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夜未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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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守著燭台,看著燭影晃動,看著燭淚不斷滴落,看著火焰越來越小,直到困意襲來,依然固執地守在桌邊。窗子和門都被她關上了,她有些執拗地想要親自等到他的出現。心裏的不暢快已經不僅僅是對他的氣惱了,一些她風塵久矣的記憶不受控製的湧現讓她的情緒有些焦躁和煩倦。她想睡又不願不敢入睡,她害怕,害怕那個不見很久,以為再也不會出現的夢境會再次出現,不是夢魘,卻是她不願回首的。
    這一切看在顧鬆弈眼中,不禁莞爾。他在屋頂掀開一片瓦,偷覷著屋裏的情況,對於駱冰昕怪異的舉動,不驚動隻是靜靜旁看。
    他從市集上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卻發現門窗皆關,屋內燭火依舊不依不撓地燒著。恰巧有仆人經過,他便一個飛身上了屋頂。實在不是故意做些小人行徑,隻是順著形勢不知不覺就成了梁上偷窺的小人。
    將瓦重新放回,他笑著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屋裏去,但尚未細想,一把冰涼的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隻需稍稍用力,就可以劃下一道致命的血口。月光灑下,透著清冷的銀輝,劍的鋒芒有些冷冽,像極了一雙眼眸。
    “我以為隻有我有這等雅興,喜歡登高賞月。”他不急著將劍隔開,也不轉過身子,雙手背在身後,仰望一輪明月,任風拂動束起的長發,“隻可惜尚欠好酒一壺。”像是真的覺得十分遺憾一般,微微晃著腦袋,發出一聲長歎。
    “……”身後之人握著長劍,默不作聲。
    “影子難道不是應該聽從主人的指揮嗎?”今日風光不錯,他難得有興致與人長談一番。
    隻是對方卻不見得有這個興致。
    風翼將劍收回,背過身便準備再一次融入夜色之中。但顧鬆弈卻忽然拿出紙扇迅速地逼近,一把握住他佩戴在腰間的劍鞘,挑釁地試圖奪走他的長劍。強行用後背隔開顧鬆弈突來的攻勢,他使力將被抽出的長劍又重新按回去。腳下幾個跳躍,想要拉開彼此距離,卻又被顧鬆弈纏住。一柄折扇,手肘靈活轉動,讓他疲於防備而一直處於下風,處處受壓製。是他輕估了顧鬆弈的能力,被他書生柔弱的外表所欺。瓦片受力,雖已萬分克製,但細微的聲響仍舊在所難免。風翼為不驚擾屋中的駱冰昕而不敢施展全力,顧鬆弈對此心知肚明,卻有意逼他,收斂了玩性,招招致命。兩個身影在夜色中來來往往,攻防進退,亦算得上是高手對決,隻是一方的態度太過從容隨性,另一方則始終冷著一張臉,蒙住了所有情感。
    “咳…”頂上正打的難分難解,底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一聲輕咳,讓他腳下一個虛步,身子有些踉蹌,幾乎要從屋頂摔落。風翼強行使力將重心轉移,才免於落地。
    “功夫不錯。”打開折扇,勾起嘴角的弧度,瀟灑後退一步,顧鬆弈停下了所有的攻勢。
    就在同時,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駱冰昕皺著眉,對於屋頂上的騷動,深深覺得自己被當作了傻子。她自小感官異於常人,聽覺、嗅覺、視覺都十分敏銳。原本她已有些睡意,卻被頂上兩隻大老鼠吵醒,還自以為沒人知道的竄來竄去,踩得瓦咯咯作響。
    夜深了,屋外已少有人走動,加之監視的人本就少了,所以顧鬆弈才在頂上鬧得不亦樂乎,完全不害怕被人瞧見。而在聽到開門聲的那一刻,他毫不戀戰地落地,直視著駱冰昕怒睜的雙眼,笑著走進屋裏,完全不理會方才與他纏鬥的人,隨手又將門關上。風翼隻是遠遠朝屋裏望了一眼,但也旋即潛入夜色中,忠於自己的職責。
    “我以為你還沒打夠呢。”她冷哼著。
    “我以為你睡了。”
    “那你這麼大費周折是故意要吵醒我給你開門是嗎?”想到他的行為很可能隻是為了逼她給他開門,原本的睡意就一股腦都被怒氣給蒸幹了。
    “夜深了,可以休息了。”他自說自話地朝裏走,不在意她眉宇間顯出的不滿和質疑。走到床邊,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又走回桌前,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還你的香粉胭脂。”
    “不要告訴我,你外出就為了這些東西。”她皺眉打開布包,看著裏麵一盒盒青花瓷罐,有些詫異。不覺話題被轉移了。
    “順道罷了。”他開始解外衫,似乎有些疲倦。完全看不到先前在外麵時的興致滿滿。
    “那倒要謝謝你順道的好意了。”沒有濃烈的香味,雖然比起她原先的依舊濃了點,但想必也是費了些力氣挑選的,這麼淡而幽的梅香,並不是隨處可見的。將其一一收起,她又折回到他身前。
    “我有消息和你交換。”她打了個哈欠,猛地想起正事,衝他說道。
    “哦,是嗎?關於梅隆鑫的?”他懶懶地問著,不是十分有興趣。
    “怎麼?你也打探到了?”
    “應爺之邀,去小坐了片刻。”幾乎是風翼前腳走,他後腳就進了書房。風翼傳達給她的消息,都是他同六王爺一起打探來的。他不說破,想她也能想到。
    “看來又是我自取其辱了。”原有的打算頃刻間化為烏有,那些想羞辱他的念頭現在隻覺得有些讓自己嘔血。
    “言重了。”倦意爬上眉梢,為了這梅隆鑫,用盡了人脈,也撒去了大筆錢財,甚至快馬加鞭趕了不少路去打聽,但收獲算豐,倒也是值得的。
    “罷了罷了,既然都倦了,就歇息吧。”她往床邊走去,站在他身旁,發飾早已取下,一頭長發如瀑般披散著,她將罩衫解下,穿著裏衣坐在床邊。
    “你的影子若是見你這般,怕是要把我給生吞活剝了。”雖是極倦態,但仍有餘興打趣。
    “功夫未到家,也隻是被你當猴耍。”她在屋裏將他們在屋頂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的字字揶揄,她都一一記在心上。
    “靜了這麼久,明日也該有些動作了。”他看著她率先鑽進麵牆的一麵,裹著被子,隻露出一顆頭,白皙的容顏襯在黑發之中,意外的玲瓏嬌小。笑了笑,便扯開另一側被子,蓋在身上。在睡下時,彈指熄滅了桌上已所剩不多的蠟燭。“沒想到你還為我留門,這麼晚還不休息。”
    “……”一記冷眼飽含不滿狠狠射了過來。
    “若是怕一個人睡,就該早些告訴為夫,那我自然不舍得讓娘子獨守空閨,難以成眠。”明明已經累得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多動彈,但看著那張冷臉,漠視著一切,就忍不住挑動她的情緒。他不喜歡身邊留著一個冰冷無聲息的瓷娃娃,文硯不在身邊,他莫名的渴望有些其他的生氣來舒緩自己透骨的冰涼。
    “相公還是早些歇息吧。”她麵向裏而睡,不想搭理他那有意的挑釁,兩人之間夾著兩把劍,平分了床,各占一半。
    在人前她都鮮少這麼喚他,看來是真的有些惱了。他喉間滾動,笑了笑,不多話,合上了雙眼。
    沒來由的安心,駱冰昕閉著雙眼,原本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她蜷縮的身子也放鬆開來。當意識漸漸被睡夢勾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略微向後挪動了些。
    夜色朦朧中,背靠著背而睡的兩人像極了一對老夫老妻,隻是床中的劍鞘裹著長劍,硬冷了所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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