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皇帝談笑著，那笑聲聽不出一點端倪，可蕭祖月心裏卻另有想法，他還是不相信堂堂一國之君竟然是這個模樣的。
    並不是說天底下的皇帝都要端坐在龍椅之上君臨天下、俯瞰人間，說話時惜字如金，威嚴浩大仿若天賜……
    但是眼前這個皇帝……
    在蕭祖月看來，這皇帝實在是太不合格了。
    他對歐陽清池的尊敬表現得這麼直接，難道就不擔心對方搶了他的皇位？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要給一個年級比他小二十歲的人行禮？
    這樣的事情要是被群臣看到了，將會作何感想？
    ……
    宮中大宴要到晚些時候才開始，自然有皇帝手下的人去準備諸多事宜。
    蕭祖月是理科生，對於古代的三省六部各種官員級別並不熟悉，不過這種大宴，應該是由禮部主持的，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禮部和自己所認知的是不是一樣。
    皇帝原本是沒什麼事情，隻不過訾國和巽國都有來使，皇帝還要抽點時間去見見他們，外國來使總不好怠慢了，況且此次兩國來人為的是說服漓國相助自己一方，這些事情大家不會在明麵上說，總要在私底下先通通氣。
    皇帝親自將蕭祖月和歐陽清池帶到了一處叫做‘廣恩宮’的地方，又傳來許多宮女太監好生伺候著，這才匆匆忙忙地去了別處。
    看著皇帝離開，蕭祖月剛剛還優雅從容笑顏立刻淡了下來，對於反常的東西，他向來不喜。
    轉頭看了看歐陽清池，卻見他正從容地坐在主位上，手上的茶盞已經喝了兩口。
    蕭祖月不由得有些煩悶，自己在一邊傻乎乎地擔心皇帝會不會做什麼威脅到他們的事情，歐陽清池倒是淡定得很，皇帝剛剛走他就坐下來喝茶了。
    屋子裏伺候著十多個宮女，都恭恭敬敬地垂首站著，還有六個太監隨時等候吩咐。
    蕭祖月想了想，索性點了其中一個太監：“你陪我在宮裏各處走走，我閑得慌。”剛才沒有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處宮殿後麵還有不少屋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小太監早就得了皇帝的囑咐，知道這個打扮得和帝師一模一樣的人是皇帝的師弟，一點也不敢怠慢，當下就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奴才這就帶您四處走走。”
    “嗯。”隨著那小太監往宮殿後麵走去，蕭祖月臨行前還不忘記朝歐陽清池眨了兩下眼睛，你就好好坐著吧！你徒弟我有孝心，給你去查探周圍情形了，要是發現什麼不妥再通知你。
    看著蕭祖月和那小太監往後殿走去，歐陽清池再次抿了一口茶，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笑容，這個人……隨他去吧……
    目光落在了自己腳邊，卻見那兒正蹲著一隻小狐狸，隻是小東西身上濕漉漉的，看著狼狽極了。
    小狐狸正賊溜溜地看著四周，感覺到歐陽清池的目光，它趕緊昂首挺胸坐好，烏黑溜圓的大眼睛不停地朝坐在上首的人擠弄著，仿佛在說：“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主人去查看周圍的情形，我在這裏保護你，你絕對是妥妥的，誰敢欺負你我就咬死他！”
    ……
    蕭祖月跟在那小太監後麵走著，進到後麵之後是一個極大的房間，倒有些像是書架，隻不過那幾個木架子上放的書冊看著並不像是什麼典藏……
    “這些冊子記錄了近幾年各地的天災，帝師每次進宮都要看的。”小太監低著頭說著。
    這個解釋倒是讓蕭祖月微微怔了怔：“天災？”歐陽清池要看的？
    “是的，帝師關心這個，陛下就讓人每日記錄。”
    走到一個架子前，蕭祖月眼中露出思索，歐陽清池關心天災幹什麼？難不成他喜歡研究星象，常常掐指占星，然後再到這裏來翻閱記錄，看看和自己占算的是不是符合？
    好勉強的解釋……
    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蕭祖月隨手拿了一本冊子，上麵寫著《天武十八年四》，轉頭看了一眼小太監，他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小太監小心地往前湊了湊，看清上麵的字跡後，又恭敬地退到了一邊：“是天武十八年的記錄，這是那年第四本冊子。”
    “一年要這麼多？”這本子說厚不厚、說薄不薄，估摸著卻也有二三十頁，蕭祖月手裏的這本冊子上麵也是記載得滿滿的，這可是第四本，前麵還有記滿的三本呢！一年之內就有這麼多事情？
    小太監低聲答是，卻又道：“天武十八年有六本冊子，其實不多，最多那年有十一本。”
    聽著小太監的話，蕭祖月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難不成他一個不小心來到的地方竟然是什麼多災多難的貧困地帶？
    沒有細翻那冊子裏寫的究竟是什麼，蕭祖月將它放了回去，又看了看邊上的幾本，果然見到了天武十八年的另外五本冊子。
    “今年的呢？”看了看四周，也不知道架子上的冊子究竟是按什麼順序來排的，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今年的。
    小太監走到下一個木架子處，將上方的一本冊子拿了下來：“今年才剛過年，沒那麼多記錄。”那本小冊子隻寫了半頁。
    蕭祖月微微有點汗顏：“那去年的呢？”他本來想問的是去年的，卻忘記不久之前已經過了年。
    小太監又將去年的拿了出來：“這是天武二十三年的。”將去年的幾本冊子都拿下來，小太監卻忽然愣了愣，奇道：“去年的記錄竟這樣少？”
    真的很少，三本冊子都沒記完……
    之前一年六本小太監說並不多，這會兒一年才三本……已經算是少得可憐了吧？
    這些冊子裏的記錄似乎並不十分機密，小太監帶了蕭祖月來看，也沒說他不能翻閱，他索性翻開去年最後一本看了看兩眼，然後笑了。
    “去年春日夏日裏還多災多難的，怎麼入了秋就國泰民安了？”蕭祖月隨意地翻著，漓國的災害大多是幹旱、地震，入冬之後有過幾次大雪算是天災，另外夏季的時候漓河沿岸還有過幾次並不大的澇災。
    小太監也奇道：“是了，入了秋之後幾位記錄的大人也來的少了，往常日日都要來幾次的。”那些冊子上的記錄詳細，每日裏發生在全國各地的大災小難自然都不少，日日都來並不奇怪。
    蕭祖月將冊子交還給小太監，自己繼續往後麵走去，心裏卻小小的得意了起來，入秋之後事情就少了？因為這個世界多了個叫做蕭祖月的福星呢！
    再往後倒是沒有什麼好玩的，幾間空殿，還有一處小院，倒是挺別致的，隻是小院裏厚厚的積雪讓人知難而退了。
    這一圈逛下來，隻是覺得這裏有些冷清，倒是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蕭祖月隻好又回到前殿。
    歐陽清池已經擱了茶盞，兀自站在門口不知道在看什麼，也不嫌冷風吹進來凍得慌。
    蕭祖月回來就看到歐陽清池的背影，看著他一個人站在那裏，明明身後兩邊站著不少宮女太監，卻仿佛依舊是一個人形單影隻，那道玄色的身影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
    心裏微微揪了一下，蕭祖月趕緊走上去：“你不怕凍死嗎？”
    聽到蕭祖月的聲音，歐陽清池微微回頭：“看到什麼好玩的了？”聲音倒是並不像往常那麼清冷淡漠，自從那次在笑仙樓因為人頭的事情，蕭祖月和他抱怨過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倒是溫和了不少。
    聽到歐陽清池問話，蕭祖月抿了抿嘴，有種戰敗而歸的感覺：“沒什麼好玩的……”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也沒發現，這種感覺很挫敗。
    歐陽清池重新回頭，看著外麵層層殿宇之上的茫茫白雪：“你又忘記運功可護體。”這才是在回答蕭祖月之前問他會不會凍死那個問題。
    “……”一說起這個就想到自己抄的十遍《內功運功基礎篇》，蕭祖月麵具後的臉帶上了一絲尷尬，“怎麼會忘，我又不是笨蛋，我關心你難道不可以？”歐陽清池這家夥真是說不得，自己這輩子難得關心一下別人，還要被說教，下次別想再讓他關心了！！！
    歐陽清池有些詫異地看著蕭祖月，抿了抿唇卻又抬起手捏了捏蕭祖月的手，意外的冰冷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頭，繼而又舒展開，拉著蕭祖月往裏麵走去。
    被一個男人拉著走，蕭祖月有些感覺不自然，但是歐陽清池理所當然的動作又讓他不好說什麼，隻能跟上對方，為了不讓氣氛太過於僵硬，他索性主動走在前麵，同時問道：“你之前說是皇帝一定要拜你為師，那是真的？”皇帝怎麼會無緣無故要拜歐陽清池為師？自己當初可是死活不願意的。
    “不錯。”歐陽清池抬起頭望著蕭祖月，漆黑的眸子裏似乎帶著一絲揶揄，聲音也隱有笑意，“皇帝沒你這麼不聽話。”
    我哪裏不聽話了？！不就是成為你徒弟的第二天不肯去你那裏，然後被你給抓走了……除了這件事我難道不是事事都聽你的？！讓我殺人我都聽你的！
    聲音帶上了一絲懊惱，蕭祖月繼續問：“那時你幾歲了？”
    “十六。”
    真有出息……
    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讀書……
    蕭祖月一直覺得自己厲害得沒邊兒了，各種考試的成績從來都是年級第一，現在才知道，自己在為那點小小的成績得意的時候，人家歐陽清池已經貴為帝師了……
    歐陽清池在椅子上坐下，讓蕭祖月坐在他邊上，又將一直在火上暖著的茶壺拿下來倒了杯熱茶遞給蕭祖月，後者趕緊接過，他是真的凍壞了……
    捧著茶杯喝了一口，蕭祖月又繼續問道：“你每年都進宮嗎？”
    “去年沒來。”換言之，並不是每年都來的。
    “哦……”喝了茶覺得五髒六腑都暖了起來，蕭祖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蕭祖月想起來，自己當初之所以去找歐陽清池，就是因為想參加開春的科考，還想著如果入了殿試，就能到皇宮裏來瞧一瞧了，結果借個書就把自己給接沒了……
    不過，現在自己不正是在皇宮裏麵嗎？隻不過目的和當初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
    這章更得多了一點，前兩天沒更是因為太久沒寫手感不對，鏡子很認真地把紅塵月的線索又理了一遍，於是來一章長的~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