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了契機，我跟菊姨開了這個口，因此菊姨看我的目光極是奇怪，默默無聲打量了我半晌：“你果真想清楚了？”
    我看出了她神色中的不解，也看清她暗示的不需，但我還是帶著平和的微笑，點頭。
    果真如明月所言，菊姨沒有說什麼，便是應允。
    隻是出門的時候，看到連素帶著碧彥站立在門口，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微微挑起了眉，帶出一絲譏諷，對身後的碧彥道：“瞧見沒，這才是真正的姐妹情深！”
    碧彥咬著嘴唇低著頭，隻是跟隨於身後，根本不曾看我一下。
    我一時有些無措，想來我方才的請求她們皆已聽見，但有連素在側，我一時不知要如何向碧彥去做解釋。
    “連素，你來尋我有事麼？”菊姨瞧出端倪，出屋相迎而問。
    連素的目光便輕飄飄轉移到了菊姨身上：“便是綺羅在這，也是湊了個巧，不如進了屋慢慢說！”
    事情居然與我有關，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琢磨著現下連素不知要如何對付我。
    我複折身回到菊姨的屋子，剛站定，連素便依靠在木門之上，竟是連門也未進，便直言道：“明月這事鬧騰成這個樣子，想來菊姨也是沒想到的吧！”
    “連素，有話你便是直說吧！”雖言語上透露出不滿，但礙於連素身份，菊姨的話語還是柔和。
    “既然菊姨你開口了，那我便是直說，當初菊姨尋綺羅回來，怕是要替我的位吧，故而那麼急於教授琴藝，與我一決高下！可如今，卻是明月退了下來，那我看菊姨是否考慮考慮，讓綺羅從今個起，去學琵琶！”連素慢慢悠悠說著，語調平緩，可我還是覺察出其中透露著的一股子傲氣。
    “連素，你怎麼會如此多想，我說了好幾遍了，綺羅來此，隻是為下一屆花魁做準備，根本不是為了頂你的位！”菊姨糾正著，語調不由提高了些許，但一看敞開的大門，語音一頓，又道，“罷了，罷了，你既是如此想，菊姨也不多解釋什麼了，隻是連素你該清楚，學藝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綺羅已經掛牌見客，你現下要她去學，又怎麼來得及呢？”
    “來不及的究竟是去學琵琶見客還是明年的花魁賽呢？菊姨你在我麵前不用開口瞎話，我心裏瞧得清楚！”連素依舊對於我耿耿於懷，話中帶了氣憤。
    “就算是為了花魁賽，那麼綺羅現下向明月學了琵琶語，也不定能比過春香樓的鶯蓉！”菊姨耐著性子解說道。
    “這本不是四絕樓麼？綺羅不過就得了一項技藝就得意成什麼似的，菊姨你便以為她得花魁十拿九穩了？四絕樓，嗬嗬，那該是四藝皆修，什麼琴棋書畫啦，該是樣樣精通！連素不才，昨年僥幸騙了個花魁回來，可隻怕綺羅妹妹沒那樣好的命了！菊姨你還不緊著些，不多授幾門技藝傍身？”連素絲毫不讓，說得話語激動，可麵色倒還是平靜，依舊有著無風湖麵的平靜。
    “姑娘，綺羅從來沒有想過跟你爭什麼！她學琴藝隻是為了在這裏安身立命，根本不是為了奪你的地位啊！”碧彥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一語將連素心中不安擊中。
    而我聞之，心中暖意散開，她果真是我的好姐妹，即便我們之間似乎橫著種種誤會，她還是那樣維護過我，一下，便將我的心底話說了出來。
    連素沒有因為碧彥突然插話惱怒，隻是瞥眼瞧了碧彥，冷冷而問：“你還當她是姐妹？果真是姐妹情深！”
    “夠了，連素！”就在這個時候，菊姨卻是大喝一聲，製止了連素繼續下去的話語。
    菊姨如此，倒是讓我大吃一驚的，對著連素，她給足了她所有的臉麵，從沒如今日這樣過，可剛剛連素不過輕描淡寫說了如此一句話罷了，卻讓菊姨激動至此。
    末了，菊姨又加了句：“碧彥沒有賣身給我們謝菊樓，連素你不要太過分！”
    連素倒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不曾辯駁，靜默半晌，隻是幽幽問出一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是菊姨，我為謝菊樓賺了那麼多錢，為何你竟容我不下至此？”
    便是現在，她還一直以為我的到來隻是菊姨逼她下位？
    我不知究竟是她瞧不透徹還是我瞧不透徹，因為這一次菊姨並沒有再做多餘解釋，隻是又舒緩下來耐心而道：“連素，菊姨怎會容不下你呢，隻是便是我不扶植綺羅，那麼春香樓呢，萬豔樓呢……我們這裏，不過讓男人圖個玩樂，沒有幾位達官顯貴，會由始至終，隻捧一人三年那麼久，見了新鮮漂亮自會見異思遷，菊姨知道你的心思，你想下一年再去參加花魁比試，隻是那麼久來，若你這般想法的女子菊姨也見了許多，隻是菊姨隻能告訴你，三年一次的花魁比試，沒有哪一年的花魁是重複的！你該是明白……”
    連素聽罷，嗬嗬笑了幾聲，話鋒一轉，竟帶了歡愉：“連素來不過是提個建議，讓綺羅妹妹多學門技藝，以後也好出其不意啊，想來客人也是更喜歡的，菊姨怕是想多了！”
    既是連素如此說，菊姨自是順著話音往下附和道：“是啊，是菊姨想多了，你瞧菊姨，果真是老了呢！”
    連素垂了頭，還是那樣嫻靜舒雅，朱唇再啟：“綺羅姑娘那般厲害，菊姨何不讓她多學幾門技藝，湊成四藝，重振四絕樓的名號！”
    “不不……”聽了半晌的我，終於開口辯駁，想著連素皆無如此修行，我又如何駕馭，便要推脫。
    隻是開口間，話語斷續，慌亂抬頭，卻是迎上碧涯目光，她目光極是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我一下看得通透，那不是責怪，而是失望，對我表現的失望。
    我理順思路，話語流利些許：“……綺羅不才，怕是要令連素姑娘失望了！”
    可連素卻抿嘴一笑：“那卻不定，綺羅妹妹……那樣的琴藝……就如碧彥一般，仿佛就是天生煙花女子的料呢！”
    那斷續話語，讓我目光幽怨一望卻亦瞧見菊姨投向我的複雜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