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知此事，臣弟沒有告訴他。他若知道他救回來的人下毒害我，恐怕會恨死自己。”
    莫驚風無語，盯了莫靜塵半晌，道：“你出城退敵，把黎夕叫進來。”
    “皇兄？”莫靜塵一驚，脫口道，“皇兄不要……”
    “不要？”莫驚風冷哼，“你知道朕要做什麼？”
    “我……”莫靜塵心裏一陣不安，央求道，“臣弟已經安然無恙，夕兒乃是無心之過，請皇兄不要再追究了。”
    莫驚風強忍著怒意，揮揮手：“朕不會對他怎麼樣，你去吧。”
    莫靜塵不敢違逆，應了聲是，退出帥堂，見黎夕在外麵候著，他上前道：“夕兒，皇上召見你。”
    黎夕一愣：“皇上召見？”
    “正是，快進去吧。”
    “那爹呢？”
    “爹出城抗敵。”
    “夕兒要跟爹一起去，等殺退西盍兵再去見皇上。”黎夕懇求。
    “胡鬧！”莫靜塵臉微微一沉，“皇上召見，還容你挑時間麼？還不進去？”
    黎夕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可是無從說起，見義父生氣，他隻能乖乖應了聲是，轉身往裏麵走。
    剛剛帥堂內隻有莫驚風與莫靜塵兩人，此刻卻多了莫驚風的侍衛統領沈灼。那人筆挺地站在莫驚風身後，沒有任何動作，卻讓黎夕覺得他全身戒備。他滿腹狐疑，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上前行過君臣之禮，莫驚風擺手命他平身。黎夕站起來，低眉斂目，恭恭敬敬地道：“皇上召見微臣，不知有何訓示？”
    莫驚風已聽莫靜塵說黎夕左臂受了箭傷，藹然道：“不愧是你義父教出來的好兒子，與西盍兵初次交鋒就斬了他們一員大將。隻是朕聽說你左臂受傷，如今可痊愈了？”
    黎夕見他關心，不禁心頭一暖，微露笑容道：“尚未痊愈，卻不妨礙殺敵。等皇上召見完畢，臣要即刻上戰場。”
    “哦？這麼急著立功？”莫驚風略帶戲謔地道。
    “不是。”黎夕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垂下頭，“隻是臣身為先鋒，理當身先士卒。”
    莫驚風皺了皺眉頭，道：“你才剛進軍營，就被封為先鋒？不僅作戰經驗不足，而且提升太快，未免養成急躁冒進的性子。你爹欠考慮，稍後朕會跟他講，你暫時還做他的親兵。”
    黎夕的心倏地往下沉，一股涼意升上來，臉色有些發白。他下意識地抬頭看莫驚風一眼，後者麵色平和，看不出喜怒。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湧上來的委屈壓下去，漆黑的眼眸恢複沉靜，躬了躬身道：“是，臣遵旨。”
    “夕兒，你在天都待了五年，可有思鄉之念？”仿佛在閑話家常一般，九五之尊淡淡地問道。
    黎夕一怔，今天莫驚風的態度很奇怪，剛才爹與他在裏麵談了什麼？“背井離鄉之人，難免有思鄉之念，這是人之常情，臣也不能免俗。隻是，對臣來講，有爹的地方才是家。所以，臣已把天都當成自己的家鄉，把譽王府當成自己的家。”
    完美的回答。莫驚風抿了抿唇，悄悄溢出一絲讚許之意。這孩子若不是心地單純，便是深藏不露。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五弟對這孩子溺愛到極點，從來沒有絲毫懷疑過他。可是朕身為一國之君，卻須以江山為重。
    “家鄉還有父老，你再也沒有見過他們麼？”他繼續問道，語氣仍然極淡。
    黎夕心頭突地一跳，垂著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極輕微的動作，卻沒有逃過莫驚風的眼睛。一絲陰影從他眉心掠過，他凝注著黎夕，洞察秋毫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回皇上的話，臣今年六月見過臣表兄魏軻一次。”暗暗吸一口氣，黎夕抬眸，平靜地看著莫驚風，“此事臣也向義父稟告過。”
    莫驚風唇邊掠過若有若無的笑意：“也就是說，你表哥來後不久，西盍王參橫就來了？而你那位譽安州的老鄉桑石也在參橫到來的時候出現了？”
    黎夕直覺莫驚風話裏有話，敏感地睜大眼睛：“皇上此言……？”
    莫驚風的身子往後靠了靠，看著他的目光卻越發意味深長：“你沒想到你爹為什麼在戰場上出現異常？”
    黎夕渾身一震，突然間覺得手腳發涼，有什麼東西在腦際閃現，像破碎的光芒慢慢拚接在一起。魏軻、參橫、桑石……
    “你爹中了毒，才被參橫抓去。”莫驚風盯著他，緩緩道，“是誰有可能給他下毒，你想不到麼？”
    黎夕一陣暈眩，桑石？是他？是他給我們喝的綠豆湯？他在爹的碗裏下毒？是表哥和參橫勾結，把爹抓走，除去大胥最偉大的戰神，他就可以趁機奪回南寰？
    這些，爹都知道了？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他還信任我麼？他回來至今沒有任何異樣，一如既往的溫和寵愛。
    為什麼，爹？是我對不起你，你應該狠狠罰我，為什麼不聲不響一個人吞盡了一切？夕兒對不起你，夕兒害你受苦，夕兒罪該萬死……
    心痛如絞，顫抖的目光迷失了焦點，臉上一點點褪色。黎夕的身子無力地往下滑，跌跪在地，喉嚨裏發出一聲像受傷的小獸一般嘶啞的悲鳴：“爹……”
    莫驚風被他臉上那種極度的悲哀與痛楚震到，心中稍有不忍。也許，真的是朕多慮了？他站起來走到黎夕身邊，輕輕問道：“你知不知道你表哥在幹什麼？”
    “臣……不知道……”黎夕搖頭，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底苦苦糾纏，他想甩掉，卻掙紮不出。他閉上眼睛，不讓莫驚風看清他的表情。可是莫驚風的臉色已經變了，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寒意。
    他一把抓住黎夕的衣襟，把他拉起來，緊盯著他的眼睛，道：“朕要你做幾件事。”
    黎夕抬起頭來，茫然看著他：“什麼？”
    “朕返京之時，你隨朕一同回去。其一，朕要你立刻把桑石抓起來，親手誅殺，為你義父報仇。”莫驚風的聲音冷峻而清晰，“其二，把魏軻的藏身之處說出來，朕既往不咎。”
    黎夕的身子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