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懷青山，不該落得現在的下場，我恨他，可又不恨他，麵對他，心難受得厲害。
    我伸手，去擦蘭姨為我流下的淚，可她在那一刻，仰起頭，故意讓我撲個空，小心翼翼放開我，起身，匆忙要離去的模樣，隻是在看見菊姨的刹那停止了腳步。
    她背對於我，我看不到她的神情，卻看見菊姨麵對著她低下了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常說我心狠，說我不該對她，說一切隻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該牽扯到孩子們的身上，那麼你呢？”蘭姨詢問過菊姨，卻是我聽不懂的模樣。
    “我……”菊姨難得的驚慌失措，手顫抖之間，替我才拿的衣衫便抖落於地板之上。
    “你常說我恨飄梅，那麼你呢？”蘭姨不鬆口，咄咄逼過菊姨，在菊姨不及回答的時候，又接連而道，“你心裏何嚐沒有那麼一團恨？分明是四個人，為何隻她成了花魁；分明皆是青樓女，為何隻她成了官宦夫人……如果你真的不恨，又為什麼要讓綺羅步入我們的後塵？”
    “我也是……沒有辦法！”一切仿佛與我有關，我攙扶著扶雅，隻是披過衣衫，就此環坐於地板之上，聽菊姨回答得分明底氣不足。
    “沒辦法麼？你可以幫她安排更好的出路，可你還是讓她成了我們這般模樣，你分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哪怕是清倌，是花魁，那也是一條不歸路！是，我殘忍，我看不得她長得與飄梅越來越相似，可是你呢？你比我殘忍的多，你處處維護她，可她其實根本不需要你這樣的維護，她要的隻是簡單的生活，哪怕生活貧苦，也不要這裏的錦衣玉食……就連我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又為何將她拉入這樣的渾水之中呢？”蘭姨一口氣說了許多，那話語繁雜，我根本聽不出任何所謂。
    菊姨斜過臉，不顧儀態，我第一次瞧見她眼淚落得那麼急，可最終，她點頭承認：“是，我羨慕她，也嫉妒她，我也有著不甘心……伶蘭，你說得對，為什麼都是在火海掙紮的人，唯有她，唯有一個她，一躍成為人上人？我隻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不甘心，隻是一念之差……我對不起飄梅！”
    屋子安靜了下來，我的心仿若錘子重重一擊，我忽然明白了什麼，用目光去追問菊姨，可她避開我的目光繼續與蘭姨道：“隻是貧苦……伶蘭，你覺得那便是幸了麼？你忘記你的傷痕哪裏來的麼？”
    我看見蘭姨的手一抬，似乎摩挲她麵龐之上的那道傷痕，清冷無語，菊姨幫她繼續：“你以為嫁給了貧寒之人，就獲得了幸福，他就不會嫌棄了麼？”
    “別說了！”蘭姨渾身一顫，怒吼道。
    可菊姨還在繼續：“為娼齷齪，可你以為綺羅落個貧寒就會好過？貧賤夫妻百事哀，當初你委身下嫁那樣一個倒夜香的老頭，起始的寵愛有多久呢？哪怕你以死明誌獲得了什麼？獲得了他毀去了你的容顏依舊將你遺棄，或得他寧願去尋找那些暗娼入眠也不願與你相對……”
    “隻是因為我為妓！不是因為貧寒！”蘭姨提高了嗓音想爭辯什麼。
    可菊姨接連下來的話打碎了她的辯駁：“這裏的所有女子，哪一個不是因了家境貧寒而來？我隻是替綺羅略去了那樣一個過程……”
    隻是菊姨的話音也是越來越低，始終不曾看我分毫。
    我看得清楚，她隻是在為自己尋找一個借口，告訴我她的萬般苦心。
    木已成舟，我現在去爭還能挽回什麼？是否還能換回清白？晚了，都已經晚了，我依舊需要在這裏討生活，依舊需要她的扶持才能保持住清倌的位置扶搖成為花魁。
    所以，我忍住所有的憤恨，隻是心平氣和去問她們：“我的娘親……是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