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清風明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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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他們怎麼了?我的人在三天前突然失去了一切關於他們的消息,要不要我再派人去找?”白衣白發男子用冷清的嗓音問,他的身前站著一個背對著他的黑衣人,那人身形矮小,若不是男子的稱呼,沒有人會認為她是成人。她轉過身來,那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有哪一處同男子相似。“不用了,鷹已經告訴我他們在哪兒了,他應該能治好羽的體弱之症。不過他們和蒲家陵、鬼門的少主有那麼深的關係,讓我很意外,讓他們受一點兒苦也好,免得他們一天到晚認為自己厲害,不知天高地厚。”她的聲音帶著笑意,聲音也很平凡,一如她的人。“姐,你和他來往,假如他別有用心,那你會有危險的。”冷清的聲音裏藏著深深的關心,她笑著擺手:“殘月,你在我的身邊有十多年之久,你應該了解我的本性,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身份。當年我能從你的親娘身邊帶走你,今日就敢保證不會輕易受到傷害。”她在前麵慢慢地走,殘月在後麵緩緩地跟著,她的話讓殘月恍神。“殘月,一個人能因為高強的武功或過人的機智而在江湖揚名立萬,卻沒辦法因為高強的武功或過人的機智而無敵於天下。要無敵於天下,首要的是大愛,這樣的代價太大,不是每個人都能義無反顧付出的。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們一定要成就一番大業,你知道嗎,殘月?”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怕嚇著殘月似的,殘月沒有回話,她也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她停下來,看著不遠處。殘月也停下來,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不遠處是一片開闊的河穀,河穀旁有一片密密的初種的小樹,有成人那麼高。青青的水緩緩的流淌,可以看見自在的遊來遊去的魚兒。河灘上分布著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石頭,河水好像是很喜歡他們,總要在他們身邊轉幾個圈兒,才依依不舍而去。河岸上的肥沃的土壤上長著茂盛的青草,草叢裏零星地開著些大小不一的各色野花,微風拂來,呼吸間全是夾雜著泥土氣息的淡淡的青草的香味和似有似無的野花香。偶爾有一隻或幾隻的或白色或灰色的兔子,小心張望,然後從草叢中竄過,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淺的痕跡。
    “殘月,陪陪我到那邊走走。”她笑著說,殘月點點頭,突突然想起她看不見,就淡淡的答了一聲“好”。她偏著頭看著河穀,向著河穀走去,殘月隻看到她勾起的右邊的嘴角,腳步輕快地跟在後邊。殘月站在河岸上,看著她蹲下把手伸進河灘,感覺河水細細流淌的滋味。她突然轉過頭,微微眯著眼望著殘月慢慢綻開笑靨,殘月的眼睛緊緊的注視著她的笑容,那是他一直追尋的溫暖。他們的身後的草叢裏,有一隻小白兔在張望,它向前跑了幾步,馬上又退回去,然後再跑上前,又突地跑回去,如此反複幾次,它才飛速竄過草叢,鑽進了小樹林裏。
    “殘月,我要走了。”殘月張開嘴,她馬上打斷殘月未出口的話,“我知道你想我留在這裏,你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我相信,你現在已經能夠做到了。但我就像天上那些飄來飄去的雲,無形無相,這兒不是能讓我安心留下的地方。你不要擔心我,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隻要我不允許,沒有人能傷害我。不要說你要和我一起走的傻話,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能永遠要人陪著。殘月,我就要走了,我隻要你記住一句話,除了我們沒有人能指責你,說你的不是。”“姐,謝謝你。保重。”殘月輕聲說,她一邊順著河穀往上走,一邊擺擺手,“姐弟之間不用這個,幫我留心那群不讓人省心的東西。”殘月一直看著她的身影,看著她拐進一片茂密的樹林消失了身影,直到天暗下來了也沒有離開。河岸上還留著她走的腳印,人卻已經遠在百裏之外。
    “殘月,天晚了,該回去了。”一個慵懶的聲音遠遠傳來,那聲音透著股無力,聽的人酥麻。殘月像沒有聽到一樣,隻是看著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我本來家住在井田,那兒有著很多井字形的田地,就像百年前一樣。家中還算富有,唯一的遺憾就是隻有我一個孩子,而且還是胎裏弱,一生無法離藥。爹一直對我很寵愛,隻是在看到我時,歎息中雜著歉疚和愧意,娘對我也很好,爹因為對我的歉意對娘是百依百順。爹請了很多大夫,用了數不清的珍貴藥材,我的身子時好時壞,一直沒有好轉。爹的愧意更深,對我愈加疼愛,隻要不是去了鋪子,他都會陪著我;我要的東西,無論是什麼他都會給我找來。那時我以為會那樣過一輩子,即使生病時很痛苦,但也很開心,誰知在我八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那年姐因為一些原因來到我家,當時我又發病,娘抱著我進裏院,家裏的仆人慌忙跑去請來大夫。姐姐誤入了我們的院子,看到娘笑著將一張紙條撕碎,然後丟進一隻養著金蓮的大缸中,還自己動手把紙屑沉入水中。姐貓著腰走上去,把紙屑撈起來,拚起來看到幾個藥名,猜測我會一直不好是因為娘換了我的藥的緣故。我到現在也不知那時的她為什麼要管我的事,她經過一番安排,在第三天夜裏來到我們的院子,她大聲斥責娘是惡毒的女人,娘想抓住她卻總是撲空,她還在一旁拍著手笑,我以為他們是玩耍還十分開心。娘非常生氣叫來幾個高大的男人,他們圍著她獰笑著撲向她,她一邊躲一邊大叫:‘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怎麼你不承認?你讓他們打我,不是惡毒是什麼?不要以為沒人知道你做的事,人在做天在看。’那些男人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她一臉愉悅,那些男人氣喘籲籲追在她的身後。她笑著繼續說:‘惡毒的女人要被休掉的。好玩好玩,快來追我。’她咯咯笑著跳著,娘的臉都青了,低聲說:‘快抓住這個死丫頭,把她往死裏打。‘哈哈哈,你不但是惡毒的女人,更是蠢笨的女人。’她突然大笑起來,這時有一個男人悄悄靠近她,撲過去抓住了她,她依然在大笑,娘臉色鐵青,揚起手打下去。她的手被人抓住,她回過頭罵聲咽了下去,抓住她的人是爹。爹沒有聽她解釋,甩了她一巴掌,罵了聲‘賤人’。娘被打倒在地,她爬過去抱著爹的腳,卻被爹踢開,她不死心又爬上去抱住爹的腳,爹這次踢開她後又踹了她一腳,然後離開了。仆人都跑了,娘好久才從地上爬起來,手按在胸前不停地咳。姐走到娘身邊蹲下,娘一直看著爹離開的方向,姐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娘捂著臉呆呆地看著她,她笑著說:‘你為了留下他不讓他納妾,不惜喝下藥故意摔倒,造成早產讓你的兒子從小就靠藥吊著命。後來更是換了他的藥,讓他活不過八歲,他何其無辜。可惜你的丈夫是沒有納妾,可養著一個快要臨盆的女人,打算等你兒子死了以後就帶回家。你,值得嗎?’娘趴在地上失聲痛哭,然後跪在姐的麵前:‘是我對不起他,你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明,你一定能救他的,求你救他。’姐突然又笑了:‘你總算不是太笨。他我會帶走的,他將會讓你的男人後悔的。’
    “我跟著姐回到她家,大夫判斷我活不過三個月,她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我想要救的人閻王也搶不走,你將來會讓你爹跪在你的身旁求你饒了他,醜相百出的。’她找來一個老伯教我內力,又找來一對夫婦教我文章和琴棋書畫,每日給我用最好的藥。後來師傅來到我的身邊,教我內力和武功還有其他的東西。一日我叫老伯師傅,那老伯卻嚇得跪在地上,姐這時從外邊進來,‘你還算知道自己的本分,我會說到做到,你要用心教殘月。’老伯磕了一個響頭,然後一直跪著沒有起身。‘殘月,不要對任何人都這麼恭敬,你是我的弟弟,他們不配你的這聲師傅。你要俯視他們,沒有人可以讓你仰視,包括你的師傅,包括我。記住了?’她掃了老伯一眼,接著說,‘你可以平視的人一定是你的勁敵和放在你心上的人,但是,任何時候不要輕視任何人,懂了嗎?’見我點頭,她揉了一下我的頭發,離開了,我趕緊讓老伯起來。三年後,我離開家,姐讓我回到井田。到了才知道,娘一直讓著那個二夫人,爹一直嬌慣著那個唯一的男孩,現在那個孩子吃喝嫖賭無所不會,把家產基本敗光了。走進院子才發現真的過了好多年了,裏麵已經全變了,看到爹時我差點沒有認出來,他老了很多。我把姐給我準備的一疊紙給他看,誰知他突然跪在地上,求我放過他們,還說他的正房可以陪我,很多人都滿意的。我讓他起來,把那疊紙放到桌上,和紙一起放下的是當年我穿著的衣服,走出了那道門。聽說那天爹失聲痛哭,娘瘋了一把火燒了整個宅子,二夫人和我那個弟弟逃出來了,淪為乞丐;而娘與爹,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裏。”殘月淡淡的沒有起伏的語調被風吹進身後人的耳朵,殘月沒有傷悲,沒有怨恨,也沒有感激,他隻是在陳述。身後的人靜靜的聽著,他知道殘月隻是想有一個人知道這段深埋的往事,這個人是誰沒有關係,聽完會怎麼做不重要。
    殘月的身後響起一陣沉沉的腳步聲,一個絳衣男人走到他的右邊。男人約有二十五歲左右,一張雌雄莫辨的臉比月皎潔,比花美妍。臉上一雙狹長的眼睛,黝黑明亮;他的眉微微上揚,要比一般男人細,卻比女人要粗;就連嘴也是難見的粉色的薄唇,臉上慵懶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很好相處。他懶懶地伸了一下腰,認真地說:“我突然也想要有一個這樣的姐姐了。”殘月也不理,轉身離開,男人看了一下不遠處的河穀,揚起嘴角,狹長的眼睛下垂,轉身跟著殘月。
    “我不幹了,不幹了。”林祁曜扔下手中的大石,大聲喊,“有能耐你殺了我。”角和全杪悄悄向後退,果然,一道勁風隔空而來,將林祁曜打下懸崖。林祁曜亂揮著手往下落,尖叫聲穿過霧氣鑽入幾人耳際,全杪打了一個寒顫。正當林祁曜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他的身子停了下來,他小心睜開眼睛看,一根細細的藤蔓纏在他的腰際,他剛放下的心馬上又提了起來。“要不要做?”冷冷的平靜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林祁曜的耳朵裏,“要,要,我再也不敢了。”林祁曜僵著身子大喊,藤蔓一拽,林祁曜隻覺身子一輕,人已經摔在崖邊。“增加三塊。”說完藤蔓一鬆,回到亂石堆裏。全杪趕緊把他扶起來,“你沒事吧?”林祁曜突然哭了起來,直到此時他才有一種活著的感覺,角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哭吧,不丟臉,以後習慣就好了。”聽到角的話林祁曜哭得更厲害了,全杪歎氣,繼續搬大石,否則等一會兒就該他被扔下去了。羽裸著上身趴在床上,身上紮著幾根銀針,紫衣男人依然往上麵紮針。“你那樣教他們,他們以後會感激你的。”羽輕聲說,紫衣男人淡淡說:“不需要。”然後慢慢拔出銀針,放進針包裏,起身出了門。羽無奈,坐起來拿過衣衫穿上。羽到亂石堆旁,角把有五百斤重的石頭從左邊搬到右邊,全杪從右邊搬到左邊,而林祁曜在舉石頭,而且還要小心腳下的藤蔓,踩到藤蔓加三十。三人衝羽笑了一下,繼續手上的動作。羽走過去,抱起較小的石頭,往右邊走。“林祁曜,別偷懶,堅持住,我們絕不會輸。”角看到林祁曜的石頭往下滑大喊了起來,林祁曜憋著氣,把石頭往上舉。紫衣男人在窗戶裏看著他們,然後點點頭。
    山坡上的茅屋裏,燃著熊熊火焰,一張簡陋的木桌旁坐著一個白發老頭和一個黑發老頭,他們用粗碗喝著酒,灶旁一個白發老嫗在炒菜。“老家夥怎麼出來了?怎麼,被他們趕出來的?”白發老頭看著黑發老頭打趣,“你不是說不再出來了嗎?”“老弟,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住的地方可是風水寶地,你搬到我們那兒去吧,這樣我們也可以經常見麵。”黑發老頭笑著說,白發老頭喝了一口,連連搖頭:“這兒就很好,我可不想受你那些臭規律的約束。你怎麼出來了,可是你那兒出了什麼事?””一切都好,隻是你知道的,三十年前我曾受人恩惠,答應他有事要我幫忙必竭盡所能。三月前,他的後人帶著信物找到我,我就出來了,想起你在這九峰快活,就來看看你和弟婦。人老了,念舊。我們又離得遠,見一麵少一麵啊。”黑發老頭感慨,說完就猛地喝盡碗中的酒,白發老頭眼睛很酸,偏頭衝老嫗喊:“老婆子,不炒了,過來陪大哥喝一杯。”給黑發老頭到滿,“大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的話讓我很不安。”黑發老頭搖搖頭:“沒有,隻是二十年不見,我們都老了,也許明天就醒不過來了。”老嫗手中端著兩個碗,放在桌上,手在圍在腰間的布上擦了幾下:“家裏沒有什麼稀罕的,大哥你將就著用一點。”黑發老頭擺擺手:“弟婦言重了,這已經很好了。老弟,我該走了,他們在等著我呢。”說著站起來,拒絕了白發老頭的挽留,笑著出了門。“我有不好的預感,大哥這次出來絕不會這麼簡單,我怕大哥他會出事。”白發老頭擔憂的說,老嫗握緊他的手,“大哥是好人,他會沒事的。”“但願就如你所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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