它的冰涼。
雪花落到我的黑衣上,衣袖間點點白雪似是灑了鹽一樣,心下一動,將手縮入袖中,用袖子接住雪花,看那雪花在掌中越積越多,融雪打濕衣裳,我仍是癡癡看著,任由滿天飛雪落我全身,染花黑發。
心中欣喜異常,南方下雪本就少見,更何況是我們這從未下過雪的邊城小鎮。
“葉笙。”我轉過頭,凝視著立身身後不遠處的人,他一身白衣,唯一的顏色就是那栗色的短發,紅豔的唇色。
傳言說白雪是降落凡間的天使,那他,在此時見來,真的很像。
“有事?”
他並不回答我,一手藏在身後,牽唇低頭一笑,笑得極為惑人,抬腳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皺眉,很想立刻轉身離開,但他長腿一伸,已站到我麵前,耳墜紅豔欲滴緩緩延至脖根。
我有些好笑,見他慢慢伸出身後的手,舉到我麵前。
似焰如炙地玫瑰,沾上的雪花點點,竟然沒有被烈火般的紅所融化。
花似火,他握花的手卻蒼白如雪,修長的指結彎曲,握著墨綠地花莖,心裏漸漸就沉了下去。
“這次,你…就答應我吧!”
聞言我抬頭看向他的臉,他眼中羞澀認真交織流動地波光,一點點侵入我眼中。
臉一寒,我轉身就走,旋過的長發忽就打落他輕握在手中的花。
“到底是為什麼,已經三次了,你已經拒絕我三次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個蘇南平,可我不在乎,不在乎你心裏有個他,你為什麼還是拒絕我,你就不能把你的心施舍一點位置給我!”
我驟然轉身,怒氣漸上,看了看地上的碎花,又看看他痛心地臉。
“沒有哪個男生願意自己喜歡的女生心裏還有另一個男生,林朗,你懂嗎!”
林朗瞬也不眨地看著我的臉,仿佛要把我看透看穿一般,失魂落魄脫力般說道,“你的心,到底有多狠。”
心中升起的怒火,就像被人一下扔進了萬年寒潭,除了冰涼,還是冰涼,受之於身,我隻是施之於人罷了。
一陣咳嗽,我捂著唇轉過身,不顧還呆立在雪中的林朗,一步步捱回到寢室,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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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二※__
冬夜,不會有月,自然也不會有樹陰下一說。
我和他,隻是坐在冰涼的花園台上。昏黃地燈光從後方投射過來,將我們的影子拉得極長,在盡頭相接。
夜風,把兩旁榕樹吹得沙沙作響,胡亂招搖。
我拉拉衣領,環手抱在懷中,將自己整個蜷縮起來,他不開口,我自然也不會問他。
雪,偏偏又在此刻不合時宜地落了起來,寒意又勝了幾分。
“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沉默半天,他才憋出這句話。
“什麼?”
“就是…她啊!霧詩她不喜歡我,你說怎麼辦才好。”
我低頭笑笑,慘笑:“你蘇南平可是素來行走花叢中,片葉不沾身的人物,怎麼,這次真栽到了秦大美人手中。”
聞言,他竟彎腰低頭對視我的臉,呼出的熱氣幾乎全噴到我臉上,好一陣子,他才嘖嘖幾聲,一臉不可思議地說:“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幽默呢?老是一副冷冰冰地樣子,這會竟然調侃起我來了。我說,我們這麼些年的朋友了,遇到這檔子事,你不幫我也就算了,可、可你怎麼也笑起我來了,嘖嘖嘖葉笙啊葉笙,看來我得重新認識你。”
溫良的眉宇,化了這滿天飄雪,流動地眼波中燈光點點,好像下一刻,春暖花開。僅管我明白,他的溫柔是對每個女生,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他很帥,這是公認的,他是學生會主席,這是皆知的,我是文學欄目組長,這是皆知的。但我和他是幾年的好朋友,這是很少很少有人知道的。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五官,我感覺臉有些發燙,身子微微向後仰去,一下子跳了起來,麻痹的腿針紮似地疼,由腳底,直竄大腦。
“我說蘇南平,這點破事你都解決不了,你還好意思三更半夜地拉我到這兒來給你出謀劃策。”頓了頓,看了眼他幾乎白癡狀的臉:“喜歡就跟她說唄,我就不信以你那厚臉皮還會不好意思。”
蘇南平嘿嘿一笑,伸手撓了撓如墨的黑發,天真得像個孩子。
我側過頭,揉了揉腿:“竟然沒事了,我就先走了。”
一步還沒有踏得出去,蘇南平早已跳了起來,抓住我的手。
“喂喂喂,你怎麼能這麼就走了,好歹也幫我出出主意啊。”
他的手,很暖,透過我冰涼的掌心直達心底,寒冷好似一下就被驅散了。
“行了行了!我可隻幫你這一次,成不成就看你自己。”說話間,我似是無意地甩開他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我是喜歡蘇南平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卻不知道。
其實有時我也在想,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願知道。
不過,現在也很好,這重關係沒有戳破,我們就依然是無話不談的朋友,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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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三※__
我還是進了醫院。
我始終無法與病毒抗衡到底,更何況又淋了一夜雪,吹了一晚的寒風,第二天,我幾近昏迷。
是蘇南平,送我進的醫院,用他的話說便是:你生病啦?生病了就應該去醫院嘛!別忘了你可是文學欄的第一把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欄目以後還有誰能做,這樣一來,學生會肯定會受到影響,學生會一不振,整個學校必定也會受到影響,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更何況,你要是有個好歹,我以後找誰說話去啊我。
就因為他最後一句話,我傻傻地進了討厭的醫院。其實,我沒告訴任何人,我不進醫院的另一個原因,家裏窮,我怕付不出醫藥費,父母都是普通農民工,每月工錢除去生活開支外,隻能勉強供我上學,我不想為他們增加負擔。
我如是對佳麗說,她怔了半晌,一抹眼站起身凜然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有辦法的”。
說完,她就出了病房,望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心裏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蘇南平來看我時,已經是入院的第二天,星期六。
左手吊著點滴,水滴得有些快,快到加熱器也沒派上用場,冰冷地水漲得血脈生疼,半條左臂已呈青白。我將被子拉得極高,隻露出一雙眼睛,依然溫暖不了。
蘇南平一手提著水果,走至床邊,腿一直,腰一挺,竟然對著我行了個正規軍禮。
“我代表學生會全體成員,特來看望葉組長,祝願葉組長早日康複!”
我撲嗤一笑,僵硬地嘴角,笑得有些抽搐。
蘇南平擺擺手,將水果放在桌上:“行了行了,你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說話間,他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塑膠凳子上,神秘兮兮地探過頭,裂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葉子,原來你那方法真的很有用,現在她好像在慢慢接受我了。”
“嗬嗬,是嗎,那我先恭喜你了。”一點一點泛上心酸,有些悶得慌。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方法,不過一句話“喜她所喜之物,做她所愛之事”,那天晚上,我卻圍繞這句話為他解釋了半夜,直至天色微熹,他才迷迷糊糊的點頭說,好像有些懂了。
秦霧詩會接受他,隻怕是她自己的原因吧。
心很亂,正當我不知道接下去說什麼好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佳麗的頭伸了進來,後麵跟著的,是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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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麗從袋子中拿出青花的花瓶。將林朗帶來的花一一插進去,看到花瓶,我就欣慰地笑了,她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青花。
蘇南平走了,在他們剛來不久,美其言曰:他要繼續他的攻心大計。
林朗也走了,在蘇南平走後不久,沒有說一句話,滿含關心地眼神看了我很久。
佳麗坐在床邊,眯著眼,探究地神色不停在我臉上遊走,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我說…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林朗雖說跟蘇大帥哥比起來是長得遜色了點,但人家那份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為了一個不屬於你的人而傷神傷腦。”
我看著她的臉,無力地笑笑:“與相貌無關。”
“得得得,我就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佳麗狠狠瞪了我兩眼,抓起蘋果就粗暴地削起來。
“佳麗,那個…住院費你是哪兒…。”話還沒說完,她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扔下手中的蘋果核和刀子,慌慌張張的收拾了滿地狼藉。
“哎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還有事,你好好休息,走了走了。”
我還沒回過神,關門的聲音就震徹房間。每次問到這兒時,她總是回避或岔開話題不談,心裏的不安,不覺又加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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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接下去的幾天,都是佳麗在照顧我,但她總是像很忙的樣子,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去,我始終找不到機會問她任何事。
直至林朗那日再來換花時,我才得知佳麗的事。
“你退學了。”
佳麗的手突地一顫,隨後滿不在乎地說:“是啊。”
“為什麼?不是說好了要一起上大學嗎?”痛心鼻酸。
佳麗再轉過臉時,已是淚滿眼眶,退去歡笑的顏,顯得極為柔弱。
“我不像你們,都那麼出色…”,她破顏一笑,苦笑:“爸媽早就沒打算讓我再上學,再說,竟然老師的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也沒必要再留下來,還是早點工作的好,喂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可不是為了你,別自作多情,我沒這麼好心的。還有你想知道的住院費,我隻是向老板預支了兩個月的工錢,放心吧,我沒幹什麼壞事。哎呀大姐,你別哭啊,以後我可是等著你加倍來還的。”
看著佳麗誇張地表情,我破涕而笑,如果此時有人看見的話,一定以為我們是瘋子,紅著眼,掉著淚,卻笑作一團。但是,沒人明白,我們都笑得心酸。
此生我欠她的,我隻能加上下輩子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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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後出院時。
是佳麗拜托林朗來接的我。
蘇南平沒來,他說:“霧詩今天第一次答應和我約會,我怎麼能走開,所以……”。不用所以,我已知道他們在交往了,他常跟我說起他和秦霧詩的事,他們說過的話。
他說這些時,我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一顆平常心去聽,因為我不能表現出對他過多的在乎。
冬天的陽光,像兌了無數次水的橙汁,淡薄得連影子也映不下地。
林朗的白衣,永遠這麼幹淨,一如我的黑衣,永遠也看不出它髒在哪裏。
公交車站對麵的餐館,正值中午,人很多。那個女生就那般無力地被人扇倒,碗碟碎了一地,她咬牙忍淚地臉,男人叫罵醜陋的臉,我都看得清楚明白。
淚,無法收回的一流而下,指結漸漸就扣到了一起,抬步就跑了過去。猝不急防,林朗一伸手就拉回了我,我回頭,頓時一眼就瞪了過去。
他搖搖頭,抓住我的手又緊了幾分。林朗的臉繃得忒緊,但他的眼神分明告訴我,別去!
我就像個迷失找不到出路的孩子,卻突然被人一語道破天機,心頭頓時明了。是啊,佳麗那般要強的性子,怎麼會希望我們此刻出現在她的麵前,看到她的狼狽。
失魂落魄地我,任由林朗牽著手,回去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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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聖誕節,毫毛雨。
依舊是夜深人靜,依舊是學校花園,隻是這次,多了一個人,林朗。
燈光下的雨絲特別的明顯,看起來跟飄雪時很像,林朗栗色的碎發和蘇南平黑色的短發,都掛了雨絲點點。
蘇南平換了身新衣,深青色的格子上衣,淺藍色的牛仔褲,大紅的圍脖,分外刺眼。本不搭調的顏色,但往他身上一放,就顯得那麼和諧。
圍脖的針法很細致,花紋排列很整齊,一針一線都那麼用心,這條圍脖,可能是秦霧詩織的吧!不然,他也不會特意穿戴得這麼得體。緊握在手中的袋子,不由自主地縮向了身後。
“找我有什麼事?”我看了看一旁的林朗,問向蘇南平。
蘇南平嘿嘿笑了幾聲,又伸手撓了撓頭發,樣子像是羞澀得難以啟齒:“明天…是霧詩的生日,我想請你們二位一起去,怎樣?意下如何?”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蘇南平又咦了一聲,逞我不注意,伸手便搶走我手中的袋子,對著我搖了搖。
“這是什麼?”唇邊,是不懷好意地笑容。
“還給我!是什麼你管不著。”我向他伸出手,他閃身就躲開,我頓時有些惱羞成怒。
“嘿嘿,你這麼緊張,我總得看看是什麼寶貝吧。”不容分說,蘇南平迅速掏出袋子裏的東西。
灰白交織的圍脖,雜亂無章,線也鬆緊不一,飛舞的毛線,像是被雜揉似的絞作一團。
我的臉,燙得能煮熟一個雞蛋,但因為是晚上的原因,也瞧不出我臉有多紅,憤怒之餘,心裏又多了份失落。
“哇哇,葉子,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織的圍巾,這,這也太醜了吧!”蘇南平誇張地哇哇大叫,全然不知我越來越黑的臉,嚷了半天,他突然又把圍脖一手塞給林朗,神經兮兮地拉我到一旁。
我有點無語問蒼天的感覺,這小子說話做事難道都不經過大腦的,思維跳轉怎麼這麼快?
“其實林朗人挺不錯吧,先不說他的性格,相貌,氣質如何如何,單是人家對你那份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地情就足以感動天感動地。想清楚啦,別說做朋友的沒有提醒你。嘿嘿嘿我就是想明天來個四人遊,我單獨和霧詩在一起老覺得不自在,有你們在我放心多了…
”
蘇南平依舊嘰嘰歪歪說個不停,我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心裏很痛,很痛,不似刀尖劃過,不像鋼針狠紮,就像是用雙手長長的指甲,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從心口挖下血肉,沒有刀劃的利索,沒有針紮的深度,猶如淩遲一樣,讓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無法接受,無法容忍,舌尖嚐到酸澀,鼻腔更是難耐。眼前仍是蘇南平滔滔不絕地嘴,忽然就有一種衝動,很想抬手閃他兩巴掌,對著他吼道:“蘇南平,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他蘇南平,到底當我是什麼?氣憤驟然轉身那刻,我看見蘇南平驚愕不解地神色和林朗關心受傷的眼神。
沒有驚慌失措地逃跑,我盡量將步子保持得和平時一樣,沒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淚水該來時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
原來他什麼也不知道,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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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五月除,離高考僅剩三十多天的時間,學校氣氛是緊張的,壓抑得透不過氣。
低年級的那些個男生,不顧天熱,仍是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抬手,跳躍,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引得圍觀女生的一陣尖叫,刺穿耳膜。
我和林朗交往了,盡管我並不喜歡他,但既然這是蘇南平想要的,我就給他想要的結果。至從那後,我很少見到蘇南平,更是辭了文學欄目組長職務,也許是我在刻意逃避他吧。
正值中午下課高峰,教學樓中湧出的人很多,我卻懷抱一挪書向教學樓擠去,全然忘了學校規定禁止逆向行走。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躁動,女生的驚叫和男生的咒罵聲一路響起。緊接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就撞上我,手中的書,嘩啦嘩啦散了一地,我有些惱怒的瞪著林朗,不明白平時挺穩重的一個人怎麼也變得莽莽撞撞。
“佳麗出事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他死握著我的胳膊,熱汗從尖尖地下巴掉在我手背。
身體似被電擊一般,彎腰拾書的手再也伸不下去半分,怔在當場。林朗焦急地聲音,認真的神色,讓我無從懷疑是他在說謊。
愣了半刻,我突然覺醒似的一把推開他,當先跑了出去,顧不得身後眾人的埋怨聲。記憶像是被人抽幹了,空白一片。冥冥之中有一股信念牽引著我向前跑去。
不清楚是怎麼到的醫院,當我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急救室的走廊口,門頂上的警示燈沒有亮起。
“昨天晚上,她下班時,遭遇了流氓……”
一步一步…
“抵抗中,被那些畜生刺了七刀……”
心猛地抽搐,淚流過臉…
“今天早上被人發現送到醫院……”
顫抖的手,一寸一寸推開虛掩地門,濃鬱地血腥撲鼻而來,令我幾欲嘔吐。
耀眼地燈光折射出滿地的紅色,逶逶迤迤地流向四邊,心電圖滴滴嘟嘟不規則的跳動聲,就是這室中唯一的響動。
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個夢,相信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是我不認識的陌生人,也無法接受前幾個小時還和我說話打鬧的人會了無生息的躺在床上,蒼白的臉看不出一絲血色。
不該的,以她那般要強的性子,怎麼會甘心躺在這裏,下一刻,她會不會就翻身坐起來,笑嘻嘻地對我說:我隻是和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醫生惋惜地搖搖頭,不發一言的離開。
“阿…笙…”,虛弱的呼聲很是縹緲,但在我聽來,猶如驚雷。踏過一地的血汙水,趕到她身邊,卻又是驚嚇的倒退半步。
一條刀痕由她右臉頰延至下巴,傷很深,隱隱能見得森森白骨,鮮血染了半邊臉。雪白的被單,已經無法用詞來形容它的觸目驚心,隨著胸腔的每一次起伏,我能清楚的看見又有鮮血滲了出來。
忽然之間,心底就生出一種對死亡的恐懼,生命就是這麼脆弱,不堪一擊。
佳麗伸出手,我緊緊握住,她泛青的手冰涼似鐵。
她說,阿…笙…其實…蘇南平根本…根本不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
她說,你…不要…要再傻了…
我說,我知道。
她說,其實…其其實林…朗人很好…
我說,我知道。
她說,其實…我…我也喜歡…林朗…
湧出的鮮血,從她含笑的唇角流下脖子,冰涼的手突地從掌中滑落,猝不及防下我竟沒能抓住她,曾經迷人的大眼,一陣翻白之後,黯淡無光。
淚溢出眼眶。
“我…知道…”
胸口,好像被人用重物狠狠砸了一下,隻想放聲尖叫,但所有聲音忽然一下子又全卡在喉嚨,悶在心中,難受得不知所措。
悶了好久,痛了好久,到最後終於是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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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六月,豔陽依舊。
高考期限近在眼前,我卻覺得它離我越來越遠。現在,已經沒有了心思再去考試。
進入校門,在下斜坡處,我遇到了一直躲避的人-----蘇南平。
我向下走,他向上走,鐵定地相遇,既然躲不掉就隻有正麵相對。
“嗨,好久不見。”微微一笑,我先一步打了招呼。
蘇南平打量我一陣,方才說:“是啊,好久不見。”
頓了一會,又聽他說:“對了,高考後,你準備報哪裏的大學?”
“不知道,你呢?”實話說,我是真沒想過。
“我啊…”,他挑挑眉,雙手往褲兜一插,全然一副痞子樣:“霧詩會在本省,我應該會和她一起吧,林朗呢?你不和他一起?”
“不了,嗬嗬我還有事,下次再聊吧。”說完,我轉身就走,蘇南平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快就結束對話,微有些錯愕,不過也沒再拉住我。
走了幾步之後,我忽然回頭對他說:“祝你幸福!”
蘇南平轉身地動作停下,雙眉一跳,愣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眼神看著我,不發一言。我甜甜一笑,走得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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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後,我對林朗提出了分手,他聽我說完話,震驚過後就是不可抵觸地憤怒:“為什麼?!”
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沒有感覺,所以不想勉強,也或許是因為愧疚,正因為我的自私,而毀了兩個人的幸福,如若不是我,也許佳麗和林朗會是很好的一對。
見我不語,林朗火氣更盛,伸手狠狠捏著我的肩,咬牙說道:“有時候,我真想一口咬斷你的脖子!掏出你的心,看清楚你的心裏,到底有誰!”
他說得那般撕心裂肺,那般咬牙切齒,而我,卻是淡淡的推開他,將他推得更遠。
我也想知道,我心裏到底有誰,所以高考後我報了外省的學院,那是一個海濱小城,那裏有藍藍的天,藍藍的海水和甜甜的海風。
我想,也許那兒的一切美好能洗刷掉這裏發生的事,這裏的人,這裏的一切一切。
所以,我選擇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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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2011年1月,我重回到了小鎮。
寒流襲至,依舊的雪花飄散,隻是這雪比當年大得多。街道兩旁盆栽的金菊花,隻留下孤零零地枯黃花蕊。
夜已晚,紅燈漸上,聖誕剛過的喜慶還沒來得及退去,五彩霓燈由頭延伸至街道盡口。
街上人來人往,我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轉眼間,對麵街道上靜立在路燈下的人就跳進我眼中。
他曾痛心疾首地低聲問我:“你的心,到底有多狠。”
他曾狠狠捏住我的肩,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真想掏出你的心,看清楚你的心裏,到底有誰!”
他還是一曾不變地白衣,唯一的顏色就是他栗色的碎發,紅豔的唇色。脖子上圍著我第一次織的蹩腳圍巾,圍巾真的很蹩腳,差到相隔一條街的距離,我還能看到上麵錯了的針線,有的鬆,有的緊,雜色相間。
可他,就圍著它站在那麼耀眼的燈下,那麼耀眼。
雪霧迷離中,對視長久,終不過是破顏一笑。
氤氣浮眸,朦朧中仿佛又看到他用力捏著我的肩,撕心裂肺地吼道:“你的心裏,到底有誰!”
心底的弦被深深觸動。
時至如今,我想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