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七章 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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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瀝的雨聲從陽台外斜打下來,如針粗細,落在陽台的地麵上,地麵很涼,透心的涼,朦朧的天空與白色的瓷磚更顯得四周潮濕冰冷。
陽台上的幾盆盆栽經過雨水滋潤變得更加青翠起來,窗台上也被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霧。
邵筠點了一支香煙,煙草的火光明明滅滅,他的神情陰晴不定。
雨滴拍打著玻璃窗,然後劃出一條斜線,緩緩往下滑落。
他緊緊地攥著一個小巧的禮盒。
紅豔豔的禮盒顏色令人覺得喜慶,卻被他手心冒出的冷汗而使紅色變得更為深沉。
空氣裏有雨水的濕氣,甚至連他的睫毛上也被沾了些許。
他的眉目低垂,修長的手指按住合口處輕輕往上一彈,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
這個戒指早在幾年前就該送出去,可惜物是人非,她已經等不到他親自給她戴上戒指了。
猶記當初,他剛入黑道不久便被一群混混群毆,他當時的還手絲毫沒能抵擋得了多少,本該人人見之避之的,金秀兒卻傻乎乎地衝了進來替他擋下了不少的棍子,事後問起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依舊傻傻地回答說:“我隻是覺得他們以多欺少,一時氣憤就跑過去了,被打的時候覺得好痛,然後又想著兩個人挨打總比一個人獨自承受好些。”
她天真得不諳世事,是個保護得很好的公主,隻是和他在一起後,她的人生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依然是那樣地傻,卻讓邵筠一次次地想要保護她,讓她可以就這麼單純快樂下去。
可他們的事終究瞞不住她的父母,她為了他,甚至與自己的父母斷了關係,陪在他身邊,並和他住在了一塊,直到危險一步步地逼近了她。
蔣斯的背叛奪去了她鮮活的生命,也讓他再一次封閉了自己。
她有著很好的家世背景,卻毅然地選擇和他一起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如果說蘇晚清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帶給他光明,而金秀兒就是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給予他支持。
而他不久前,剛剛輕易地說出了要搬家的決定。
離開,就注定了要對過去告別。
而這個房間,他凝視了半晌,深邃的目光中是糾纏的情愫,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緊收攏。
“叮咚。”
“啪。”
禮盒合上去的那一刹那和門鈴聲交疊在一起,他斂眸,把禮盒放在了梳妝台上,早已熄滅的香煙被他丟棄在了垃圾桶裏。
大門打開,許湛一臉嬉皮笑臉,看著他的神情,打趣道:“突然就說要搬家,也不說清楚一點,現在我找來了搬家公司,你卻一臉陰沉地出來,活像是我欠了你好多債似的。”
邵筠不搭腔,敞開著門自己轉身進了客廳。
許湛讓搬家公司的人稍等,自己則進門跟了上去。
他湊近他,往他身上嗅了嗅,“你抽煙了?”
見他又不理睬,他不禁托腮沉思,邵筠是極少抽煙的,隻有在他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上一兩支,如今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便證實了這點。
他又瞅了瞅他的神色,暗忖,果然心情不好啊,隻差沒掛上一個“生人勿近”的招牌了。
可惜他不是生人。
“你怎麼突然要搬家,這裏不是住得挺好的嗎?”
“王茜發現了這兒了。”他冷冷地開口。王茜和魏天皓曾經合作過,他們的決裂不一定就不能重新合作,無論如何,他的地點不能被曝光。
他驚訝地看著他,“那魏天皓豈不是很容易找到這兒?”
“魏天皓的條件王茜沒能做到,他卻隻采用了決裂而並沒有傷害王茜,除去王茜背後的家世之外,他還想乘機得到我們的情況,因為他很清楚王茜接下來一定會找上我。”他冰冷的眼眸微微一眯,凜厲的目光如箭射出。
他皺眉一想,搖了搖頭,說:“可是你的地址除了我們幾個之外,還有誰知道?她不可能會輕易找到這兒。”
他沉默了一瞬,“還有蘇晚清。”
“她?”許湛的眉毛又忍不住擠在一起,隨即唇角一勾,“你還真帶她來了。”
這是否說明,她能替代金秀兒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他臉上一冷,輕咳了幾下,從沙發上起身,“可以讓搬家公司上來了。”
“你真舍得放棄這裏?”他再一次詢問。
這裏是他的回憶,如果一走,金秀兒的種種便都會隨之變成另外一種的味道。
“如果真的舍不得,可以……”他跟著他進了金秀兒的房間,聞到空氣中充斥著的煙草味,以及看到空空的梳妝台上放著禮盒,那鮮紅的顏色讓他立即覺得刺眼。
他微微側過頭,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起伏,“既然打算要離開,就做好了放下過去的準備。”
他點了點頭,隨後打了電話通知他們進來。
邵筠能放下這段感情自然是好的,這樣也能讓他少受些痛苦。
隻是,以蘇晚清這樣的性格,雖說是比金秀兒稍稍強些,卻也難以見得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許是她早在邵筠的心裏有了位置,所以她才會顯得與眾不同吧。
他腦中浮現出周宏對他說的一番話,不由又陷入沉思,連邵筠喊了他幾遍也沒聽到。
“許湛。”一隻冰冷的手放在許湛的肩上,拉回了他的思緒。
“啊,怎麼了?”
“幫忙。”他看了他良久,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隨後指了指身後忙碌的幾個搬運工。
“哦,沒問題。”他爽快應承。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奮鬥,他們把家具搬到了貨車上,然後坐進了車裏,平緩地行駛在國道上。
他們坐在後麵,邵筠看著窗外依舊雨水紛濺的情景,車裏靜默了好久,他轉過頭,看見身旁的許湛摸著下巴再次神遊去了。
“在想什麼?組織裏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的手隨意地放在腿上,出口詢問。
他回過神,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沒有,我隻是在想周宏今早跟我說的一番話。”
“說了什麼?”
他抬眼看了看他的神情,繼而說道:“周宏說,蘇晚清昨天剛替譚世淵還清了債務,而提供錢財的正是葉藺祈。”
他斜長的眉梢仿佛多了幾分冷峭,一雙深黑的眼眸顏色似乎更沉重了一些,隨意擺放的手也逐漸開始攥起,“她又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又……看來蘇晚清已不是第一次挑戰他的底線了。
“何鳴那邊怎樣了?”
“是這樣的,”許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何鳴最近看起來挺忙,這幾天都沒有聯係我們,我們也對他近日來的情況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說,何鳴曾經去過警察局找蔣斯。”
他凝眉,“聽誰說的?”
“蔣斯雖然背叛了我們,但他知道我們內部的情況不少,他進了監獄後肯定有人會借此套話,你之前曾讓我們多注意蔣斯的動靜,蔣斯倒是守口如瓶,不過何鳴去找他究竟是做什麼?怎麼沒跟我們提一下呢?”他不解地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半晌,說:“何鳴現在在葉藺祈那兒打探,我們要有足夠的信任,否則隻會自亂陣腳,反而中了別人的計。”
許湛讚同地點頭,眉頭一揚,臉上的神色自如,“葉藺祈這人狡猾如同狐狸,對付他真的得花上一番心思才行。”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坐直身子,問道:“當初我正好奇葉藺祈怎麼突然之間會對蘇晚清的態度那麼好,放著王茜不管不顧,還親自替譚世淵還了債務,難道他是想借蘇晚清之手,從而掌握HJ組織?”
他垂下眼,目光收斂,車子一路顛簸,可他的神色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唇角輕輕勾出譏諷的弧度,“也許他的目標還不止這個。”
“什麼?”他微微吃驚,難道葉藺祈打算一石二鳥?
他抬眼,眼神如冰,盯著車外的風景,如霧朦朧,“葉藺祈懷疑何鳴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他從來沒有在他的麵前隱藏過他的懷疑,但一直沒有抓住證據,即使他抓住了,也要有十足的把握。”
許湛的臉色變得凝重,沉聲說道:“邵筠,蘇晚清是危險的。”
葉藺祈靠近她絕不是出於偶然,因為蘇晚清牽扯著邵筠,有了這條線,抓到了源頭,又何怕HJ不落入他的囊中呢?
“我知道。”他還是那樣平靜。
他緊蹙的眉頭不由加深了幾分,“你這是在玩火自焚。”
他抿唇不語,沉默再次將他們包圍。
許湛咬牙,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模樣。
邵筠向來都知道什麼是孰輕孰重,但這次確確實實超乎了許湛的想象,他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這是賠上整個組織,相當於他們的心血隨時都有可能付之東流。
“你見過飛蛾撲火嗎?”他突然開口。
許湛轉過頭,對他的問話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像是也不準備聽他的回答,自顧自地說著,“飛蛾為什麼要撲火,也許隻是想擁抱最後的溫暖,一生都在黑暗中尋尋覓覓,即使那火是致命的,它依然奮不顧身地撲上去,隻為了得到最後的那簇光明。”
他怔住,即使金秀兒還在他身旁的時候,邵筠也不曾說過這樣感性的一番話,仿佛那本就不該出於他口的。
“HJ是我們建起來的,其中的努力和心血我比誰都更清楚,但是我們不可能一直依靠著它生存,所以,我們始終都會分開。”
冷漠的語氣在陳述著一個事實,他們一直在逃避,他卻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看得比誰都還要透徹的他,承受的痛隻會更加地重。
“如果這一切發生了,就讓我一個人選擇承擔,錯誤是我決定要繼續下去的,你們都不要出頭。”
他甚至連最後的路都規劃好了,許湛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定了自己的情緒,說道:“沒有到最後一步,就不要說這些話,我隻記得邵筠不會隨便自暴自棄,你所說的一切,我希望最好不要實現。”
踏出去腳步已經收不回來了,隻能盡一切的方法把這個錯誤補全,回歸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