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顏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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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總是做上許多菜,卻從不讓他上桌吃飯,而是拿小碗撿了許多妹妹不愛吃的素菜讓他去一邊吃。他常常覺得吃不飽,慢慢長大,心裏反而是感激她的,至少她還願意留他一雙碗筷。
母親越來越寡言少語,有時會間歇性的歇斯底裏,有時又一個人默默流淚,不發出一絲聲響。她喜歡穿黑色連衣裙,長袖高領,從脖子包到小腿,看不到傷口,行走時後背挺直,這是屬於她的驕傲。養父打她的時候,她總是護住臉,她是那麼愛麵子的人。
隻是對妹妹依然是溫柔的,溫柔到,每天在妹妹睡前的牛奶中放上半粒安眠藥。妹妹是天使一樣的孩子,怎麼能夠讓她看到之後血淋淋的一幕呢?如果是他,大概也會那麼做的吧。
隻是他們不知道,有一天妹妹的胃不舒服,吐出了所有的牛奶。而那個時候的客廳,養父醉倒在一邊,母親滿目猙獰,身上是被扯爛的衣裙,露出的皮膚沒有一塊完整的,頭發散亂,臉上流下黑色的眼淚觸目驚心。那樣的母親正在用竹條狠狠地抽打著他,嘴裏啐出帶血的唾沫,嘶啞地罵著,“賤/貨”、“婊/子”這些汙穢的字眼。那個時候,妹妹在房間裏看到了這一切,她白日裏看到的完美的家庭轟然倒塌。她才不過七歲,尚不懂得斑斕世界有多美好,就先學會了恨與厭惡。她恨她凶狠的父親,厭惡她癲狂的母親,更厭惡那個懦弱的長得像女孩子的哥哥。
妹妹在家也變得不愛說話起來,房間裏有時靜的隻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這時妹妹會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並不看,隻是想製造點熱鬧的假象。而他也漸漸習慣了在很大的噪音下學習。
顏緋記得初中開學的第一天,班裏許多陌生的男孩子友好地圍在他身邊問他,這麼多教科書搬不搬得動,要不要他們幫忙。那時候他真的很開心,原來初中的同學都是那麼熱情。
後來才明白,他們把他當做了女孩子。自從他第一次進了男廁所以後,班裏的同學都知道了他是男生。那些曾經故意討好過他的男孩臉上都露出厭惡的表情。而女生們亦對他避而遠之,他聽到過的,那些姑娘在背後罵他“人妖”,那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可是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沒有原因,就是知道。他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難熬,雖然小小的內心也了莫名的失落。
真正的噩夢開始在某一個午後。
從搬來城裏來的時候開始,他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洗。那一天,天突然陰了下來,刮起大風,而他晾在外麵的衣服還沒收,他隻有兩套衣服,如果濕了便沒得穿了。於是騙老師說要上廁所。那所初中離家很近,他隻是想回去收衣服。
回來的時候老師很生氣,台下的同學都是看好戲的表情,她讓他站在講桌邊上,耳邊是她疾言厲色的聲音,“說,去哪了,這節課這麼重要,我讓別的同學去廁所找你,你根本不在廁所。”
“回家收衣服。”他小聲答道。台下哄堂大笑,其實那時候他並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
老師的臉色一下子氣得通紅,戒尺抽在了昨夜母親抽過的傷口上,他咬破了下唇,沒有挪動分毫,“這麼小就學會了撒謊,說實話!”
他的臉上習慣性地露出倔強的眼神,不再開口。教室後方是班裏的女生畫的黑板報,他突然覺得那上麵的藍精靈畫得特別醜陋,就像現在在他身邊的老師。他知道這個老師不喜歡他,就像他不喜歡她一樣,她是個偏心的老師。她曾說他“男生女相,必為不吉。”,文鄒鄒的,他聽不懂,可他看得懂她眼裏的輕視。
兩個人僵持了許久,老師讓他下去。他的座位在角落,兩個男生幸災樂禍地伸出腳擋住他的去路。他什麼都沒有說,一腳狠狠跺下去,接著響起兩聲慘叫。老師又把他拉到中間,忘了她說了些什麼,她的高跟鞋往他的腳上踩了下來,很慢,很疼。
那天放學以後,他被幾個男生拉進了男廁所,其中就有要報複的那兩個,他們剝光了他的衣服,往他身上吐唾沫,唾沫帶著鹽分,滲進傷口,很疼,他們把他的頭按進小便池,他們逼著他打/飛/機,在那之前他還不知道打/飛/機是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的天還是很涼的,等那群人離開以後他在冰冷的廁所地磚上躺了很久,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滑了下來,他起身,眼淚劃進嘴裏,很苦,很澀。他用廁所的水潑洗滿是汙垢的身體以及頭發,凍得牙齒打顫。有打掃完教室衛生的女生經過看到赤/裸的他,驚叫著捂嘴跑開,眼睛裏卻是掩飾不了的鄙夷。
有一天,連妹妹都對他說,“喂,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娘娘腔?同學都嘲笑我有一個變態哥哥,你讓我很丟人好不好。”而他隻能抿嘴點頭,努力抑製住身體的顫抖。連妹妹都說他是變態了,他最疼的妹妹,他但凡有好東西都留給她的妹妹,他眼中天使一樣的妹妹。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喜歡欺負他,男生,以及女生,毆打,或者惡作劇。而老師從第一次意思上的製止了一下,後來便默許了。
而他,逆來順受慣了,更何況他沒有反抗的力量。
直到那個姐姐的出現,許多年以後,每當他想起那個黃昏,臉上都會溢出幸福的微笑,那才是他人生中的天使吧,把他牢牢地護在身後,溫柔地為他擦去臉上的灰塵與汗水。
就像,就像母親。那樣的,才是小時候奶奶給他說的童話故事裏的母親吧,他想象中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