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籠中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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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軍府中,一切看似尊客的招待其實都暗藏著審查和測探。駱冰昕與顧鬆弈依舊故作著恩愛,文硯安安靜靜,在一旁看著,用沉默來終結一切旁敲側擊。玉翠很少露麵,完全被賈將軍金屋藏嬌中,但從多嘴的丫鬟口中還是可以得知她的近況,除了心裏大抵是不舒服的,倒真是被眷寵著,要什麼有什麼,想如何就如何。
她也當真知名,心裏有所苦但也不敢輕易外露。幾條命係在她身上,其中又有她的心上人,雖極不喜歡賈將軍的粗野草莽,卻也隻能每日笑臉相迎,噓寒問暖,討他歡心。但求能有一日得以脫身。
她心中是真真的苦,卻也隻能將淚水一徑往肚裏吞。身在煙花之地,自己的命運早就不堪多想,不是為人利用便是嫁與做妾,倘若不曾遇上心儀之人,生活也就這般渾渾噩噩直至終了。偏偏卻讓她逢上一個顧鬆弈。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對著窗垂淚。麵色憔悴,眼眶紅腫,若不是今早賈將軍被一通急報喚走,她現在怕還起不了身。
賈將軍一走,她便差人送來了洗澡水,在水中將身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洗過,淚水將視線一遍又一遍地模糊過,她才不甘願地起身著衣。對著鏡子原想上妝,卻隻是盯著自己故作的笑顏,黯然無語。
“可好可好,君可好。如故如故,妾如故。”她看著窗外忽然飛掠至枝上的雀鳥,啾啾做聲,無限歡愉,更是觸了她的心傷。用繡帕拭淨了臉上的淚痕,拍了拍自己的臉,重又打起精神。
“姑娘,該用早點了。”侍候她的丫鬟端著精致的早點輕輕敲著門。
“進來吧。”
得到許可,小心翼翼地將早點放在桌上,站在一旁等候吩咐。“先替我梳發吧。”
“是。”丫鬟應著走到她身邊,取出玳瑁梳,輕輕梳理著她一頭青絲。
“喲,妹妹起得可真早。”不請自來的尖刻笑聲刺耳地傳入屋中。
玉翠硬著頭皮起身,看著一群紅衣綠衣,粉黛蛾眉擠入屋中,有禮地福了福身。“姐姐們好。”
“好好,托妹妹你的福,我們可一點都不好。”將軍不在,平時的溫柔謙卑瞬間全部丟開了。
“妹妹過得可真好,將軍一定疼愛的緊吧。”
“可別傷了身子啊。”
露骨的話讓玉翠一張俏臉瞬間慘白。手一陣哆嗦,險些碰倒了桌上的瓷瓶。
“別……別說了。”
“喲,敢做不敢讓人說啊。大家姐妹一場,何必這麼拘謹呢。”一哄而上,將玉翠圍了個緊,但一雙雙豺狼虎豹似的眼死死盯著梳妝台上各類珠寶和名貴香粉。
“這可是上等翡翠,你看這色澤,濃豔的綠色,爺可真大方。”
“呀,這剔透的紅,真是讓人愛不釋手。”指著一串瑪瑙項鏈,眼珠都要突出掉下。
“姐姐們喜愛,就拿去吧。”她隻願眼前的人能盡早離去,放她自由。
“妹妹倒是大方隻怕爺是要怪罪下來的,我們可擔待不起。”悻悻然地縮回手,豔紅的嘴唇嘟著不滿的角度。眼睛依舊纏住那些東西,不舍得離開。
“沒有關係的,爺不會生氣的。”她主動將桌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放入身邊女子的手中,推脫了一下。一個個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下來,攥在手中,隻怕是怎麼也拉不開了。
“那我們就不打擾妹妹了。”心滿意足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利品,眼裏一閃一閃的亮光,少了先前的攻擊性,但還是帶著赤裸裸的嫉妒。
玉翠不知這些女子的出生,不知她們來自何方,但此刻隻覺得她們是比她還可憐的,被人忘棄了的存在。但又恰恰是她的終途,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姑娘太軟弱了,憑著爺的愛憐,何故怕了那幾個被冷落的侍妾。”替她梳發的丫鬟替她鳴冤不屈,她笑笑,不多話。
“不知我姐姐和姐夫在府上過得如何?”她近乎低喃地出聲問著。
“爺待她們自然很好。”丫鬟不多話,安分守己。
套不出話的玉翠忍不住歎氣。
“姑娘還是少歎氣的好。”好心提醒道。“爺最心煩姑娘整日唉聲歎氣,擺著一張苦臉。”
“多謝你提點了。”她笑,忽然覺得後怕,在這個將軍府中似乎稍不留神就會陷入危機之中。即時隻是丫鬟奴仆,也顯得壓抑得緊,嘴巴像是縫了線一樣,密不透風。非但探不出一絲一毫消息,相反引起了她們的懷疑。
她在花街柳巷呆久了,見過各類人,深知察言觀色,也深知這將軍府不同春香閣,容不得她故作清高、自命不凡,更容不得她有一絲一毫折了那將軍的威嚴。若是觸了虎須,隻怕自己也難逃一死。
“來將軍府這麼久,我還沒怎麼在將軍府裏走動……”她無奈地歎氣,看著那個小丫鬟,一雙帶水的眸子緊緊地望入對方眼中,萬千請求都暗藏其中。
“那我帶姑娘四處走走吧。”禁不住她的懇求,丫鬟隻得妥協。“但將軍回來前,必須回房裏。”她要求著。
“好。”她頭連連點著,雖知時間不多,但終究是個機會。
她想去見他。
在屋裏悶了很久,蕭政恒忍不住偷偷從房裏跑出來。臉上多了一層薄薄的皮,日夜帶著讓他覺得十分的不舒服。怕身份泄露,他一直安靜呆在房中,不多言不多問,甚至都不敢和顧鬆弈等人多有走動。
賈將軍的叛變既在情理之中,卻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朝中,賈將軍雖握有邊塞的兵權,但在京城被六叔和四叔壓製,始終不敢有大動作。誰也沒有料到,他竟會在他去寺廟祭天之時,夥同長期以來一直伴在他身邊的幾個侍衛將他綁走了。被囚禁期間,他一直被蒙住雙眼,即使有人對話也都盡量避開他,讓他完全無從得知幕後黑手是誰。隻知自己在幾日的車馬顛簸之後被轉移到了另一處,直到被顧鬆弈救出才知自己是被送到了清盤鎮。想必已經有人在暗中尋找他的下落了,為絕意外,賈將軍將他匆忙送至了別處。卻被顧鬆弈誤打誤撞給壞了大局,將他救走了。
現在細細想來,整件事情發生的都十分戲劇化,一波又一波,一浪推一浪,毫無喘息的機會。卻又總能在絕處逢生,不至毫無退路。原以為可以順利抵達京城,一切從長計議,結果卻還是被幽禁在了將軍府中。
對於將軍府,他要比顧鬆弈來得熟悉得多。雖是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活動範圍十分狹窄,但大抵出將軍府還不是問題。他還隱約記得將軍府的大門在何處,若他扮作仆役,不知是否能夠混出府。
當初和顧鬆弈的侍童交換身份,就害怕碰上如今這樣的局麵,但真真碰上了,除了保了一命,卻還是以另一種形式,被困在了將軍府中。他在屋裏想了很久,很多次想逃,但都硬生生地壓了下來。撇去逃出的可能性高低不說,這樣自私怯懦的行為實在有損君王的身份。
在宮中,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他早已習慣,還不至於輕易被騙。即使有丫鬟奴仆假裝好意與他攀談,他都假作羞怯懦弱,一一避開。顧鬆弈很少去他屋裏,他也少有拜訪,他信他定能想出妙計,逃離此地。因為抱持著這樣的信念,而一路撐了下去。但仍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裏盤算逃出的可能性。
他低著頭隻顧想自己的心事,腳步卻沒一刻停下,不知走了多遠,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一堵牆,隻是這堵牆不甚厚實,在被他撞到之後,發出了一聲悶哼,還如同風中的樹一般,顫顫動了幾下。
他頭也不抬,弓著身子,連連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上你的。”在虎穴之中,萬不得惹是生非。哪怕卑屈了自己的尊嚴,也要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沒事,我自個方才也在出神,沒有注意到你。”
年輕但有些沙啞的聲音,似乎是害了風寒。兩隻瘦弱的手無力地想讓他直起身子。蕭政恒有些驚恐地望著那瘦若枯枝,幾乎隻是皮包著骨的手臂,手掌出奇的大,但骨節突出。順著那雙手向上看,是一張慘白的臉,病態的笑容看得人心裏毛毛的。感覺不到敵意,隻覺得隻是這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就覺得深處隆冬,撲麵而來的寒意。
“你便是爺新討的妾室帶來的仆人文硯了吧。”
“呃……正正是小的。”
被來人一下子點破了身份,讓他一下子變得局促不安起來。
“不用怕我,我也是在王府裏做事的,私下裏完全不必這麼生分。”他輕拍著蕭政恒的肩膀,虛弱地咳了幾聲,擠出了有些勉強的笑容,看上去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倒。
“呃,是是是。”
“別怕,我不會吃了你的。”他的頭側在他耳邊,低低地笑,低低地說。“你們來將軍府這幾日都不曾拜訪,還不知你們家在何方,是哪的人?”
“我們從清盤鎮來,是土生土長的鎮上人。”
“清盤鎮,是個好地方啊。不知鎮上有何特產,有何名勝?”
“有……”他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一個問題堵得蕭政恒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顆心懸在喉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