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飛蛾撲火 第九十三章 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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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賣表哥,誅殺桑石,還要離開義父?三個要求好像三把刀子驟然捅進黎夕心髒,尖銳的疼痛一波波襲來。他的臉上迅速失去血色,眼裏的光芒迅速隕落,嘴唇無意識地顫動了兩下,吐出幾個支離破碎的字:“臣……不知道……”
“不知道?”莫驚風反問一句,目光沉了沉,若是從側麵看,會發現他唇角的線條有些冷峻,可是他的聲音依然溫和,“是不知道魏軻的下落,還是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
一針見血的問話好像一鞭子抽在身上,黎夕幾乎忍不住顫抖了,拚命克製自己,抬頭,對上莫驚風明亮深邃的眼睛,他的心境驀然變得清明起來。眼底的迷茫與痛楚一掃而空,他冷靜地看著莫驚風,目光坦誠:“回皇上,臣表哥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根本未曾留下地址。當時有譽王府侍衛柏青在,皇上可以向他求證。”
莫驚風微微一笑:“朕未曾疑你,朕知道你對你爹的忠心。”
隻是對爹的忠心,不是對大胥的忠心……是無意這麼說?還是話裏有話?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臉上卻沒有露出來。此時的黎夕全身心都處於清醒狀態,盡管莫驚風連責備的眼神都沒露出,可是麵對他,他仍然有強大的壓迫感,所以他命令自己保持冷靜。
深深一躬,少年不卑不亢地道:“多謝皇上信任。”
“為了你爹,朕丟下一大堆國事,跑到邊關來。可是朕不能久待,等龍戰軍擊退西盍兵馬,朕就要回京了。你仍需隨朕回去,為朕做事。”
黎夕心頭一緊,卻依然恭順地道:“請皇上吩咐。”
“雖然你不知道魏軻的住處,可南寰是你故鄉,你對那裏非常熟悉。朕欲派你前往譽安州,協助州牧蘇漢呈與督軍龐澤搜尋魏軻下落。對了,那桑石既是魏軻派來,恐怕可以從他嘴裏拷問出魏軻的下落,朕將這任務交給你,你可願接受?”
黎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耳邊反複回響著南寰兩個字。這兩個字,就像兩道電流擊穿了黎夕的身體,強烈的痛楚過去,五髒六腑都變得麻痹了。南寰,故國,為什麼,時隔五年,從這位本是敵國天子的人口中聽到,仍然會帶給他如此強烈的痛楚?
這五年裏,莫靜塵就像一泓溫泉,慢慢滋養著他、軟化著他、消磨了他的仇恨,淡化了他的記憶。可是,那記憶如同深藏在黑暗中的鬼魅,一直在等待機會跳出來擇人而噬。又如同一根針,牢牢紮在皮肉裏,和血和肉一起生長,卻沒有消失。觸碰它的時候仍然會痛,隻是他不曾去觸碰它罷了。
突然間,所有遠去的現實像刀鋒般逼過來,眉宇間感覺到錚然寒意,避無可避。
原來,不曾消失,原來,事實就是事實。原來,我中了他的蠱,一直沉醉在他為我織就的夢裏。而今天,莫驚風終於要逼迫我去麵對了,在表哥麵前,我那樣堅定。可是回到南寰,我如何麵對家鄉父老?如何麵對那曾經瑰麗繁華的故國宮殿?
表哥在等我回去帶領舊部奪回江山,而莫驚風卻命我協助譽安州官員搜尋他的蹤跡。我站在歧路,何去何從?表哥下毒謀害爹爹,我無形中成了幫凶。我恨自己,卻無法恨表哥。他是為了我,為了南寰江山,這國仇家恨,是他在為我背。我怎能出賣他?怎能親自將他交到敵人手中?
不,不,誰是親,誰是敵?這恩怨情仇要我如何分辨?
莫驚風耐心地等著他,見這少年緊抿著唇,神情怔然,原本漆黑的眼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煙霧,顯見他內心正在糾結。他站起來,不急不緩地道:“你在此好好想想,朕一身塵土,先去沐浴,稍後再來。”說罷也不等黎夕回答,帶著沈灼往後院走去。
直到走出帥堂,莫驚風眼裏才露出一絲凝重之色。隨行扈駕的侍衛們紛紛迎上來,簇擁著他走進司馬亭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房間裏。莫驚風吩咐:“為朕磨墨。”迅速寫就一封加急文書,命一名侍衛送到譽安州去。
另有侍衛準備好熱水,服侍莫驚風沐浴更衣,又給他奉上香茗。莫驚風連日趕路,的確很累了,沈灼極有眼色地為他按摩肩膀。莫驚風仿佛自語,又仿佛在跟他說話,喃喃道:“五弟還是少年時的性子,自己是君子,便從來不會把別人往壞處想。尤其是他自己養大的孩子,他真正是把他捧在手心裏的。恐怕就算真的吃了他的虧,他也仍然會護著他。”
沈灼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低低道:“屬下看出,世子心裏藏著事。”
“朕也看出來了,這孩子心思深的很哪。”莫驚風喟然,“五弟對他毫不設防,才會讓魏軻的人得手。朕再也不願五弟受到傷害,所以,朕要把黎夕帶走。至少,在抓到魏軻之前,朕不能讓他待在五弟身邊。現在兩國交戰,關鍵時期,若是前有戰爭、後有陰謀,朕恐五弟疲於應對。”
沈灼用充滿敬意的目光看著莫驚風的後腦勺,微笑道:“皇上對王爺真是關懷備至。”
莫驚風嘴角也揚起笑容:“他是上蒼賜給朕、賜給大胥的,有他是朕的福分。”
黎夕在帥堂中呆立了很久,直到聽到外麵響起侍衛的通報:“皇上駕到”,他才驀然清醒過來。可是腦子裏仍然是一片空白,對於莫驚風的問題,他沒有答案。
“想好了麼?”莫驚風依然平和地問道。
“皇上,臣……”黎夕低下頭,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沉重而痛苦,勉強忍著,恭敬道,“臣是爹的兒子,又是他的親兵,臣聽從爹的決定。”
莫驚風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生氣:“在你心目中,隻有父命,沒有聖旨?”
黎夕一震,躬下身去:“臣不敢,爹是皇上的臣子,也當遵從君命。”
“既如此,朕便再等等,看你爹怎麼說。”
“多謝皇上。”黎夕抬眸,“皇上,請許臣出城參戰。”
“不必了,估計這場戰爭很快結束了,你就在這兒陪朕聊聊吧。”莫驚風好整以暇地道,“沈灼,去拿棋來,朕與夕兒殺幾盤。”
黎夕怔住,此時此刻,他竟有閑情逸致拉住自己下棋,難道他不管爹的死活?還是,他懷疑自己,不願意自己跟在爹的身邊?
一想到後者可能性極大,黎夕心頭像被冰水浸透,寒冷徹骨。可是再想到是自己間接害爹中毒,莫驚風防著自己也不無道理,心狠狠地痛起來,眼淚幾欲湧出。
那場戰爭打了大半天,不斷有軍士回來奏報。
“稟皇上,元帥重創西盍大將軍軒轅度,斬三名戰將。西盍王參橫出戰,與元帥廝殺數十回合,被元帥連人帶刀震飛出去。西盍將士救回參橫,全軍潰敗。”
“哦?”莫驚風淡淡地發出一聲語氣詞,“你們元帥震飛參橫後,沒有追上去補一劍?”
“這……”傳信的軍士連忙垂首,看著地麵,結結巴巴道,“元帥當時……當時距離不夠。”
莫驚風一聲冷哼,把黎夕和那名軍士都嚇了一跳。可他卻沒了下文,隻是揮手命令:“退下,再報。”
“稟皇上,我軍攻入嶢穀,元帥一馬當先,所向披靡。西盍兵狼狽逃竄,嶢穀天塹根本擋不住我們。元帥率大軍已經攻破嶢穀,直抵嶢穀關下。”
莫驚風一臉“朕早料到”的篤定:“再探,再報。”
“稟皇上,我軍已攻入嶢穀關,西盍將士保護參橫逃向奎關。元帥在關中整頓,命小人前來請皇上令,皇上是去嶢穀關,還是留在澶關?”
莫驚風拂袖站起,豪氣四溢:“朕對這西盍天塹甚是好奇,不妨移駕嶢穀關,一覽關塞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