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菊姨怎會那樣輕易讓咱家姑娘接客？便是從四絕樓開始，這裏便始終立著四位清倌保這生意，可是你來了，五位清倌，嗬嗬！這還是四絕樓麼，這還是謝菊樓麼？若我家姑娘不出這麼一遭事，估摸著菊姨也得尋個理將她從清倌位上拉扯下來，好將你扶上位了吧！你說說，究竟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姑娘？”靈姝也再不顧及了，估摸著將心中憋屈已久的話倒了個幹淨。
    “不，不……不幹我的事！”靈姝這一番話我從沒想過，我的確是想做清倌，可隻是為了清白，萬萬沒想過因了自己要去害別人。但聽靈姝如此而說，仿佛果真帶了那麼幾分道理，也許沒有我，菊姨費勁心思也會保全明月的吧，而非就這麼放開了手。
    “怎麼不幹你的事？你是災星，你生來克著咱家姑娘，便是從你來的那日，姑娘便沒了孩子，隨後又克死了珠繡姨，你根本就是個災星，當初啞巴根本不該將你收留了來！”靈姝氣盛，見了我答得維諾更是助長了氣勢。
    我心慌亂得緊，可還是聽清了她的話，注意力一下移了過去，她說得明白——當初啞巴根本不該收留我來？可碧彥明明說過，我來謝菊樓已然很久；可碧彥明明說過，我是謝菊樓彈琴彈得最好的。
    現時現地，雖是滿腹疑問，但我卻是不好問，而搖闕似乎也截了靈姝的話頭：“行了，別再說了！”
    靈姝卻似乎不願罷休，可明月也接連而道：“住嘴！”
    “姑娘！”靈姝有些不服氣，似乎還要回嘴。
    可就是這樣兒，明月垂下了半邊眼瞼，蒼白的臉卻是陰沉得厲害：“我讓你住嘴你沒聽到麼？根本不關綺羅妹妹的事！今個夜裏起，你便不再是我的丫鬟了，你便是現在開始便不願再聽我的話了麼？”
    “我沒……”靈姝咽了下口水，有些委屈，但最終還是將話語阻了下去。
    “丫頭不懂事，妹妹莫怪！”明月朝我笑笑，倒弄得我有些許不好意思，剛想答應，她卻是下床著地，令我一驚間做出了更令我驚訝之事，她居然一下跪倒在了我的麵前。
    “明月姑娘，你這是……”我慌忙要扶。
    可她擺手，隻是虛弱著身子說道：“姐姐還有一事相求，不知妹妹能否相幫？”
    “明月，究竟是什麼事？我來幫你！”搖闕插嘴亦問。
    但明月搖搖頭，還是將期待的目光投向我，如此這般，搖闕終於未再問，而我也終是點頭：“隻要妹妹能做得到，定竭力相幫！”
    “做得到，依著妹妹如今在菊姨眼中的分量，定是不難的！”明月順了我的話急急點頭道，“明月命賤薄，便是糟蹋了也無謂，隻是靈姝向來跟在我身邊，性子高傲了些，若如今因了我而從此清白不保，別說那些恩客，就是樓中姐妹，十有八九要該嘲笑了，所以還望妹妹能應允，以後便讓靈姝跟著你，可行？”
    此話一出，我與靈姝幾乎同時相望，再同時將目光投向明月，隻是目光所含，還是有著些許差異，她目光帶著的除卻驚訝，更是震驚：“姑娘！”
    而我，卻帶了些歉疚，帶了些小心翼翼：“可我身邊，已經有了扶雅！”
    “但搖闕身旁，也有池央與環佩二人一同伺候著，妹妹你隻要向菊姨開了口，她斷然不會駁了你的麵的，姐姐求求你了，成嗎？”她說得急切，把所有期望滿滿寄於了我身上。
    我想起了那一日，連素問菊姨要珠繡的情形，略一遲疑，還是緩緩點了頭。
    “綺羅妹妹已是答應了，地上潮冷，姐姐您還是快起來吧！”眼見了這些，搖闕忙上前一步，與我一同將明月攙扶了起來。
    隻是明月雖已是起身，但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曾放卻，我瞥眼了下一旁的靈姝，她仿佛還沒反應過來，顯得有些呆徹，恍然，卻是燦燦一笑，幾乎是不行般，半問自己半問旁人：“我還是不用接客？沒變，一切都沒變……”
    她的笑容靈動，極能打動人心，隻是映襯過明月與我蒼涼之笑，我卻隻覺一股心酸，移開了目光。
    “沒變，一切都沒變……”明月喃喃，隻是我與她貼得近，方能聽出具體話語，字字帶著淒涼與嘲諷。
    “明月姑娘，你身子尚未好全，晚上你又要……你還是先躺下歇息著吧！”我不忍她如此反複說著那些話語，勸慰她。
    她擺擺手，看了眼依舊在那笑得一臉燦爛的靈姝道：“將她安排好了，我便是全然安心了！”
    “呸呸，說得什麼話！”搖闕搶先一步，假意怒道：“若明月你還將我當姐妹，便別想那麼多，快歇著吧，菊姨那邊……菊姨那邊……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啊，一切都會過去的！”這句完，她笑得莞爾，終是回身上了床榻。
    我與搖闕輕聲退了出去，正欲關門，靈姝卻一下閃了出來，跟到了我的身後。
    我用奇異的目光瞅瞅她，她仿佛沒覺絲毫不妥，依舊恭敬地站立在了我的身後，我從門縫之中看了眼望內而躺的明月，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搖闕卻是將我心中疑問問出了口：“靈姝，你若無事，還是照顧你家姑娘吧！”
    “搖闕姑娘說的什麼話，我家姑娘不是就在這裏麼，從現在起，無論姑娘有什麼事，靈姝定然竭盡全力替姑娘辦成！”靈姝聲音清脆，一點也不顧及屋內的明月。
    我看著如此靈姝有些緩不過神，搖闕已道：“你家姑娘為了你不惜下跪，你竟……你竟……”
    我知道搖闕氣極，可是我卻是不生氣，隻是悲哀，為明月悲哀，也為靈姝悲哀，為青樓女子悲哀……那重重悲哀壓上心頭，嘴角卻是勾勒出了一個弧度。
    “搖闕姑娘，靈姝知道你有武功，也愛打抱不平，可你也得說出靈姝犯了什麼錯啊！不然靈姝斷然心中不服……”眼見搖闕氣得伸手，靈姝反而上前一步，昂頭挑釁。
    我拉下了搖闕伸出的手，朝她搖過頭，隻是平淡過語氣與靈姝道：“你說無論我有什麼事，都竭力相辦，那麼，你就留在這替我照顧明月姑娘吧！”
    “靈姝這便留下！”她果真毫無異議，朝我福了福身，兀自推門複進，似乎沒有半絲不妥。
    天盡頭，雲聚散，我們折返歸去，那春色濃鬱不開，燕歌蝶舞，隻是所有美好，皆是易勘折。
    分別的時候，搖闕隻是與我說了一句：“綺羅，你似乎越來越適合這裏！”
    那樣不著邊際的話語，褒貶辨析不清，但我還是回敬於笑容，竭力做那春日裏最美的一朵紅花，即便清楚知曉，縱使再美，也會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