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天生麗質難自棄 一朝選在君王側(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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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前,靈川一戰已經開始了,繁如瀲與冷清年在丹陽城內,緊鑼密鼓的準備以巫蠱的頭銜上前線,落崖的冷雲華仍是生死不明。是夜,丹陽天井客棧之中,有人入夢。夢中綠瓦紅牆,有一道望不見盡頭的長廊,繁如瀲站在長廊之上,望著廊邊偷人半麵的月亮,廊下有一池春水,搖搖晃晃的映著月光。
    這裏是三十年前的繁府,後院的陳擺也早已不是那如今的模樣,隻有一池泛著漣漪的水與那不變的月亮。有風入境,吹皺水麵,繁如瀲坐在岸邊看著自己在水中搖蕩的剪影,她依稀聽到水麵的閣樓上方,傳來女人的歌聲,那女子身穿一襲大紅的衣裳,在長廊上跳著舞,那步子淩亂的仿佛喝的有些醉。
    隻見那女子脫下腳上的繡鞋,扔到池中,光腳站在長廊上彈起了手邊的琴箏,琴聲顫顫入夢,半晌那琴聲陡然一停,停的十分生硬,那紅衣女子嗤嗤一笑,跳上了長廊兩旁的欄杆,她光著腳在欄上來來回回的走,這一幕在繁如瀲看起來十分的凶險,可那女子就好似不自覺一般。突然那女子輕聲一歎,她抱起了琴,坐上了欄杆,她噙著笑拔下了頭上的金簪,看了又看,突然她猛地將那金簪紮進了自己的胸口,抱著琴跳下了欄杆,在下落的途中,她向繁如瀲看了一眼,詭異一笑,看的繁如瀲毛發張開,那女子竟然...竟然長著一張與自己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這時繁如瀲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了來,她急喘著氣,滿頭大汗。
    她聽著屋外姚碧雲規律的鼾聲,從榻上起來,點了盞燈。是啊....她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也可以說在冷雲華墜崖那天起,她就開始做這個夢。反反複複,無始無終,而她...卻沒有對人說起。在繁府的後院,一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紅衣女人跳舞彈琴,而後墜湖死去。她歎了口氣,和衣起身,拿起手邊的竹笛,輕聲推門而去。門外月光稀稀疏疏的照著樹影,風擦樹葉而行,繁如瀲一人坐在池邊。
    她恍然想起幾日前,冷雲華還未墜崖之日,她傍晚時分總能依稀聽見池邊有人吹著竹葉,伴著那夏日寒蟬的低鳴,很是好聽。他說巫蠱之人善以琴笛為媒介蠱惑世人,她繁如瀲雖然是假的,但工夫卻得做真,語罷他就將那腰間的竹笛解下遞給繁如瀲,從此便讓繁如瀲習笛,那指法繁複無常,再配上一旁那人漫不經心嬉笑怒罵,她學的十分吃力,依依呀呀的不成曲,那人笑她愣把那竹笛吹成了胡琴的聲音,聽得繁如瀲有些不高興。而如今...如今那曲已成了曲,一板一眼的也能糊弄過幾個外行人去,而他....他又在哪裏?
    這時繁如瀲隻聽身後有人,一轉頭正看見冷清年手握長衫走到她身邊。繁如瀲淺淺一笑,那人亦是淺淺一回。冷清年一襲青衫,目若寒潭,“不睡?”繁如瀲言,“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想著想著也就不困了。年公子這麼晚了怎麼也不睡?”冷清年緩緩福下身,視線與坐在椅上的繁如瀲持平,他嘴角彎出一道淺笑,“公事忙,後半夜上古丹青來人,睡不得。”繁如瀲望著他漆黑若潭水的眼,看著他淺笑的容顏,有一刹的失神,此刻自己麵前,這平靜的如一汪潭水的容顏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柔和,“在想什麼?”冷清年柔聲問,
    繁如瀲言,“他....還是沒有消息嗎?”隻見那一個他字出口,冷清年的臉色就是沉了三分,雖然繁如瀲心知肚明,冷雲華的事情是他的逆鱗,但她卻總是不知為何的脫口而出了,冷清年微微搖了搖頭,幽深如潭水般的雙眸靜靜的看著她,他笑了。“你想問我什麼?”這是那日之後,冷清年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不知為何,旁人問了他也不說,而她不問,他卻說了。繁如瀲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沒得可問還是想問的太多,總而言之,她是搖了頭的,不成想,冷清年一聲嗤笑,卻擅自說了。“你信不信我?”
    繁如瀲一愣,他眸中一暗,單手握上繁如瀲的肩,又言,“你信他...還是信我?”繁如瀲想了想低聲笑言,“我都不信。”冷清年一笑輕輕從她肩上抽回手臂,“很多年前,我和冷雲華之間有一斷私人恩怨,嗬...時間過的太久,慢慢也就忘了由頭,隻記得恨。也不知道我這麼說,你覺得夠不夠。”他話尾放得很輕,輕的讓繁如瀲以為他真的不確定,繁如瀲一笑又問,“如果那天...他沒有交給你你想要的,你真的會讓他死嗎?”冷清年眸中一暗,一聲苦笑,雖然他不想,可終究還是騙了,“不會。”他說的斬釘截鐵,繁如瀲言,“好,這就夠了。”冷清年起身,衝繁如瀲福了福身,道了聲晚安,大步離去,說他冷漠,其實...他也很懂得,有些話並不必多說的。看著冷清年緩緩的撐起紙傘,走入竹林之中,繁如瀲眼前有一瞬的暈眩,她分不清,崖上那天在血雨中撐傘而行之人究竟是不是今日這冷清雋秀的少年,也不想分清。
    此刻,丹陽城十裏外的懸崖以下,依山傍水的小道一旁,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上飄起了一線青煙。此刻茅屋內簡陋的涼塌上方躺著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那人枕臂而眠,純然悠閑的素麵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他漆亮的眸內墜落星光萬點此刻正望著天花板出神,這時屋門咿呀一聲被人推開,走來一白衣小書童,唇紅齒白的如白玉雕來的一般,那人名叫湯陽。
    “少爺,換藥了。”冷雲華笑意闌珊的抬眼,“城外戰事如何?”湯陽小心翼翼的揭開冷雲華下腹上的紗布,言,“算是勢均力敵,祈帝給丹陽的信上說萬不得已,可與在邊關的睿王爺借兵。”
    “借兵?”看一旁湯陽畏首畏尾不敢揭那紗布的模樣,冷雲華一聲嗤笑,將那紗布一把扯下,湯陽一抬頭,皺了皺眉,冷雲華自顧自的又問,“林鴛那邊怎樣?”湯陽在冷雲華腰腹下的傷口處敷上一層草藥,言,“正常,我方都還算正常,隻是...靈川那邊,秦逸晏子都皆未露麵啊,隻派了祝觀風大將軍出戰,很是蹊蹺。”冷雲華三聲大笑,說了句讓湯陽摸不著頭腦的話,“正常。他多半是在養傷。別看那晏子都陰險狡詐,窺透天機也不比那冷清年少,這種人體質極寒,輕傷不易好,上次那一劍,沒個十天半個月的下不了床。可以放心了。”
    湯陽皺了皺眉,又問,“那秦逸...又是為何?”冷雲華摸著下巴想了想,“這一來,晏子都一傷,朝中大事都交由他代管,加上軍中之事估計也脫不開身,這二來嘛....因為林鴛在,他動不動手都顯得徇私枉法了。”湯陽眼中一動,“這麼說...這靈川一戰,上古丹青會贏?”冷雲華淺笑,“也不一定,畢竟是...他們自家的戰役,能讓雙方持平也是不錯的。”湯陽問,“公子你說的是六王爺和郡靈王?”冷雲華搖了搖頭,將草藥敷好和衣起身,“湯陽你可還記得十幾年前因病薨世的靈川太子靈霄雲?”湯陽搖了搖頭,冷雲華裂開一扇嘴角,曖昧一笑,“他回來了。”
    此刻上古丹青皇城,硯宮,鳳翔殿。一襲龍鳳繡袍的陸沿歌將手中硯台猛地砸向黑衣頭領,“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都殺不掉,你說我要你何用?”黑衣頭領硬生生受下這一計硯台,未躲。“啟稟太後,我等竭盡全力,死傷過半,請太後恕罪!”陸沿歌鼻中一哼,“陸家小姐找到了沒有?”黑衣人言,“有人看到一身穿紅色騎裝的姑娘近日入了靈川六王爺府。礙於戰事,我等未得一探虛實。”陸沿歌眼中一慌,定了定神,“再去!”“是。”
    此刻硯宮內的簷雲正殿中,一紫眸黑色緞衣男子正與大將軍林嶽對弈。“舍妹可好?”突然祈墨研莫名其妙的說出這句,聽得林嶽受寵若驚,林嶽一聲清咳,“還活著。”祈墨研也是習慣了林嶽這副愛理不理的態度,他薄唇一彎,紫色的瞳仁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他笑言,“明日去支援吧。拉力站什麼的,也該玩夠了。”林嶽一驚,“那皇城...”祈墨研擺擺手,“讓祈硯書來守。邊城穩定,留副將即可了。怎麼...不想去?林鴛那邊....你就那麼放心?”林嶽皺眉言,“老父近幾日舊疾複發,來的凶險,我恕難從命。”祈墨研微微眯了眯眼,目中一狠,一袖拂過,將棋盤摔地,“這不是商量....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林嶽猛地一跪,倔著臉,一言不發,祈墨研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你保你小家,我保我大家。你自己掂量著辦吧。朕勸你,別逼朕下聖旨,最好在明日早朝的時候自行請纓。你我雖是君臣,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朕自會找人照看你父親,家事你莫要擔心了。”林嶽咬了咬牙,起身離去。祈墨研心知肚明,這已是默許。其實...他又何嚐不想放個可靠之人在自己身邊,隻是若是靈川這一戰贏了,上古丹青這方可以自行處理都城的歸屬,擺著現成的城池和子民,他冒不起這個險,若是他稍晚了一步,祈硯書就可以自立門戶,落地為王。
    半日過後,丹陽城外的小路上,天空方露出了魚肚白,繁如瀲一行奉了聖諭,前往靈川皇城。轎中繁如瀲身穿一襲青色道袍,頭戴珊瑚垂珠法冠,兩隻漆黑的眼珠一眼一眼的往窗外偷瞄,窗外正繞檀湖路,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捧著掉入手心內的一片春桃,她看著這花又想起當日與那白衣男子共遊檀湖的景象,心中五味雜陳,她輕輕一吹,花瓣飛出簾外,墜落在青泥之中。此行出門出的急,偏偏那蘇秀才和盈姑娘三日前便出了門,今日還未回,也顧不上道別了,唯獨那姚碧雲與小重,幾次三番都淚眼汪汪瞅著繁如瀲,非要跟去,見繁如瀲不允,還去找了冷清年,而後又吃了癟,隻得滿臉不情願的回了客棧,送行之時姚碧雲仍是賭氣,連麵都未見。
    此次同行之人是唐詩楚辭與冷清年,唐詩楚辭騎馬,而冷清年就坐在她後麵的馬車上,臉色陰翳的結了冰。其實繁如瀲是自覺的,昨夜一過,二人之間多了一層無形的隔閡,她說不清,卻猜想多半是昨日她的那句話說的不中聽了,繁如瀲情商偏低,自是聽不懂昨夜冷清年話中的含義,隻是暗自覺得這小子好生記仇。這時,冷清年的轎中,有人遞過書信一封,冷清年遣退了旁人,撕開信封,寥寥掃了幾眼,便皺起了眉,“停車整歇。”他對一旁馬上的楚辭言,楚辭雖是一臉不解,卻仍是下了馬,將隊伍帶到路旁的一家茶水攤前。
    茶攤很是簡陋,卻還算是清幽,座有涼風習習,攤旁綠樹遮天蔽地,繁如瀲下了車,和軍師唐詩大將楚辭共坐一桌,桌子很小,再加上楚辭腿長腳長的一個人就占了兩張椅,繁如瀲隻得與唐詩共坐,“請用茶。”唐詩給繁如瀲倒了一杯茶,繁如瀲一把接過,雖然已是入了夏,唐詩卻依舊是長袍短襖的一件不落,他的指溫涼絲絲的,方才在馬上曬了好一陣兒太陽,再看那與他同行的楚辭,臉上的汗,早已滴滴答答的掉了一桌,而他....卻滴汗未落。
    繁如瀲不動聲色的看著獨飲熱茶的唐詩,卻隻字未說。“您的涼茶來了!”店家身穿布衣,頭戴蓑笠,將頭壓的極低,店家手拿兩碗涼茶,一碗遞給了楚辭,一碗遞給了繁如瀲。
    繁如瀲伸手一接,隻覺碗下壓著一小張疊好的紙條,店家將那紙條連同茶水一並遞到繁如瀲手中,店家淺淺一笑,對她言,“您拿穩了,小心點。”繁如瀲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將那紙條放入了袖中。半晌已過,而下令停車整歇的冷清年仍是未下車,眾人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繼續前行。繁如瀲入車後從袖中拿出了那張紙條,隻見,紙條上寫,“靈時客棧,故人邀約。”落款上寫了一個蘇字。繁如瀲而後一想,莫非....方才那茶攤之上那個頭戴蓑笠的男子就是蘇秀才?嗯...是有些道理,畢竟那茶那麼難喝,難喝的很像是那蘇秀才的風格,還記得在那天井客棧的時候,蘇秀才分不清茶和湯的區別,總把那茶煮的像芝麻糊一樣濃,出鍋的時候還得加點鹽....可是....他為何不在茶攤見麵的時候就相認呢?靈時客棧...靈時客棧又在哪兒?
    半晌一入靈川繁如瀲恍然大悟,本來這靈川也就隻有一家客棧,其他的都是掛驢頭賣狗肉的行當,牌子上寫的什麼推拿搓背,門口卻站了一排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招呼著,“爺趕明兒再來啊!”要說正經的客棧,這靈川也就剩下靈時一家了。唐詩出麵將整家客棧包了下來,那群帶砍刀的弟兄們將刀藏在車裏,三三兩兩的進了去,唐詩將繁如瀲送到了頂樓上一間屋子門前,繁如瀲一入門,隻聽見那屏風後麵有人正咕嚕咕嚕的拿茶水漱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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