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樣回應過我一個微笑，拍拍我的肩膀，千言萬語，包含在其中，攜過扶雅的手，意味深長一眼相瞧，轉身離開，留下了我與鍾洛坤。
    她們離去，我挑開了蚊帳，看著鍾洛坤麵龐之上的疲憊，去絞了巾帕替她擦拭，一點一點，不敢用力，看著他睡夢之間微微皺起的眉，我放下巾帕，用手去撫她的眉間，一下一下，隻想把他所有的哀愁抹平。
    我就如看著一個孩童一般看著熟睡的他，想過他對我的話，用力地去笑，我想到菊姨之前跟我說的話，她說隻要我願意，她會成全，那麼我與鍾洛坤……前方的黑暗仿佛被燃起了一盞燈，跳躍間那光亮越來越大，我捂住心口，不然那份激動躍躍而出。
    就在這個時候，鍾洛坤夢囈間伸手一把抓住我：“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我攏了攏他的發絲，聲音柔和。
    可我的話語並沒有消散去他噩夢帶給他的驚恐，他依舊不住叫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我，對不起……不要離開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洛坤，你醒醒！”我抓住他孤獨彷徨的雙手，看著他渾身濕透的艱難醒來，驚恐地睜大了雙眼。
    他看到我，一下坐起攬住我：“綺羅，是我害死了清寧，是我！”
    他沒有將我認錯，可他說到蘇清寧那個名字的時候，我的身子還是一顫，我穩住自己再穩住他的心，柔聲而道：“究竟怎麼回事，慢慢說，好不好？”
    可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搖晃著，最終，隻是道：“綺羅，我已經對不起了清寧，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對你，我不會讓你受傷，不會讓別人瞧不起你，我們找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頭來過，好嗎？”
    剛才沒能說出的擔憂終於說出了口：“我們走了，那麼你的爹娘呢？我們不能那麼自私……”
    “我不能那樣自私，可他比我自私得多……”他眼光暗淡了下去，聲音也低了下去。
    我猜測其中定有隱情，可也明白他不想再提起，所以我什麼也沒有問，就如一個傾聽者，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他的手拉住我的手，溫暖傳遞而來，我們皆是不言語，想過各自心事。
    他就此藏匿在了我的聽音小築，菊姨看透世事，卻對我們放心得緊……的確，我們最多隻是…相互擁抱，連親吻都不曾有過……我們沉澱了心境，彼此再不提離開的事，我隻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的傷勢……偶爾得了空閑，我卻又覺得自己那樣傻，他的爹娘與我又何幹，我隻要擁有他的愛便已足夠，我是一個煙花女子，在他們眼中本就該自私自利……
    我已許久不在夜晚去前樓了，但因了鍾洛坤難得睡著了，我便獨自走走，閑散間就走到了前樓，我躲避在角落看著那久違的觥籌交錯，看到了懷青山，他果真還是來了，他果真隻是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沒有召喚任何的姑娘作陪，隻是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沒有任何神情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我不敢再看下去，真的，我沒有恨他，隻是就如他常所說：我們之間，為何會變成這樣？
    轉身離去，櫻樹的葉子已垂落了許多，踩在上麵，發出沙啞之音，抬眼，看見靈姝與我相對而立。
    自從鍾洛坤藏到了我的房間，我什麼都隻讓扶雅伺候著，連屋門都不讓她進來，按著她的個性，她是該來尋來了。
    我朝著她點點頭，示意她可以將她的滿腹委屈可以傾訴，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她根本什麼都沒說，隻是徑自跪倒在了我的麵前。
    我依舊保持過那樣的笑容，看著她跪倒之時麵龐上的倔強，最終隻是往前，從她的身側，擦身離去！
    哪怕她跪得再久，我也不會讓她再近聽音小築半分，我的憐惜，在謝菊樓裏渺小得微不足道，所以我寧願我什麼也不曾看見。
    隻是後來，我才聽說，靈姝跪了大半個夜，直至暈倒。
    話語是映眉說的，站在我的屋內，帶過歎息，卻不知我心思全然不在這裏，根本什麼也聽不進去，隻想催促她快些離去，不要發現鍾洛坤的蹤跡。
    她說完，停頓下來，仿佛在聽我的想法，我愁苦一笑，隻是隨便敷衍道：“沒想到，她那樣倔強！”
    “是啊！”映眉附和著，卻沒有絲毫要離去的意味。
    菊姨就是在這裏進來的，看到映眉的時候一愣，隨後卻立即道：“今個天氣好，你們也好久沒出去轉轉了吧？今個便換身衣衫，去外頭逛逛！”
    以往，除卻搖闕，誰要出去定要費去百般心思，今日菊姨卻自己開口，映眉雖表麵不動聲色，但我相信她心裏定然也是有著疑問，但我心裏明亮得緊，附和而道：“總呆在園子裏的確是悶，既然菊姨開恩，咱們就出去瞧瞧吧！”
    映眉眼珠一轉，明白什麼似的，但也不加追問，點頭道：“那我這就回去收拾收拾！”
    映眉出門，我與菊姨同時鬆了一口氣，鍾洛坤從屏風之後出來，帶過歉意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一刻，我看到菊姨的眉頭一皺，瞧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沒有說什麼恰是因為她覺得對我的愧疚。
    我沒有回應鍾洛坤，卻是與菊姨道：“那我收拾收拾，出去了！”
    菊姨細小一聲歎息還是落入了我的耳中，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未了加上了一句：“他在，我不會逃走的！如果我真的要走，你應該……也不會阻攔我，對麼？”
    菊姨沒有回答，隻是道：“早些回來！”罷了，便離開。
    如此奇怪，當初千難險阻在麵前，我拚命往前掙紮要離開。
    而現在，機會靜靜地躺在我的眼前，隻要我的一個堅持，就能離開，我反而靜觀其變，不往前踏出關鍵的一步。
    我究竟在等什麼？在猶豫什麼？我不知道。
    109
    不等我想明白，映眉換了尋常人家的衣衫，站在了我的麵前，笑道：“上回出去，竟是忘了多久之前了！”
    我聽著她話音隨意，笑容隨常，但說出的字字皆是心酸。
    我不想讓她待在聽音小築前太久，便挽住她的臂膀，往前邊走邊故作歡快道：“是麼？那咱們今日就好好逛逛！”
    外麵的太陽顯得格外溫暖柔和，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射得明亮，我們心思沉穩，隻是一一看過那些繁華，不若上回搖闕見著什麼都驚喜得什麼似的。
    人不多，卻也不少，少不得有些地方擠擠挨挨，卻是有人碰到了映眉，卻連一聲道歉皆無，匆匆離去，映眉手中的帕子卻散落在了地上。
    映眉忙彎腰要去拾，一人一腳，上麵印上了偌大的腳印子，我又些厭惡，拉拉她，說道：“不過一塊巾帕，回頭換一塊便罷了，別去拾了吧！”
    她卻匆匆忙忙依舊彎腰下身，勾到了帕子，心疼地拍過上麵的灰塵，解釋道：“這帕子古舊，也不值幾個錢，但卻是唯一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我疑惑不解時，一個矮胖男子不知何事擠到了我們麵前，亦是細細打量著那塊巾帕。那人約莫四十多歲了，渾身拾掇得幹淨，衣衫的料子也是極好的，想來是有點臉麵的。
    他攔在我們麵前，擋了我們去路。
    “這位老爺，勞煩讓讓！”映眉低垂著臉，有著官宦女兒家的嬌羞，說得柔和。
    “姑娘這塊帕子……冒昧問下，可是從何處尋得？”那男子不讓開，反倒更盯緊了映眉拿在手心的帕子。
    不過一塊尋常帕子，我疑惑不解地去看映眉，看到的也是她目光流露而出的不知道，但她還是謙和有禮而道：“這帕子自小便帶在了我的身上，您有何疑問？”
    那人的目光從帕子上移開，打量過映眉，點頭道：“像……真是像……”
    他的種種形跡，仿佛他知道什麼似的，人流又擁擠而上，映眉與我擠到了一塊，我皺皺眉，說道：“咱們再逛逛便是回去吧！”
    恰是那時，那男人也開口說道：“姑娘與我的主人家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知姑娘可否隨我走一趟！”
    “自是不信，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開口便替映眉回絕了。
    可映眉一個沉吟，咬了咬嘴唇，拉住正準備離開的我，說道：“勞煩這位老爺帶路！”
    那男子笑了幾下，隻是道：“老爺這個稱呼，我可擔待不起，還請小姐跟上！”
    映眉沒與她爭論什麼，隻是帶過幾分哀求望向我，我滿心不願，還是跟隨上她的腳步，看著她跟隨而走，眼睛中散發出越亮的神采。
    那男子一直帶我們來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府邸，抬眼去瞧，“宰相府”三個大字寫得沉穩，那仰首的石獅威風。映眉腳步突然一頓，緊緊盯著門匾之上的字，嘴角始終掛著的淡淡微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