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眉見搖闕如此神情，便是自己開口而道：“菊姨那日，許是心情不好，話也重了些，但卻也算是說得明白，她說連素你若一直這麼下去，那不如早些將這個位讓出來！”
    “這話……又是如何？”連素臉上慌亂盡現。
    映眉停了下，才又道：“連素，若我是你，寧可自己從容讓出，也不願被驅逐下那樣一個高位。若還能一舉消滅去自己的一個敵對，那自是更妙了！”
    “你胡說，你信口雌黃，你……映眉，你素來與我姐妹相稱，我卻算看錯你了，沒想到你如此居心叵測……咳咳咳咳咳……”連素早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便像尋常那些世俗女子破口大罵。
    映眉點點頭，臉色上帶出幾分愧疚，卻不是真假道：“連素，你們差不多時日進的謝菊樓，正如你所說，我們素來姐妹相稱，我又怎麼會處心積慮針對你呢？我隻是將我所見、所聞、所想說出來而已！”
    她說得誠懇，果真是推心置腹的樣子！
    連素大口大口吸著氣，自個拍打過胸口讓自己平靜而下，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映眉，你素來不多話，但這樓裏發生的什麼事你都瞧得通透。你有心助她，那便算我自認倒黴！是，她拿簪子刺我，是我的刻意安排，是我的栽贓嫁禍，隻是下藥毒害，卻萬萬不是我所做！”那一長串話說罷，又是接連不斷的咳嗽之聲。
    “哎呦，栽贓陷害是小罪，但果真毒死人，那可是大事了，你當然不願承認啦！”煙霞的性子依舊改不掉，聽過連素承認便一刻忍不住，落井下石起來。
    隻是她話音尖酸刻薄，話卻也是有著幾分理，我默默聽過，心下卻是記著了。
    “連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實誰也不知道，而我，也從來沒說你下毒。”映眉接口，卻是有了幾分安慰的意思，瞧不明她的真實用意。
    搖闕倒是一驚：“連素，果真是你……真的是你？”
    眼見再否認已無用，連素仰頭閉眼，遲疑間點過頭。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可卻依舊笑不出來。我張了張嘴，想譏諷幾下，卻最終什麼聲音不曾發出。
    一切仿佛已是塵埃落定，可蘭姨仿佛還想縱容：“連素，你確定那事是你幹的麼？”
    連素卻並不領情，語氣強音道：“我說了，咳咳，我隻是冤枉綺羅，但我……咳咳，並沒有下毒！”
    “都已經冤枉別人了又怎會幹不了殺人放火的勾當！”蘭姨聽罷連素的那句話，話鋒一轉，將所有事全都推到了她身上！
    “沒有……沒有……我沒有下毒……沒有殺人！”此時的連素，與剛才的我一樣，隻是轉換了角色，喊聲一樣痛心疾首，聲聲淒厲。
    我看著她毫無血絲的麵龐，看著她因激動散開半邊的發髻……甚至也要懷疑她話中真假，或許，她果真沒有下毒。
    可是，煙霞的話在耳畔響起，她方才冷嘲熱諷的語言亦響起。
    我鎮定了心神，努力不去聽她聲聲淒厲，仿佛自言自語般，大聲道：“沒有一個害人的人會自己去承認的！”
    “我說了我沒有害你，沒有……咳咳……”因了我的話，連素轉向我，喊得竭斯底裏。
    我側了身，不敢看她此刻的狼狽模樣，隻是聽到蘭姨道：“下毒害人，此事可大可小，看在阿菊素來疼你的份上，這事也就大事化小，關個幾天也便罷了！”
    我從來沒有奢望蘭姨會給予她嚴厲懲處，但僅僅如此……心中卻是不服：“蘭姨……”
    可蘭姨虎了我一眼道：“綺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難道你還想落個頂撞之罪在這陪連素？”
    手心慢慢攥成了拳，隻是最後，依舊慢慢鬆開。
    我作罷，可連素不願，也不顧自己傷口，跌跌撞撞就朝蘭姨撲去：“我冤枉……我冤枉……我不要關，我是花魁……咳咳咳……謝菊樓沒了我還算什麼謝菊樓……咳咳……”
    “蘭姨！”搖闕忍了許久，終於開口想要替連素說好話！
    映眉卻一把拉住她的手，朝她相擺，卻是搖闕一個用力，抽回自己手，讓映眉一個踉蹌，差些摔倒。一層愧疚浮於搖闕麵龐之上，映眉卻隻當什麼也不曾發生，融融一笑，隻是依舊擺了擺手。
    “事情都清楚了，大家都回房吧，歇息歇息，說不準今個有哪個公子哥捧場！”蘭姨開始趕人，好戲散場，自無人眷戀，帶過幾分滿足，又帶過幾絲慵懶，談論過胭脂水粉那些話語，一一散開。
    “綺羅，怎麼，還想在這呆著？果真想跟連素成伴？”蘭姨的一隻手已握在了手上，在那邊斜眼瞧著一動不動的我。
    我慌忙往前，走出了這個充滿著血腥之氣的屋子，隻是臨別轉身，看著連素癡癡落淚，連喊“冤枉”的精神氣都沒了，不免傷感。
    我低頭，想離開，卻是聽著那鎖門之音清脆，順帶過蘭姨的一句話：“連素，不要將自己瞧得那樣重要，這個樓，缺了誰不是照樣開門做生意，花魁又如何，不也就是任那些男人取個樂子麼？”
    說罷，蘭姨收過鑰匙朝我而來，見我依舊佇立在屋前不曾離去，帶出幾分不屑，仿佛想不曾見著我擦身而過，我慌忙側了身子相讓，她卻偏生止住了腳步，問我：“綺羅，你說對麼？”
    我不知道她問的什麼，一愣。那樣反應仿佛在她意料之中，她掩麵而笑之間又道：“看來你果真是喜歡這刑法之地，賴在這兒死活都不想走了！”
    心中有千言萬語相駁斥，可畢竟她位高權重，我不想惹，隻是慌忙轉身，速速離開。
    她張揚的笑聲與連素不住的咳嗽聲交雜在一起，在我的耳膜間肆意回蕩，卻又慢慢消融消散。
    我捂著耳朵使勁晃了晃腦袋，才想起一事。便是再不顧其他，匆匆朝著映眉姑娘的屋舍趕去！
    隻是遠遠，卻是見她與搖闕站在湖邊，相互凝立，交談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