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姨不問青紅皂白，對著碧彥恨恨便問：“你來這裏做什麼？”
    碧彥往前幾步，我看見她背影堅毅，就那樣直直立著，就那樣瞧著菊姨，不發一言。
    我慌忙上前道：“都是我的錯，不關碧彥的事，她隻是來瞧瞧我……”
    “隻是來瞧綺羅？”菊姨仿佛不信，又仿佛對我沒有任何惱怒，隻是將所有矛頭指向碧彥，“昨個我不是吩咐過了麼，除了我與阿蘭，誰也不準來這裏看綺羅！”
    菊姨越說越大聲，仿佛碧彥果真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可我不敢再說話，怕自己開口隻是火上澆油，於事無補！
    幸而蘭姨開口：“謝婉菊，你夠了！”
    果真比我千言萬語有用得多，菊姨果真停了口，深深吸了口氣，仿佛努力將自己的火氣壓了下來，努力使自己耐過性子，緩緩而道：“碧彥，你究竟來這做什麼？”
    碧彥與我背對而站，我瞧不出她的神情，但能聽到她的話音有著說不出的冰冷，甚至帶過絲絲縷縷的恨意：“隻是來瞧瞧綺羅，我們同為姐妹一場，難道我來瞧瞧也是不行？菊姨？”
    她將“菊姨”二字咬得特別重，帶過一絲挑釁。
    菊姨尚好，隻是對碧彥瞧得仔細，仿佛在判斷她話中真假，倒是蘭姨在一旁冷哼一下道：“姐妹？這青樓之中所謂的姐妹又有多少能做的了真？”
    我知道她對往昔總有疙瘩，並不深究，卻是擔心碧彥聽過她的娘親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會作何感想。
    菊姨目光終於轉向於我：“綺羅，你說，她來究竟做什麼？”
    我不懂她問我相同問題作何之意，帶過幾分揣測，我回答得小心翼翼：“如她所言，不過……不過是來瞧瞧我，給我帶了點……”
    可這時，碧彥卻一下打斷我的話：“菊姨，你是不信我說的話？”
    我話一下止了，但菊姨卻是不顧碧彥方才話語，繼續問我：“綺羅，你說下去！”
    碧彥轉身，目光同時向我投來，仿佛有所暗示，可究竟何意，我愣是猜測不出來，所以隻是謹慎地將餘下的話補完：“帶了點點心……”
    我想，這不過是件小事，可菊姨的反應卻出乎我的意料，目光越過碧彥越過我，便細細瞧過那一碟子點心道：“果真……是你……帶的？”
    碧彥就在這一刻跪倒道：“是，是我偷偷拿的連素點心，你要怪便是怪我好了，跟綺羅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我一下子驚呆，那點心，竟是她偷的？
    我方才便是有所懷疑，想著她不過一個丫鬟，卻有何能耐能在白日裏給我送來這麼一碟尚冒著熱氣的點心。
    隻因是她送，所以那樣的疑慮一閃而過，並沒有多問。隻是現在清楚，萬萬沒有想到，那是她偷的……
    “碧彥，為什麼要這樣……”我想不透她為何要如此，便是直言問她。
    她卻是朝我瞧來：“綺羅，讓你受牽連了！”
    我慌忙搖頭，分明是我牽連了她啊，可她卻如此而說。但我來不及告訴她“沒有”，卻是聽她又一次麵對菊姨而道：“你也好奇我為何要偷那麼一碟點心吧？因為我恨，我恨連素燙傷了我的手，我也恨連素將我緊緊攥在手心，我更是恨她害了綺羅後還是那般得意，你們沒瞧見她拿著這碟子點心時候的樣子，哪怕受了傷依舊張狂得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卻又帶著輕蔑對我說：‘你的好姐妹想跟我鬥？想奪我的位？卻是癡心妄想，我現在能吃著糕點品著香茗，你的那個姐妹估計隻能忍饑挨餓！’所以我便是要將她的糕點偷了來給綺羅，我要把連素的一切全然都讓給綺羅，我要綺羅取代她獲得一切！”
    我從沒見過碧彥憤恨如此地講過這樣一段話，聽罷，卻是驚呆不已。
    連素最怕的便是我取代了她的位置，如果她知道碧彥如此心思，會作何感想？
    隻是菊姨耐著性子聽完碧彥那麼大串的話，卻是反問了一句：“果真？”
    我不懂菊姨為何還會說出這樣二字，但隨後我卻是懂了。
    我看見菊姨擦身從碧彥身側而過，看了那碟糯米團，微微一笑，仿佛自語道：“看著倒是精致，卻是擺得亂了些！”
    方才被菊姨她們突然闖入嚇了大跳，所以我與碧彥複放回的糕點便顯得歪歪扭扭，破壞了幾分美感。
    很久，菊姨又說了句：“雖是亂，卻依舊是完整……還好！”
    今日，菊姨說了許多句我不曾聽懂的話，但做了更多令我根本不懂的事。
    因為她信手撚起一個團子，隨後竟是將自己的銀簪拔下。
    “阿菊！”就在這時，始終在門口的蘭姨忽然喚道。
    菊姨側臉瞧她時，蘭姨便是問：“你果然……要那麼做麼？你別忘了，她是……她是……”
    “我也是不想，隻是阿蘭，你瞧瞧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太過可怕！”我不知道菊姨說誰，因為她對著蘭姨說完那句話以後便微微仰頭，痛心疾首的模樣。
    但蘭姨聽罷，沒有再勸，隻是雙手攥得極緊，很少見到她如此慌亂模樣。而再瞧菊姨，她拿著簪子的手居然微微在發抖……
    一個用力，銀簪戳破了那個團子，再拔出，緩緩的，那銀針的顏色變黑——糯米團有毒。
    我倒吸一口冷氣連連後退，慌亂著扶過一張桌子，支撐著自己不倒下！
    而碧彥就在這個時候癱軟於地：“不，不可能，她是故意，她猜準了我的心思布下了這麼一個局，她仗著自己是花魁便肆無忌憚……”
    猛然間，她瞧見了驚慌失措的我，胡亂起身卻是跌跌撞撞朝我而來：“綺羅，我差點害了你……我沒有想到的……我隻是被她氣糊塗了，沒想到那是她的計謀……”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連素心狠，卻全然沒想到她會那樣趕盡殺絕。
    難怪菊姨在試毒的時候蘭姨會那樣說，因為她是花魁，是謝菊樓的頂梁柱，可那又如何……我的手在這個時候悄悄攥緊，總有一天，我會將她所擁有的一切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