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鳳兮凰兮亂情迷 第八十五章 哀默於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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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夜色下,一聲高呼,猶如冷風過境,世界忽的一片寂然。
忤逆秦王之言,會出自誰之口,會有誰如此狂妄竟不怕受死,所有人都好奇的紛紛朝著聲源望了過來,漆黑的高牆下一個嬌小素衣的女子,一手扶著牆,緩慢探出身子,出現在眾人的眼皮底下,清澈漂亮的水眸中,盡是倔強與無所畏懼。
嬴政的黑眸中掠過一絲異色,隨即又恢複了以往的深沉,他饒有興致地淡笑,卻並無發言,他倒想要看看這個女子又有什麼把戲。
她盯著嬴政冷冷地射過來的目光,倒抽一口冷氣,在眾目睽睽之下遭人指責非議,唏噓聲半刻也未消停,不由得瑟縮地一顫,這時,一隻溫暖的大手穩穩地覆蓋在她扶在牆上的冰冷手背上,隻聽那人俯過來,貼於她身後,在她耳際低聲說了句:“禰禎,別去。”
此人不是弘鳳兮,又會是誰。他一改平日裏浪蕩的模樣,俊美的臉容蒼白不已,眼中有些驚慌失措,力道大得握緊了她的手骨,仿佛如曆經生死劫難,緊咬著唇抿出了血,神色難辨的嚴肅冷殺,她呆滯地凝視了他半晌,幾乎以為是錯覺,難以想象弘鳳兮終有一日會用如此嚴厲地眼神嗬斥她,頓時有些局促與於心不安。
然而,既然話已出口,又豈有不去之理,這隻會落人笑柄。也許先前她會有一刻猶豫,但弘鳳兮的一句別去,激得她狠下心掙脫掉他緊握在她腕上的手臂,大步走了出去,毫無半點遲疑。此一去下場會如何,她再無更多時間去考慮。考慮的多了,會給自己更多退縮的理由。
她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手心仍殘留著他暖暖的體溫,心中忽而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此刻的他,對她的關心明顯地超出了普通的朋友之誼,方才容月婉約提及的言語,一字一句在心間徜徉而過,她驚得一凜,了然了幾分。
她與弘鳳兮之間究竟是何關係,或許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楚。
緩步穿行過刺客的屍體,素裙的衣邊拽過地麵的血水,早已殷紅得斑駁不堪,她抬眸望向了高高在上的嬴政,他犀利的目光依舊在淡淡地看著別處,幽如深潭的眼眸中似是除了天下霸業,對其他的任何東西都不在意,也不關心。
她左右顧望,兩側仰躺或俯麵朝下的數十具屍體,皆是今夜陣亡的刺客和黑騎軍,他們渾身血跡斑斑,衣裳殘破,身下淌出的一灘灘血液顏色異常得暗沉,有的人頭顱被削去了大半,有的手腳被攔腰砍斷,死前的表情仿佛最詭異的厲鬼,流血漂櫓,涼風一過,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忙加快了步伐。
忽然,昏暗的死屍堆裏伸出一隻手死死攥緊她的腳踝,令她動蕩不得,她駭得麵色慘白,想要用腳踹開他,低頭一看卻是方才那個被羽箭刺穿左眼的黑衣刺客,他還沒死。
“姑娘,留步……”虛弱的聲音,卻有幾分耳熟。莫非是相熟之人,她蹲下身細細瞧著他的容貌,暗忖間卻瞥眼看見了高台上嬴政大為不悅的神情。
黑衣刺客的大手抓在她雪白的褲襟上,赫然印上了通紅的五指印痕,他艱難地扭轉過身子,渾身破落像個篩子,被箭刺穿了數不清的人肉窟窿嘩嘩地流淌著血,這樣殘重的傷,若不是憑著意誌撐著一口氣,怕是早就死了。他見她停下來了,便顫抖地伸手入衣襟,然而饒是手抖得太過厲害,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取出東西。
她開口道:“不若我來幫你取吧。”見他微弱地應允一聲,她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掏了進去,盡量不碰及他的傷患,隨即摸到了一根堅硬的東西,取了出來置於他麵前。
他輕聲地笑了起來,愛撫地將那隻金釵握進手裏,那隻被羽箭刺破眼球的右眼早已失明流淌著鮮血淋漓,而完好的右眼嘩啦嘩啦地淌出透明的液體,他竟然哭了。他抬起頭,用嘶啞而虛弱的聲音道:“姑娘,請將這隻金釵交予蝶畫,告訴她為夫今生無緣……與她執手到老了……為夫,對不住她……”
“你是……蕭敬?!”她猛地怔住,狠狠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蹲下身用手去抹他滿是鮮血的臉麵,也不管是否會弄疼他,她瘋狂地用雪白的袖口擦去他臉上的鮮血,這才露出了一張稍微白皙儒雅的麵容。他安靜地凝望著她,破敗的左眼上留著一隻很大很深的窟窿,血肉模糊,眼珠子掉出來像肉瘤一樣掛在眼眶上,看上去陰深恐怖,與他溫和的臉容是那樣的不協調。
她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死死地搖晃著他,大聲道:“蕭敬你怎麼可以死,你死了蝶畫該怎麼辦?!”
他輕柔地一笑,淡淡地道:“在下今生無法履行與蝶畫的承諾,來生來世必願與她相攜白首,便足矣。”他的眼底含著淡淡的憂傷與無奈,卻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傻瓜!來生來世豈可盡信!這一世的愛豈能等得下一次的輪回,蕭敬,你不要死啊,蝶畫不會嫌棄你這個樣子的,我帶你走,好不好?”她試圖扶起他的身子,然而他卻執意推開了她,對她搖頭歎息道:“無用的,姑娘,在下中的毒不過半會便會喪命,你還是今早離我而去,免得惹火上身。”
她火大了,像潑婦一樣朝他怒吼著:“蕭敬,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嗎?你以為蝶畫寧願看著你壯烈的死去,還是願意與你相守苟活殘喘?!難道你不知道,蝶畫是個可憐的女子,難道你還要看著她繼續孤苦伶仃,繼續可憐下去嗎?!”
他沉下眼眸,牙齒緊咬著唇,咬得咯吱作響,滿口鮮血,卻硬是剛烈地自唇齒間擠出了一句話:“代我轉告她……對我勿念,找一個好郎君,托付……終身。”
“不行!我不會對她說的!”她冷冷地看著他:“除非,你自己去對她說。”
他淡笑而過,輕聲道:“姑娘,你明知不可能,何必為難在下。”想了片刻,又輕聲歎道:“蝶畫有你這樣的姐姐,我便可再無牽掛,心安而去了。”說罷,他有些疲憊地鬆軟下身子,斜斜的倒在了一邊,她急忙過去扶起他,將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
他仰靠在她的懷裏,虛弱地喘息著,目光停留在了不遠處的那把銀亮的刀鋒上,轉頭對她道:“姑娘,可否一刀了絕在下……”
她怒到心頭,沒頭沒腦地對他嗬斥謾罵著,他便不再言語,安詳而靜謐地躺著,慢慢地閉上眼,麵孔忽然微皺,似是極為痛苦,接著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染了她一身刺眼的血紅與腥臭。
她何嚐是不知蕭敬的壽元將盡,卻拚命欺瞞著自己他是可以活下去的,她始終記得蝶畫對她說蕭敬將娶她為妻時,幸福而羞澀的表情,美滿甜蜜的婚姻,於她而言,今生都不可能實現的,故她總是寄希望蝶畫能代她去實現這個願望,浪跡四海,泛舟湖上,清粥小菜,對酒當歌。
待她沉浸在遊離恍惚之中時,一把劍已然深深地紮入了蕭敬的心髒,她猛地跳起來,大吼了一聲,“不要!”
立於月色之下的,是一個幽深黑衣的男人,手裏執著銀亮的長劍在一滴一滴的淌著血,她驟然縮緊的瞳孔,仿佛聽到了血珠落地細細的“噗”的聲音。他冰冷著一張臉,一雙冰藍色的瞳孔在微弱的月光下散著淡淡的冷芒,冷漠的眼神是那樣的嗜殺血腥。他淡淡地凝視著蕭敬的屍首道:“他很痛苦,讓他早日解脫吧,他是活不了的。”
她淡淡苦笑:“蔚染,你對人,總是這麼冷酷無情。”
他冷冷回應:“是嗎?或許是吧。”而後不再多言,便執劍而去,為何,他留給她的總是那麼一個冰冷深邃的背影,而她卻始終對他存有一絲悸動的幻想。
將蕭敬的金釵握緊手心,抬頭望著天際微現的魚肚白,歎道:蝶畫,你若是知曉了蕭敬今夜慘死於此,會不會痛不欲絕,會不會恨她來不及保住他。她收起執念,默默回神,才注意到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包括黑衣刺客,包括黑騎軍,包括嬴政和追月。
黑衣刺客與黑騎軍的眼神皆是惘然迷茫,似乎不明所以,她究竟是站在哪邊。至少在黑騎軍看來她是嬴政的女人,而曉晴樓的刺客卻曉得她與蔚染有幾分曖昧不明的關係。嬴政投來的冷光相當殘酷犀利,那嚴厲厭惡的眼神似是在看著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恨不得將她就地處決。追月還是一貫的冷漠,不屑於流露一絲感情。
她心中悲憤交加、惱怒不堪,登上高台,對著追月上去狠狠地就是一個巴掌,她大聲喊道:“你還有沒有人性,出賣曉晴樓的情報就算了,為何還要致蕭敬於死地!”說罷,揚起手又是一巴掌,追月的臉頰被她扇得通紅,卻也隻冷冷地看著她,礙於她的身份,不敢對她還手亦不敢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