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芭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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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靜寂無聲,兩人的目光時而交彙,每一次伴隨著顧鬆弈慵懶的笑容又再錯開。
駱冰昕坐在窗欄上,拿出竹簫,指尖懶懶地動著,她心中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顧鬆弈,雖然不想輕易動用竹簫音韻的力量,那實在太耗費內力了。
顧鬆弈挑著一邊眉毛看著駱冰昕,有些驚訝。他以為她會更沉得住氣一些。發出低低的笑聲,他將身子埋入一張躺椅之中,懶懶散散的樣子,卻在暗中使著內力抗衡著簫聲引起的效應。文硯隻覺得那喑啞的聲音傳入耳中就直接逼至了心田,像一股力纏住了他的注意力,雖然眼睛依然睜著,但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嘴巴可以動,卻發不出聲響,耳朵也聽不見聲響,感覺一下子被放空了,漸漸地連思考都顯得費力,像是進入睡夢中一樣,但那也僅僅是本人所感,外界的人眼中,他依然站著,一如往常,毫無怪異之處。
瞄了一眼文硯的反應,駱冰昕在最後一個音調下結束,放下了手中的簫,滿意地望了一眼窗外走動的人影。
“真是不同尋常的本事,再一次得見,依然讓人倍覺不可思議。”他雙手合在一起輕拍了幾下作為喝彩,隻換來駱冰昕不滿地瞪視。
“隻有半柱香的時間,你最好能把話都說個明白。”她拿簫指著他的臉,態度並不從容。
“你自己不是猜得七七八八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隻是七七八八,何況盡是猜測。”
“唉唉,你失了這人生最大的樂趣。”
“貧嘴!”她惱怒,不願見他插科打諢。“快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不如你問我答吧,也省掉些旁枝葉末的。”燭影晃動,他眼中的兩處燭火灼得她有些心慌。
“文硯可是叫鄭恒?”她問,不敢把話說得太直,簫聲的控製範圍有限,難保落入有心而無意闖入的人耳中。
“是啊,娘子。”他知她的謹慎,早就早她一步留心著四周的動靜,不然也不至這麼肆無忌憚與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果然是隻老狐狸。那途中遇險你也早就料想到了?”
“你該猜到了,這一險是有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果然是這樣。”她的猜想不錯,眼下發生的一切都是爺暗中安排好的,賈將軍的突然殺之,顧鬆弈的狸貓換太子,束手就擒。爺將他們的行蹤情報透露給了賈將軍,然後又讓顧鬆弈帶著他們一起潛入將軍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將天機一語道破。
她懂卻又心悸。整個計謀,她完全不知情,完全被排除在外。她將內心的波動壓下,看著顧鬆弈,繼續問道,“接下來,爺有什麼交代?”
“一切皆等將軍大婚之日。”
“玉翠這枚棋子,看來是要被委以重任了。”她嘲諷地笑笑,忽然有些同情那個女子。怎麼就對顧鬆弈動了情。“是你的提議還是爺的想法?”
“我隻是略提了幾點。”他謙虛地說道。
在駱冰昕聽來卻是整盤局都是這隻狐狸的精心布置。
“對你,王爺說過,寧失全局,不可傷及一根汗毛。”
算是同情嗎?臨了,顧鬆弈的一句話倒真的讓她的心舒展了些許。甚至讓她都不忍去質疑究竟是真是假。
“那輛馬車不見了。”不待駱冰昕繼續傷情,顧鬆弈指出另一處要點。
“必定是被藏起來了。”雖然有些大手大腳,做事少經大腦,但大搖大擺地將綁架的皇帝帶入將軍府這樣的事,還不至於做出。
“你對將軍府了解多少?”
驚訝地睜大了眼,這是她第一次被顧鬆弈詢問,她以為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掌握在手中。她明顯的呆愣了片刻,但隨即又恢複了常色。
“你在京城長大,這裏你比我熟悉。”他好心地解釋。
但駱冰昕不管,她在心裏笑得意外的歡樂。這是他第一次求她,雖然他並不會承認,但她會在心裏記上一筆。為之前的大敗稍稍挽回幾成。
“你可以說的再恭謙一些。”她忍不住得寸進尺。
“那我去問六爺,雖然有些風險。”他將她的軍。
“你!真是可惡至極。”雖然很不滿,卻也隻能盡數相告。
她翻箱倒櫃,卻找不出一支筆、一張紙,更遑論是墨汁。將軍傻,府裏的人倒不是全傻。拿走了筆墨紙硯,斷了他們與外界通信的可能。
“怎麼辦?”她兩手一攤,讓他想辦法。
他不言不語地走到朝東的窗口。這間客房是最東側的一間,再向東隻剩下一片芭蕉林。也因此東側多了一扇窗子,正對著芭蕉林,窗戶一打開,繁茂的芭蕉葉就伸進了室內,肥大的葉子上還沾著泥。
他伸手摘下了一大把的芭蕉葉扔在房間的地上。駱冰昕看著他的舉動,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你可帶了胭脂水粉?”他看著她問道。
“帶了……”她忽然明了他想做些什麼,但心裏著實有些不願意。“可我帶的不多。”她提示他換個法子。
“改日我同你上街買去。”他不是很懂女子那細小的心思。
“你……”懊惱地瞪了他一眼,心裏直罵顧鬆弈也不過是隻愣頭鵝,但還是認命地打開自己的包袱,將胭脂水粉一件一件地取出,遞到顧鬆弈麵前。“你可知這些有錢也買不到。”她還是忍不住念叨。
“有什麼區別?”他問得漫不經心,隻顧手上忙碌。將茶水倒入杯中,又將胭脂水粉盡數倒入其中,用食指一點一點,攪動著,細膩的觸感讓他有些吃驚,淡淡的香味竄入鼻中,是和其他女子身上全然不同的淡香,很素雅、很寧靜,即使是他這樣敏感異於常人的嗅覺也不覺痛苦。難怪與她親近從不會因為胭脂水粉的味道而覺得痛苦。
“唉唉,與你說也是白說。”看著他完全暴殄天物的行為,駱冰昕心如刀割,她原就用不慣市上所售的香粉胭脂,隻因她異於常人的嗅覺,稍顯濃烈就會使她感到不適,為此爺召集各處香粉世家,替她研磨這世上屬於她的獨一無二的香粉。她包袱中任何一份水粉,皆是價值千金。但更重要的還是爺的那份厚愛。平素將毒藏匿在香粉中,她也不舍得用自己的這些,都是用的尋常香粉鋪裏,雖美名為上等特製,奇香異花,但實質一般的香粉。“若不是那些加了料的香粉不能用,我也舍不得給你這麼糟蹋。”
“很適合你。”他繼續攪動著杯中已顯紅色而有些黏意的脂粉水,他不知有沒有再聽她說話,隻是淡淡地開口。
“恩?”她挑起一邊眉,聽得不甚清楚。
“去裏麵挑幾張老芭蕉葉。”他指了指他方才摘回的一大把芭蕉葉,讓她去挑選適合書寫的老芭蕉。
東西已毀,說什麼也都沒用了。駱冰昕蹲下身子,翻翻揀揀著這一堆芭蕉葉,有些還是新葉,新嫩肥大,有些則已經周邊泛黃,失了水分,不如新葉摸起來那麼的脆嫩。她挑了一片葉麵大而水分近乎失光的老葉,平攤在桌上,看著有些觸目驚心的紅色液體,不覺又有些心疼。
“可以了。”他的食指已經被染紅,血淋淋地將茶杯遞給駱冰昕。
“……”她不情不願地伸手去接,除了杯子的溫度還有他手上的暖溫,大概是茶水浸泡的太久了,連溫度帶顏色一同沾染了。
她低著頭,同樣用食指蘸取,在芭蕉葉上簡單地畫起了地形圖。“將軍府裏可不是人人皆如賈將軍一樣傻。”她邊畫邊說著。“不要太小看了這將軍府,我也隻是偷偷溜進來過幾次,還未探訪盡,但大抵能猜出他們將他藏在何處。”大體勾勒完畢,她著重在一處畫圈指出,“這是將軍府的後院,在那有一片竹林,林裏有一間老屋。”
“你探訪的很詳盡。”他的話不知是佩服還是諷刺。“那間老屋就是你唯一沒有打探到的遺憾了吧。”
“那間老屋總透著古怪,我曾經親眼看著賈將軍帶著朝中一班臣子進入其中,但裏麵的燈火很快就熄滅了,但人卻沒有從裏麵走出來。”
“看來是有密道了。”若有所思地撫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他斂容靜思。
“若你想闖,記得帶上我。”
“王爺不準?”
“我有自保的能力,不會拖你的後腿的。”不理會他的疑問,她慧黠的眼中已經有了決定。
“隨你。”將途中路線再一次默看了一遍,將芭蕉葉放在燭火上點燃。火舌一點一點吞噬芭蕉葉,散發出奇怪的味道,當火勢蔓延到香粉繪出的地圖時則由夾雜了一股幽香,萬分的古怪,卻又有些醉人,兩人不由得同時有些癡癡地看著芭蕉葉完全燒盡,隻留下一陣被風吹散的餘灰。
驚覺自己的出神,駱冰昕狠狠一甩頭,走到窗口,將窗子大開著,讓冷風一下子吹走了所有不該有的旖旎。而另一頭的顧鬆弈隻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