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宮粉黛無顏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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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天未亮,月亮還未落,繁如瀲一行便起了行。不知走了多久,繁如瀲被車內姚碧雲頗有規律的喊鼾聲吵醒,她掀開門簾,透著漫天的月華,看著車外蕭索孤寂的景色,遠處有大雁回巢,百鳥高歌,近處,一棵樹上的葉子有風一過,就刷刷的落,這是一片上古丹青裏從未有過的寂色。突然前方探路的小兵駕馬而回,停在了冷清年的車馬前,“公子,前方的情況探明了。再有三十裏就是林將軍的紮營地了,林嶽將軍已到了多時了。”
馬上唐詩楚辭麵露喜色,車內人未動,半晌又緩緩的言,“加速行軍。到了營地後,今夜也無需練兵了,預備些簡單的酒菜,養精蓄銳吧。”隻見那小兵喜笑顏開的點著頭去準備了,方要走又回頭問,“要不要也通知如小姐?”車內冷清年緩緩的言,“不必了,讓她多睡一會吧。”他的語氣十分和緩,正如同一貫的一般,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他本來也說不來,卻一瞬的,讓繁如瀲心裏說不清的一暖,險些忘了那天,他在血雨中撐傘而行,淺笑怡然,仿若浴血修羅一般。半晌一隊人馬入了林鴛在靈川皇城外紮營的地點,眾人點了一小叢篝火,飲酒言歡。一旁,林鴛和繁如瀲劃拳互灌數盞,大將軍林嶽坐在小角落裏皺著眉頭看,唐詩範昀行酒令,楚辭元渠比勾拳,營內笑語聲連綿,很自然,甚至大家都要習以為常了,冷清年缺席不見。
此刻冷清年帳內,與帳外截然相反,一黑衣男子單膝跪在冷清年麵前。“太子殿下,前幾日晏丞相回宮時身受重傷,群醫束手無策。”冷清年微微眯了眯眼,一聲冷笑,“該。怎麼沒死。”那黑衣人一愣,“晏子都一倒,最近秦逸一個人有點抵擋不住了,事事都讓他一個人管,也終究不是辦法。”冷清年鼻中一哼,目若碧水寒潭般幽暗,“他的傷好的慢,宮裏那幫庸醫又能有什麼對策,回宮找白溯,讓她暗地裏分擔一些宮內的事,戰事不要讓她插手。”黑衣人言是,冷清年又問,“人找的怎麼樣了?”黑衣人言,“陸錦繡誤打誤撞的被人錯當成了老鴇送來的女人,如今在六王爺府中。冷雲華....冷雲華至今下落不明,崖底那麼深,當日就是不死,多半也殘了,太子又何必執著。”
冷清年目若寒潭,嘴邊一笑,又緩緩拿起手邊的茶水,猛地一下潑了那黑衣人一臉。“我的事輪不到你問。陸錦繡在六王爺府?哪裏的消息?可靠與否?”黑衣人言當真可靠。冷清年走到桌前,正襟而坐,筆沾墨,寥寥寫了幾行,寫的很急,章法卻絲毫沒亂,一撇一捺都有板有眼的,寫完後放入信封內,遞給黑衣男子。言,“交給秦逸。跟他說,晏子都一事,無需費心。多托些時日也就好了。更加不必勞煩宮內那幫庸醫。他們治標不治本,擺設而已,需要救人的時候,找白溯即可。”黑衣人點點頭,他早已習慣,冷清年永遠隻是這般,能跟他說的絕不動筆寫,隻有那不能說的才寫在信函之中,他點點頭,方要走,隻聽帳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黑衣人手握劍鞘,冷清年一攔,走到帳前。
聽那腳步聲快快慢慢的倒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冷清年衝那黑衣人言,“快走。”黑衣人點點頭,三兩步從後門出了帳。冷雲華單手掀起門簾,隻見喝的喜笑顏開的繁如瀲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邊走邊言,“碧雲....去屋外倒些茶來。這靈川的酒可是當真烈啊,喝的我心口上,跟讓火燒著一般.....”冷清年未動,繁如瀲又言,“怎麼還不去?多倒些來!咳....我喉嚨裏辣的厲害。”冷清年一臉狐疑的拿起桌上茶杯,後又鬼使神差的出了帳。帳外篝火旁,一圈士兵正飲酒言歡,楚辭元渠怕敵軍來襲,不敢喝多,隻得訕訕的看著唐詩範昀樂的快活,說來也是,別看那唐詩一副童子的模樣,三壇烈酒下肚,臉上都沒紅上一紅,倒是範昀,已然醉倒在一旁。
唐詩轉過頭,正巧看見冷清年手拿茶杯從帳內而出,唐詩笑吟吟的看著他言,“清年公子也來喝些酒否?”冷清年搖了搖頭言不必,走出三五步,又猛然一停,木木的轉過頭又言也好,唐詩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冷清年,一杯自己一口飲盡。唐詩邊喝邊言,“這酒叫漾輕舟,名字聽著清淡,卻實為烈酒,人說,這酒喝一口便能讓人感覺如漾輕舟,公子嚐嚐看,不知...與那上古丹青的梨花白相比又如何。”冷清年聞了一聞,又飲了一口,與唐詩言,“大同小異。梨花白的回味在後麵,醉紅顏在前,而這漾輕舟....其實原本不是叫這個名字,是叫萬裏靈霄。
是前靈川太子靈霄雲的生辰酒,隻不過...後來靈霄雲死了,這酒也就自然而然的改了名。這萬裏雲霄....雖然喝起來味道清淡,其實是很上頭的,軍師還是少飲為妙。”唐詩淺淺一笑,“好。謝公子提點。”而後二人又一言不發的飲了三四杯酒,冷清年突然怔怔發問,“.....軍師可知...這茶水間在何處?”唐詩一愣,其實沒太聽清,但看冷清年臉上那表情,大約是不會再問第二次了,於是言,“往西走,在公子營帳的後麵。”冷清年點點頭,轉身回了帳。半晌,冷清年拿著茶水而回,他掀開門簾,漫天瑩白的月光從他的身旁,擦如帳內,隻見繁如瀲額前的一縷發絲擋住了眉眼,她皺著眉,正睡的香甜。冷清年將茶水放在桌旁,往桌前的燈內添了些油,坐在了桌前。
方打開一封信,他隻覺口內腥甜,一行鮮血順著唇角一滴一滴落在了信紙上麵,“咳咳.....”一陣猛咳,讓他皺起了眉,他心中算著病發的日期,因為喝酒的原因,比上次早了三天。他伸出手,看著五指內橫流的鮮血,仿若那抓不住的時間。冷清年淺淺一笑,飲了一口茶,茶水中一粒血絲緩緩在眼前漾開,“咳咳....”又是幾聲清咳,繁如瀲醒了過來,她半眯著眼,隨手摸到一杯冷茶,就往嘴裏灌,兩口涼茶下肚,方自覺清醒了些,猛然隻覺薄荷涼香撲入鼻端,她猛地一睜眼,隻見一襲青衫的冷清年坐在桌前,眉頭緊鎖,臉色奇白,指尖大把大把的鮮血湧出。
繁如瀲一愣,問,“藥在哪裏?”隻見冷清年嘴角湧出一行鮮血,卻嗤笑出聲,他緩聲言,“沒有藥。”繁如瀲起了身,猛地拉開抽屜,忙亂的四下亂翻,“咳..”冷清年又是一咳,口中鮮血洋洋灑灑而落,繁如瀲急聲問,“藥在哪?藥在哪?告訴我.....藥在哪?”冷清年三聲大笑,緩步走到繁如瀲身邊,他對繁如瀲言,“沒有藥了。”繁如瀲猛地起身,走到冷清年的書桌前,拉開四扇抽屜,卻見其中空空如也。繁如瀲問,“怎麼會這樣?藥在哪?”冷清年淺笑著低聲言,“我喝了酒,發病早了三天。送藥的人還沒來,所以沒有藥了。”
繁如瀲皺著眉又問,“明知會病發,又為何要喝酒?”冷清年淺淺一笑,沒有多言。繁如瀲恍然記得,不久以前,她也曾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問對冷雲華過一個這樣的問題,當時的問題大概是,你明知會下雨,又為何要帶玉兔(小白狗。)出去雲雲。今日,兩種場景,兩個人,兩件事,他們的回答卻是不謀而合了。這時一旁冷清年突然開口說,“你有沒有遇見過這樣一種人,他們活著就等於死了,死了卻等於活著。小姐你可知道,其實這種人生病是不吃藥的.....因為死了也好。如小姐你說...是不是?”
繁如瀲一怔,卻笑了,“不是。能輕言死亡的人....其實從來也沒有貼近死亡過。相反的,那些明明身在地獄的穀底的人,才會拚命的想活。公子,說到頭還是你沒死過,不知道死亡的滋味而已了,如果你但凡嚐過,就會知道,無論怎麼冠冕堂皇的死法,其實你都不會喜歡的。”冷清年一聲嗤笑,“小姐死過?”繁如瀲眼底一動,淺淺一笑,莫名的意味深長,她說,“我活著,但翡華郡主死了。所以對有些人來說,我得死,也確實是死了的。”
冷清年又說,“那小姐你認為什麼樣的生活能夠被稱之為地獄穀底的。”繁如瀲想想又說,“缺衣,少食,和生活在謊言當中的。公子你要記得,你的生活是你腳底下多少萬千百姓心中的一個夢。你不願意活,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替你活。”冷清年微微眯了眯眼,又彎出一道淺淺的笑痕,顯然這話雖然並不中聽,但他也不太介意,他淺淺一笑,對她說,“小姐說的是。清年記住了。”
此刻靈川內宮,郡靈王正在翻閱奏章,心中想著,朕果然不是這塊材料,以後這種事還是交給秦逸晏子都辦吧,你說這晏子都傷的也真是時候,這外麵都烽火狼煙了,看秦逸白溯天天為那些國事戰事累的那樣,他卻連床都起不來,其實朕又何嚐不想幫忙?不是都說了嗎,朕不是這塊看奏章的材料啊,唉,再加上靈芳丫頭這兩天失心瘋,又看上上次劫走她的那個江湖小子了,天天鬧著要出宮,真是火上澆油,火上澆油!
郡靈王正在這邊想著,白溯從長廊外走了進來,不緊不慢的款款言,“皇上,晏丞相醒了。”郡靈王一愣,“擺駕西宮!擺駕西宮!”大宮女白溯邊帶路邊言,“這裏有六王爺府裏內應的來信。皇上請過目。”郡靈王把信往懷裏一揣,“得,先看看晏子都再說。”半晌西宮,“皇上駕到!”“吾皇....”“免禮免禮!”郡靈王不耐煩的揮揮手,問旁邊的太醫,“丞相傷勢如何?”老太醫哆哆嗦嗦的言,“托...托...托皇上的福....丞...丞...丞相好多了。今...今...今早醒的,就是身...身...身體不好,沒...沒...沒能....”
郡靈王沒有耐心聽完,走得飛快,邊走邊跟白溯言,“這人哪兒來的?”白溯言,“我也想問呢,不是您貼榜在城中找的嗎。”郡靈王吃了個鱉,訕訕閉了嘴,半晌又問,“靈芳那丫頭呢?容棋也好久不見了。”白溯不緊不慢的言,“郡主在丞相屋裏陪他說話呢,太子還在鬧別扭,不肯出屋。”郡靈王問,“鬧別扭?還是為了翡華丫頭的事兒?”白溯冷眼言,“不然呢?”半刻,西宮裏,正殿內,腰纏紗布半露手臂的晏子都正與靈芳郡主下棋,“子都子都,你又故意讓我!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別讓我,我不稀罕別人讓我,就顯得我多輸不起似的,別讓!”晏子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言好,而後,兩子之後。
“晏子都你個王八蛋!我輸了!都怪你!我說不讓你讓,你就真不讓啊!你怎麼那麼實誠呢!”晏子都月白色的眸子盯著靈芳輕聲出笑,“那你悔一子。”靈芳這才臉色好看些,“那好吧。是你非讓我悔的,我可沒逼你!”晏子都一臉的認真,憋著笑言,“是是是。郡主說的是。”靈芳也越看越覺得晏子都笑的不懷好意,一巴掌拍上晏子都的胳膊,“讓你笑我!”“嘶...”晏子都臉上一緊,嚇得靈芳連連道歉,“你沒事吧....我是不是打重了呀,我不是故意的。”晏子都立刻喜笑顏開,曖昧的伸頭到靈芳耳邊,笑言,“那郡主給我揉揉。”然後靈芳又一個巴掌打了過去。
不巧,這一刻,被剛入殿的郡靈王看了個正著。郡靈王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咳咳...”晏子都大大方方的起身相迎,“皇上來了,怎麼也沒人通報聲。微臣給您請安。”郡靈王表麵笑臉相迎,其實心中卻在想著,要是有人通報了朕還能看見這個?哼。“愛卿快快請起!使不得使不得!”當然晏子都也就是客氣一下,並沒有真跪,又索性順著郡靈王的話起來了,郡靈王又言,“愛卿近來身體如何啊?需要什麼補品藥材,愛卿你跟太醫院的人說一聲,隨便用!”晏子都點了點頭,完全沒有客氣的意思,“那子都就多謝皇上了。我養病的數日裏,還多虧了秦逸和白溯,您更應該體恤他們才是。臣,方才也沒見秦逸,不知進來...這戰場上可有何變動?”郡靈王一愣,小眼睛偷偷瞥著一旁的白溯,“這....”
白溯接言,“變動不大,守還是多過攻的。能不正麵迎戰就不正麵迎戰,對方打我方就接。隻是聽說幾日前,林嶽將軍從上古丹青帶來了一位巫女,昨日已下戰帖,聲稱幾日後要與我靈川眾將領光明正大的決一死戰,不知丞相你怎麼看?”晏子都冷冷一笑,“決一死戰?哼...口氣不小,也不知道能耐如何。應下吧,我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白溯一愣,未動身,又問,“那....林嶽將軍是林鴛的長兄。”晏子都一聲嗤笑,月白色的瞳仁內微微一縮,“無需多慮,手下敗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