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奇讓她嘴角勾勒出一個笑意，反問而道：“為什麼要與你說這些？”
    她分明是帶著仇恨說與我聽這樣的一個言語，可我卻似乎感覺不到了，她渾身流淌而出的淒清隨著她的笑越來越濃鬱，我定了定心神，朝她走去，終於伸出手，拍過她的肩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與我有關，對不對？”
    因為隻有與我有關，她才會在人群中念叨出我的名字，單獨相見。
    她的情緒仿佛稍稍穩了些許，但卻是搖頭：“不，與你無關！你剛才說得沒錯，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是為了栽贓陷害你，才刺向自己，那一刺並不重，那日大夫也說了，隻要好好調理，定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隻是事與願違，對，是老天要懲罰我，才讓我落得如此下場……你知不知道，被關在蘭苑的三日，我忍受多少痛苦，那傷痛反反複複，折磨得我日夜不得睡，可這些我都能忍受！隻是當我出來，卻是晚了，大夫說我右手治不好了，使不上勁了，說我以後再也不能彈琴了……綺羅，我陷害你是我的不對，可我隻是害你關了些許時間，老天爺為什麼便要奪去我如此寶貴的東西！綺羅我錯了，你告訴我，我現在隻是在做一個夢，我現在隻是生活在夢境之中，隻要我醒來，什麼都會過去的，對，什麼都一會過去的！”
    她一會與我說話，一會又是自言自語，一會鎮定，一會卻又是激動異常，最後竟是跪倒在滿是狼藉的屋子之中，仿佛在祈求著上天什麼。
    她跪倒之間，我扶著她的手落了空，我輕輕垂下，胸口憋悶得厲害，微微閉眼，努力去想她昔日的孤絕冷傲，想她對我的咄咄逼人。
    我別過臉，不去看她的可憐模樣，終於狠下心說出了那樣一番話：“老天真真是有眼！連素，你要的僅僅是我被關上幾天麼，若不是菊姨發現，你要的是我的命啊！”
    可是她卻帶著那樣的落魄依舊矢口否認：“我做過的我自會承認，可是我的的確確沒有做過，我隻是想將你從那樣一個高位拉下，卻從來沒想過要奪去你的性命！”
    事情已然過去，真相究竟是何我也不想去弄清楚了，而連素……當我躲避不開她的身影看著她現在的模樣，那素日種種，我也懶怠去恨了。隻是她現在已經是這副模樣了，我除卻微微心痛，事實卻是什麼忙都幫不上。所以我說：“連素，你再逃避，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她看我的目光一下怪異起來：“綺羅，你是不是很高興？謝菊樓終於沒有人能與你的琴藝相抗衡了，也再不會有人與我作對了？”
    “沒有！”我立即否認，說著就轉身，又一次準備離去。
    “綺羅，其實你說的話我都是知道的，我知道哪怕沒有你也是有別人的，我也知道我與你作對隻是我的自尋煩惱。可是，若你換成是我，你便會明白我也是沒辦法！相比於映眉搖闕，你風華正茂，且是菊姨竭力栽培……我不努力不爭取，早晚會落得一個殘花敗柳的結局，成為謝菊樓的一個笑話罷了！我隻是不想變成那副模樣……當你從一個頂端掉下來的時候，你會寧願從來沒有到達那樣一個高峰！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得到的不會是同情，隻是素日積攢起來的憤恨與嘲諷！所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隻是沒有想到，竟是因此，我會提前將自己推入那樣的命運輪回。”當連素如此平靜地說出那樣一番話時候，我竟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如她所願，我再一次停住了準備離去的腳步，轉身，凝視於她。
    她站在那，又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有跟我爭什麼，我信你心思善存，但為何剛剛，你會說出那樣的話語？你為何跟別人一樣，冷眼瞧過我的傷痛？你該是知道，我的傷是因為你，是因為你，是因為你啊……你難道沒有一絲愧疚一絲不安，你難道對我沒有一點點的抱歉？”
    我本以為她控製住了情緒，卻是錯了，當她開口說話間，依舊激動不能自持。
    我知道她現在所說的所有話我都不該去聽了，我最重要的就是離開這樣一個地方。但她的話語卻又那樣清晰地傳入耳朵，揮灑不去。
    是啊……我的心，終於能變得如菊姨所說，慢慢麻木。這裏人人可憐，卻又人人都不值得我去可憐。
    “連素，若你果真覺得我欠你什麼，那麼我說一聲抱歉，但現在，我也隻能再次抱歉地告訴你，事已至此，你好之為之！既然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也是該離開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說出這樣一串冷血的話語，但我的確說了，一字一句都是從我的嘴中說出口，不曾假意他人。
    “是，我是該好之為之了！那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我終是保不住了！燕城的花魁，終究隻會成為一個傳說了！”她目光流連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於那些打碎的器皿，依舊帶過幾分留戀。最後，她還是用笑容詮釋過她所有的傷心，她說：“綺羅，你以為我單獨要見你，隻是為了將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樣展露給你看？隻是要將自己的不甘告訴於你？”
    她的語調怪異得緊，像極了那一日她陷害我時所說的語調。我一下警覺，處處留神，防止她的暗算，可她卻是走近我，緊貼過我的耳畔，輕輕道：“綺羅，那一日下毒，你果真沒有一丁點的懷疑過？”
    許多事，許多蹊蹺，我克令住自己不去想，不去追究；隻是連素那低低的一聲耳語，終於撕開了那塵封的口氣，許多思緒風揚在心胸，可我依舊嘴硬：“我不知道你話語的意思！”
    她竟是帶著憐惜撥弄過我散在額前的劉海，隨後放聲大笑，道：“綺羅，或許你我一樣可憐，不過是旁人棋盤之上的兩枚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