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個侍女捧出了蘭妃珍藏已久的珠琴。顯然是早有準備的。給位妃子都是極有眼色的主。見皇後娘娘起了興致，少不了溜須拍馬皮的，輪著上演。各位妃子也都是大家閨秀，名門貴族了，琴棋書畫這檔子事，就算不精通，總歸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麵，見得了人的玩意。隻是，那陣陣琴音落入耳中，頓時覺得平庸稚嫩，指法生疏，沒有半點可取之處。真是平白侮辱了那把好琴。
    聒噪的間隙裏，側耳仔細一聽：妃子們聊一些有的沒的，完全沒有再說琴技的事，長夜漫漫。想必也沒有什麼花樣可以鬧了，再邀一人過後，也就散了。這麼想著，身子便往後斜了一斜，輕倚在那朱紅色的柱子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哈欠還沒打完，一個聲音便響起了“聽說太子的琴藝高超，不如讓皇後娘娘和在座姐妹一飽耳福啊？”
    “那兒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便坐到了珠琴前。
    微微的笑容掛在臉上，修長的手指撥弄琴弦。昏沉欲曙的天，忽然間被那美妙的琴音所震顫。突然峰回路轉，變得激昂淋漓。
    一曲《高山流水》還未罷手，早有樂師在一旁擊掌叫好。幾位妃子小聲地議論起來，說真不愧是太子，也更恨自己的孩子不爭氣。
    皇後娘娘更是笑得眉飛色舞，這個人給我的總體感覺便是————和藹，臉上總是帶著笑容，這笑和水英的完全不同，每一個眼神都帶著真真切切的情誼。
    皇後娘娘沒有子嗣，能坐得上著皇後寶座，自然是有一番過人之處了。不僅是德才兼備，美貌與智慧並存，為人待事很和氣，一直吃齋念佛，從不惹事生非，把後宮管理的僅僅有條。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皇後娘娘的父親是朝中重臣，想必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便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目光不偏不正地撞在澈的眼裏。他衝著我笑，我卻一下子憋紅了臉，直發燙。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恒的目光一直打在身上，不曾離開過臉龐。
    澈漫然輕挑琴弦，發出悠揚的聲音，可謂是餘音繞梁三日而不絕啊。就這樣落定了這曲子的最後一個音。
    皇後娘娘先鼓掌，然後蘭妃稱讚道：“太子好本事啊，把樂師們都比下去了。”
    “母妃過獎了。”澈環顧四周，對準夣的視線，嘴角一抹，像是不懷好意的笑。“獻醜了。不過，若說琴音入神，我的伴讀才是最實至名歸的，普天之下恐怕再難找到第二個來！”話語間，目光宛轉落定在夣的身上。其他人不曉得，便一起跟著扭頭看去。猜測的，羨慕的，懷疑的，還有大約估摸出味兒來好整以暇等著看笑話的。
    大家知道自己是敵不過太子殿下的，但對付荀夣就再簡單不過了。最起碼讓太子丟丟臉麵也好，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這下卻自己送上門來了。早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看這場戲了。
    我看著那無數雙眼睛，沉了沉臉，沒有說話。
    我實在是搞不清楚澈在想什麼，明知道我最討厭這樣，竟然還給我找這樣的麻煩事。其他人早已蓄勢待發準備起如何奚落我的話了，澈則是笑容滿滿地看著我，不知道我那裏得罪他了。大哥一手端著玉杯，眼神半眯含著笑意地看著我。
    蘭妃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催促：“居然如此，皇兒把你誇得那麼神，就請撫上一首吧，讓我們開開眼界好了。”
    我看她一眼，羽睫輕輕一扇，目光更低垂下去。卻無意間瞥見皇後娘娘的鼓勵的笑容。
    “我——————”輕咬嘴唇，心裏格楞楞地滾著石子。一顆顆菱角分明且尖利，刺得人心口生痛。就算這出戲演得深入淺出地，眼前這個坑，很明顯是有人事先預謀好的。她們預謀我倒不怕，隻是我怕的是澈。他是根本不知道，還是幫著她們一起預謀呢？就算是幫著她們預謀，澈究竟又有什麼好處呢？我怕我一心輔佐的澈，會反過來咬我一口。
    反正不管什麼，橫豎，我已是躲避不過的。
    這是某個人給我挖的陷阱：首先是幾句誇讚將我推上風口浪尖，眾人一起攛掇，我卻彈不了。平白的，生受這一場丟人現眼！
    無明業火三千丈，燃氣心中早已經被丟棄的狂妄————無知！這麼多年都已經挺過，鬱我心中又何曾有過懼怕？更何況，那隻是陷阱罷了，又不是萬劫不複的懸崖深淵，又不是曆經二十八層的地獄。回眸間信念如電光火閃，輕薄的冷笑轉眼便漫過嘴角，我起身，穿過大堂裏層層疊疊飄曳的錦繡紗帳，向那珠琴走去————還沒等眾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那珠琴便已經落入我手。
    淡藍色的綺繡搖曳墜地，輕忽如一朵遮月的浮雲，緩緩飄過天際，再加上夣那燁然若神人的麵容，更像是神仙飄渺。我在回廊下站定，扭頭虛浮一笑：“皇後娘娘，給位娘娘，獻醜了。”
    不待對方的答複，芊手輕揚，明麗的音符已嫣然想星光滑落，滴入每個人的心田。
    秋風，落葉，寂寥，哀傷————在這曲子中一一展現，已在西邊的圓月，草尖上的露珠輕輕地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幽幽一曲《雲中》，堪堪吧黎明地驚破。
    誰應了誰的劫誰又變成了誰的執念。——————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