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互依偎而坐，我纏著她說我曾經的往事。
    她眼神輕眨，閃爍其詞，耐不住我苦苦哀求間，終是語調平緩間將我失去的前塵過往一一展現於我的眼前。
    她說我自小生活於這謝菊樓，通詩書曉音律，才藝無雙。
    我順著她話語勾勒，想那年幼之時我的模樣，是否半倚柵欄，懶散間垂下半邊素手，任春花秋葉落入書頁，散發出淡淡哀思。
    “那時候的我，可曾想過逃離？”我迫切想知曉我過往的點點滴滴，隻是當我亦是迫切將這樣話語說出，抬頭看見的，亦是碧彥神色的哀傷。
    我想，她必也是有故事的，就如連素一樣，哪怕平素她潑辣大膽不畏懼一切，她歡笑明靨梨渦融旋……隻是青樓女子，那歡笑，真假難辨……
    她側眼，朝著我一笑，緩緩踱步，我疑惑相跟之間，瞧著她走至窗欄，手中下力，窗便是打開，屋外薄雨依舊揚灑，天色卻亮了些。
    下房正對，是謝菊樓的廚房，於是，我順著那一片明亮，看見扶雅端著點心轉身，在看見我的刹那，驚訝之後柔柔地笑，她背後的櫻樹開始落花，一瓣一瓣，是那極盡纖柔的粉色。
    那個春日的溫暖起始於此，掃盡冬日寒風蕭瑟，天碧雲白燕飛旋，扶雅映著那一樹繁花雪，朝著我們慢慢而至。
    我由衷會心笑，聽到碧彥忽道：“沒有，你從來沒有想過逃離！”
    我心中，有一弦被輕輕一撥，隻是表麵，依舊笑著迎接扶雅的到來，淡淡地去應下：“是麼？”
    院中的那株櫻樹，估計有些年齡了，花枝絢爛，層層疊疊，暖風和煦，吹落千雪成殤，隻是那樹枝的繁華，絲毫不曾減。
    那一樹美好，就在謝菊樓這般的薄情之地衍衍而生。而人，許也如此，便如碧彥，便如扶雅。
    扶雅進屋，笑著瞧了眼碧彥，轉了眼神，一眨不眨地瞧我，仿若詢問我為何來此。
    我用微笑回答她所有話語，伸手接過她手中托盤，放了一邊。
    再看那櫻花盛卻，燦爛得能昏眩人的雙眼，我道碧彥：“我忘記了以前的所有事，忘記了我們曾是那樣好的姐妹，可我相信，我們的情誼不會那樣輕而易舉的散去，我們今日結拜，成為真真正正的姐妹，可好？”
    她順著我目光去瞧那櫻花，再回轉過眼神，輕輕柔柔，帶了怯意，隻一字：“好！”
    人的一生之中，能遇到幾人願意為自己付出性命？可碧彥卻那樣為我做了，不求一絲回報。有著這樣一個姐妹，一生幾何求？
    所以，我為她的一聲好喜極而泣，我牽過她的手，掌心冰涼，可若我們雙手糾葛，相牽至深，是青樓也好，不是青樓也罷，我們的心都會有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我帶著那樣的欣喜，明知扶雅聽不見卻在那絮叨：“扶雅，我有姐妹了，我有姐妹了！不再是孤苦一人了！你給我們做見證，好不好？”
    碧彥恢複她往日俏皮，噗嗤而笑：“綺羅，真真不敢讓人相信，這些日子你冷成冰的一個人，現在卻是笑得那樣歡暢！”
    我不好意思收斂了自己的放縱，卻也一五一十地坦白：“其實，我平素不敢言語，卻是因了不敢！”
    碧彥點頭，臉色笑意活潑，可話語卻深邃：“這樣的地方，的確需如履薄冰，隻是綺羅，你亦要記住，你是未來的花魁，是菊姨器重的對象，你要挺起胸膛昂首一切，沒人敢拿你如何，否則，卻隻是落個人善被人欺！”
    那些沉重的字眼堆疊起來，讓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隻是在麵對碧彥探尋的目光一刹那，笑容婉轉間神色變得凝重，重重點頭。
    碧彥鬆過一口氣，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扶雅，奪門衝入那煙雨朦朧，邊是道：“我們便在這櫻樹下結拜，讓樹神爺爺保佑我們姐妹皆能得好歸宿，好不好！”
    她的聲響極大，漾在心頭漣漪陣陣，我側臉看到她鬢角的一縷發絲垂落下來，沾了雨，濕濕地趴在鬢角，替她添了些俏皮，隻是她歡快愉悅的聲響落入我的心底，是驅散開短暫溫暖。
    垂眉，凝思，立定，花殘滿地：青樓的女子，究竟能有幾人尋得好歸宿？
    但望著她笑靨如花，融入這花樹一色，我又怎能打破她的美夢？輕輕附和：“讓樹神爺爺保佑碧彥尋到好歸宿！”
    那聲響極輕，剛吐出便被雨絲打落，而碧彥榮有興致地向扶雅比劃讓她做我們的見證，怕是並未聽見。
    我安靜下來，循著她的安排，隨著她齊齊跪倒在櫻樹前。
    可這時，扶雅也跪了下來，我詫異看向碧彥那一刻，她也用相同的眼神看我，不由皆會心笑起來。
    “沒想到，我剛才比劃了那麼久，她卻是什麼都沒懂呢！”她眨眨眼，不好意思地與我說。
    我對她亦狡黠地笑，見扶雅跪得認真，心念一動，便道：“那不如，我們三人結拜，多個姐妹也是好！”
    碧彥略一思忖，便是應下，隨後便朝著櫻樹舉手立誓：“今日，我碧彥與綺羅、扶雅結為姐妹，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任由樹神爺爺懲罰！”
    隨後，我學著她模樣，依葫蘆畫瓢說了一番。
    四隻手交疊在一切，由心而生出一股震撼，扶雅不明所以，但瞧見我們如此動作，便也伸手拉住了我們雙手，衝我而笑。
    雨闌珊，舒倦意，但我的心頭，陽光普灑，霞光萬丈。
    我們手牽過手，相互依偎，邊朝下房走去邊打鬧。
    便如碧彥說：“今日我們結了姐妹，需得排個長幼來！”
    而後，我與碧彥便相互爭執，皆想當那一個姐姐，護著妹妹。
    隻是，不待我們爭出勝負，扶雅拉了拉我的衣袖，不解之時，看見一個人站立於門口，遮去了大片光亮。
    定睛，方瞧出，那人，是連素。
    張皇失措間，我將笑容隱去。
    隻是這一次，不是因了害怕，而是因了愧疚：珠繡屍骨未寒，我們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