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又沒有回來吃晚餐。
    她低頭斟茶，淡淡的茶香飄揚四溢，青瓷茶杯上熱氣騰騰，茶葉在壺中沉沉浮浮，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低眉斂目，沉默地將茶端到葉天成夫婦麵前，偌大的客廳裏隻有電視中傳來不帶任何感情的女音報導著近期發生的最新新聞。
    “大概是被公司的事給絆住了，你不要多心。”羅芸微笑著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撫。
    王茜輕輕搖了搖頭，連日來，葉藺祈就一直避著她，任誰都知道葉藺祈所要表達的意思。
    並且在今晚，她還親眼目睹了葉藺祈是如何對待蘇晚清的。
    和她相比之下，簡直是天壤之別。
    以前的一切都白費心思了，他們縱然回不了以前朋友的關係，她也不能忍受一直充當他的朋友角色。
    對她而言，實在太不公平了。
    靠在沙發扶手上的葉天成臉色嚴肅，雖然目光放在電視上，但顯然並沒有真正地去關注電視播放的節目。
    “小祈最近是越來越任性了，今晚回來一定要讓他向你認個錯！”他的聲音沉穩有力，隱含薄怒。
    她一驚，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的心驀然提到了嗓子眼處。
    “爸，媽，我回來了。”葉藺祈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她雖然還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猜得出此刻的他依然淡定。
    仿佛沒有什麼事是能使他產生波瀾的。
    “你還有臉回來！”葉天成怒氣衝衝。
    說話間，葉藺祈已然走到了他們的視線之內，他瞥了王茜一眼，輕描淡寫道：“爸如果覺得我回來礙眼，明天我可以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後再回來。”
    葉天成料不到自己的兒子脾氣竟是這樣地硬，一時之間氣得說不出話來。
    王茜低下頭，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
    羅芸趕忙走到葉藺祈身邊，一臉焦急地解釋，“小祈，你怎麼能這樣跟你爸說話呢，你爸隻是覺得你這幾天都不在家吃飯，所以……”
    “我知道，媽不用跟我解釋。”他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實在完美地無懈可擊。
    他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工具，他也不允許誰來操縱他的人生。
    王茜的心漸漸開始發涼。
    “你知道你還這樣做，王茜哪兒不好，你怎麼就不能接受？”葉天成的臉色絲毫沒有和緩。
    他眼眸無波，沉靜得像一麵鏡子，隻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卻無法窺探他的一切，“爸，我不是商品，我有權決定自己的未來。”
    葉天成怒極反笑，“好，好，你要決定自己的未來，那你說說看，你看中了哪個集團的千金？隻要能門當戶對，我就不阻攔你。”
    王茜瞳孔驀然一緊，抬頭看向葉天成。
    他竟然當著她的麵，輕易地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了，他把她當做什麼？
    他沉默了，不為別的，對於蘇晚清，喜歡或許是有的，至於愛，大概還算不上，縱然他現在在葉天成麵前提起她是譚世淵的女兒，且不說譚世淵的公司岌岌可危，就連蘇晚清是個私生女的身份也不光彩，如果說出來，隻會讓葉天成對蘇晚清生出更多的反感，到時便會弄巧成拙。
    “你看看，給你說你又說不出來，你除了王茜平時走得比較近之外，還有誰呢？”葉天成情緒開始慢慢平複下來，對他又是一番勸導。
    “爸，我隻當王茜是朋友，發展成戀人那是不可能的。”他淡漠地開口。
    王茜攥緊手指，聽到他這麼無情地打斷她所有的幻想和努力，她頓時隻覺得渾身發冷。
    “怎麼就不可能？王茜入住這裏才幾天，你就這樣躲避著她，你這是待客之道麼？”
    “爸，如果當初爺爺也同樣給您安排一個政治婚姻，您是否心甘情願地接受？”
    葉天成的眼眸輕輕一斂，凜厲的目光有了一絲地鬆動。
    王茜一驚，臉色微變，倘若葉天成被葉藺祈說服，那麼她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羅芸的眼神隨之投向了自己的丈夫。
    “露景餐廳是您們愛情的見證，您們在那兒相遇相知相愛，我也常常去那兒體驗您們的愛情，爸，難道您打算讓自己的兒子得不到幸福嗎？”他言語犀利，聲線隱約有些暗啞。
    “這不一樣。”許是刺激到了葉天成敏感的神經，對於葉藺祈句句指控，他聲音低沉地帶有一絲不容反抗。
    葉藺祈臉色恢複平靜，沒有再開口，他知道，這場談話已經到了盡頭，如果再繼續各抒己見，隻會有愈演愈激烈的趨勢。
    葉天成又何嚐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客廳裏的燈光照在地麵的瓷磚上，人影晃動，人聲寂然。
    他們各站一方，誰也不肯讓步。
    許久，葉藺祈沉穩的聲音才徐徐而至，“爸，其他的我都可以聽您的，但唯獨這一點，我絕不會退讓。”說完，轉身上樓。
    “真是越大越不讓人省心！”葉天成臉色並未好轉，羅芸在一旁安撫著，並與他慢慢走回房間。
    王茜眼神微微一凜，輕輕地轉動著手中的瓷杯，看著杯中的殘餘茶葉，若有所思。
    葉天成的態度曖昧不明，而現在她的身份不過是他準兒媳婦的備選人之一，如果葉藺祈一再地堅持下去，那麼她的靠山葉天成也隻會倒戈相向。
    葉藺祈的心性她是清楚的，表麵時刻掛著笑容，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實際認定的事情任誰也打破不了，他就是這麼固執的一個人，偏偏她卻愛上了他。
    她確實不該坐以待斃了。
    既然他選擇躲避，那她就讓他避之不及。
    她衝泡了一杯菊花茶，用小勺輕輕攪動著茶水，燙茶漸漸轉為暖茶後，她放下小勺，端進了葉天成的房間。
    羅芸幽幽一歎，最終什麼也沒說。
    歎息聲傳入王茜的耳中，手指不由握緊了茶杯，臉上隻當沒聽見，微微一笑，恭敬地把菊花茶遞到葉天成麵前。
    葉天成接過卻不飲，看了羅芸一眼，“王茜，你是個好女孩，但你也知道小祈的性子，我和你羅阿姨也是相愛才結婚的，如果他能真的喜歡上你，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若不能，那我們也隻好對不住了。”
    她臉色頓時變得難堪，對了，她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一點。
    葉藺祈啊葉藺祈，你果然能一針見血。
    緩過神，發覺葉天成正皺眉審視著她，她心下一驚，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葉氏集團是葉天成打下來的，她怎能在他的麵前失了態？他捕捉人的心思是絕對不會差的。
    她展出一抹完美的笑顏，說：“我不會放棄藺祈的，無論多艱難，隻要伯父能給予我支持，我就一定會努力地讓藺祈喜歡我。”
    她眼神誠懇，他又審視了幾遍，看著手裏的菊花茶，微微一笑，“王茜，你的心思隱藏得還不夠深。”
    宛如被人生生地撕開了麵具，她不由往後退了幾步，驀然抬首，看著他的眼睛，淚水洶湧而出。
    “伯父就這樣看待我的嗎？如果伯父覺得我哪兒做得不對，隻管說就可以了，怎能用這種話來羞辱我？”她幽恨地看了他一眼，最後捂著臉傷心地轉身跑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即使是假的，隻要多了心思也能成為真的。
    王茜無疑是在搏最後的賭注，他看穿了她，而她，在最短的時間調整好了自己並打算亂了他的視線。
    女人生下來就是個演技派，這句話真的說得很對。
    “你怎麼這麼說話呢，她一個女孩子家，哪有什麼心思，就算有。無非就是想和小祈在一塊兒，你又何必說得這麼嚴重？”羅芸忍不住怪罪。
    握著杯子，暖暖的溫度捂熱了他的掌心，他眯眼看著房門外，說：“她演技不錯，可惜還太嫩。”
    “不對呀，我看她人倒是不錯的，你不是一直覺得她挺好的嗎？怎麼這會兒就成另一回事了？”羅芸坐在他背後，伸手替他捏肩捶背。
    他放下菊花茶，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隱約可見，“人在情感上總會犯些糊塗，她隻是還沒能讓小祈的心轉到她身上，不過我私心還是挺看好她的，隻要她不做出過火的事情，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這麼多年的夫妻了，還是你懂得我心思。”羅芸臉上的笑洋溢著幸福，一個女人能得到這樣的愛便已是足夠了。
    葉天成輕輕拉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輕歎，“王茜是不錯，王明慶那邊隻怕會有些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